運河上飄飄蕩蕩地走了一周,每天與各色客船、貨船擦肩而過。有時候河道太淺,季風又不夠給力,乘客們隻得慢慢地等待。如果對麵恰好也是一船體麵的客人,甲板上就會臨時開啟一場派對,客人們互相問候,聊聊最近帝國有什麽大事發生。


    “這算順利的了,有一次運河的航道堵住,兩岸的船隻足足困了三個月!”船長有時候也會加入談話。


    這段時間裏,希林認識了所有同行的乘客,跟每一位都打過招呼、聊過天。他已經完全掌握了“體麵的帝國人”的談吐方式。


    走了好幾個彎彎繞,大船才離開運河駛入內海。河口處還有一座規模略小的港口,類似於中轉站。稍作停留後繼續航行。


    “人們都喜歡聚集在向陽的位置,所以立特港大一些,這裏小的多。”


    “這你也懂?”


    “在東方這叫‘風水’,在帝國被稱為‘城市規劃’。這是一門統治者的學問哦,很深奧的!”


    “切!”


    什麽事情在納特眼裏都有學問,研究這麽多沒用的東西他也不嫌累。


    “再走一周就到,我們每天都能站在甲板上眺望那——帝國的首都,海岸線上的明珠!”


    納特時常會指著那座山頭給希林看,那裏是旅行的終點,帝國最閃耀的皇城山。


    內海極其繁忙,各色船隻幾乎要把水麵填滿。靜靜佇立在船頭,單是望著繁花一般的海麵都令人目不暇接。夜晚的時候,星星點點的燈火更是映得海麵如同星空。


    “納特,我們走了那麽遠,帝國是世界的盡頭嗎?”


    “說什麽傻話!帝國怎麽會是世界的盡頭,你現在看到的是東部帝國,再往遠處走,還有聖城、還有西部帝國!”


    “還有那麽多?從這裏再去西部帝國,也要走上三個多月嗎?”


    “差不多吧。”


    “那邊還有什麽呢?”


    “沒去過。”


    “那邊會有世界的盡頭嗎?”


    納特被問得煩了。有些事情超越了他的認知範圍。


    “聽著,鄉巴佬。”肥肥一本正經地說,“世界上,‘沒有世界的盡頭’這種說法。無論朝哪個方向走都沒有。根據古代一位哲人的看法,世界是球形的。因為站在海岸上眺望遠處的風帆,總是先看到桅杆最頂上的旗幟。”


    “球形?”


    在此之前希林甚至沒有聽過這個數學名詞。


    “圓球的形狀,一直朝某個方向走,最終會回到出發的位置。”納特舉了個拳頭做了簡單的說明。


    “真的嗎?你走過嗎?”


    “沒有!”


    聊得熱鬧,連弗拉維大人也湊過來加入。


    “有遠方來的旅行者說,西部帝國的西邊是更加廣闊的大海,有漁船向遠處航行,但沒人見過世界的終點。”


    “哇……”


    “納特提到的那位哲人,曾經計算過地球的尺寸,他給出了一個數字。按照他的說法,我們現在居住的地方僅僅是世界的一小塊。更廣闊的世界我們還無從得知。”


    “大人,我還能再問個問題嗎?”


    “怎麽了?”


    “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和地獄嗎?”


    “怎麽突然問這個?”弗拉維覺得這問題非常好笑。


    “如果像您說的這樣,世界是球形的,那麽天堂和地獄又在哪裏呢?”


    “有一位詩人,曾經暢想過天堂和地獄的場景。他在詩卷裏踏入地獄的大門,一層層走入地獄的深處;又幻想著被聖靈指引,看到一層層廣闊的天堂。通常來講,我們都認為地獄被塵封在地底,是無底的深淵,最深處居住著惡魔;而天堂高高在上,造物者居住在頂端……”


    “可這些都是他們胡編的,他們誰也沒去過,不是嗎?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地獄是地下挖的深坑,是個洞,那麽它應該暗無天日。”


    希林的反問令人猝不及防。


    “可是,地獄裏也有無盡的山川,抬頭看,還有滿天的繁星,比我們的夜晚看到的還要廣闊。”


    納特把希林的話當作是鄉下少年的幻想。反正沒人見過地獄,誰也不會在意希林說了什麽。但弗拉維低下頭凝望著希林許久,又摸摸少年的額頭。


    主教大人很奇怪,他從不質疑希林說的話,但也從不好奇多問。他和少年之間保持著神秘的界限,這條線,維持著二人的忘年之交。


    四月初的海麵,已經能夠明顯地感覺到空氣的粘膩。帝國的氣候比起荒原更加潮濕悶熱。希林穿一件襯衫都覺得熱,為了“社交”才不得不穿那麽體麵,他在船艙的時候都隻穿短褲。


    客船越發靠近帝國。明顯可以看到海岸線有一段月牙形的回彎。入夜以後那個地方最位繁華壯麗,燈火通明簡直像燒起來一樣。


    “那是珍珠灣。”這點地理常識納特還是有的,他更樂意聊貨真價實的東西。“而帝國的皇城山嘛,就是海灣上的明珠。很好理解吧!”


    “你們看,以皇城山突出海岸的山崖為界,帝國的海港分為內外兩側。北麵那側的海港位置得天獨厚,是天然的避風港灣。但那塊地方屬於帝國海軍,我們這些民用船隻不得靠近。”


    “而南邊這一側,雖說天然環境沒有那麽好,卻更加繁華。帝國幾乎所有的海上貿易都經由此處。我們每天夜裏看到燈火通明的月牙形港灣就是那裏。”


    “說了跟沒說一樣。胖子,帝國人都像你這麽肥嗎?”安塞爾冷冷地插嘴。


    “哼!”納特已經習慣了無視這種沒禮貌的家夥。


    “跟你們講,我可是土生土長的首都人,我的家鄉在帝國西郊。我從小呢,就耳濡目染著帝國濃厚的文化底蘊。”


    “喲,你還本地人呢?”


    安塞爾小聲跟希林嘀咕,“聽他吹牛吧!”


    珍珠灣的碼頭簡直是十個蘇蘭的港口連成一排,氣勢壯闊自不必說。根據一路上同伴們的口述,帝國首都是一座千百倍大於埃塞斯的城市,看到這裏有什麽都不應該大驚小怪。希林離開客船前深深吸了一口氣。


    大船駛入碼頭又花了好幾個鍾頭的時間。明明清晨的時候帝國近在咫尺,踏上陸地的那一刻卻又要等待這麽久。


    時候過了中午,大船終於找到合適的碼頭停靠。乘客們陸續離開船艙互相致意離別的祝福。


    “再見,旅途愉快!”曾經觀賞兩位見習比武的姐姐也揮手告別。


    希林和羅爾朝著她一陣傻笑。


    在踏上帝國的領土的一瞬間,希林明顯嗅到了一陣酸腐的氣味。和想象中的不一樣,帝國的街市中飄來一股子難聞的味兒,卻又說不清那到底是什麽怪味。


    “這是市井的味道。”納特言辭間有些慚愧。“是我熟悉的帝國,一直散發著這種氣息。”


    “怎麽會這樣?是有什麽垃圾沒及時清理嗎?”


    “垃圾?多了去了!要知道,兩千萬人生活在這個地方呢!帝國的市井常年散發著這種臭味,但本地人聞不到。非要去了一個遠的地方又住了很久才能聞出來。我現在很懷念這份家鄉的味道。”


    珍珠灣上,來往行人簡直忙得像是在打仗。隨便一走神就被人撞了個滿懷。港口的街道比蘇蘭或是立特都寬好幾倍,卻仍舊被各色人等擠滿,一行人甚至沒法並排走路,拉了一條長長的隊伍,還經常被匆忙的路人衝散。


    “都當心點,這個地方全帝國最亂!有好些個小偷呢,都把自己的錢藏好了。”納特警告道。


    可惜肥肥講得晚了點,古溫克的七十二個銅板全都被人偷走了,他扛著行李一邊走一邊罵呢。


    “嗨,外地人過來,多少都要吃一次虧的。”納特顯的很平靜。他登陸前,把金幣都藏在鞋底了。


    “這地方真好啊,什麽人都有……”希林走著走著就忘情於這片陌生的土地了。


    港口上往來的人什麽樣的都有。白得閃光的膚色,或是漆黑得跟煤炭一樣的膚色,金色、紅色、棕色和黑色的頭發,各自發型、各自打扮,根本就說不清這裏有多少種族。


    這些人互相之間沒有芥蒂,使用帝國的官話夾雜一些家鄉的方言互相問候,儼然都是朋友。


    一瞬間,希林幾乎忘記了一切煩惱。家鄉、部族、仇恨,像一場昨天的夢。


    “隻要我穿得體麵、談吐得當,就能加入到帝國人的社交裏,和他們都沒有區別。”


    “那當然!”羅爾連連點頭。


    這位見習騎士也端足了範兒,把路過的每個人都當做帝國的賓朋致以問候。有的人會熱情地回應,更多的人則是匆匆而過。


    “我喜歡帝國,以後也想定居在這裏。”希林由衷地發出讚歎。


    “嗯,但我們先想辦法落腳吧,帝國的房價可嚇人呢!”


    在港口,希林也注意到有人是遊牧民族的打扮。並不是他熟識的任何一個部族,也許來自於遠方。但那種熟悉的打扮一眼就能認出來。少年看到他們帶著工藝精湛的反曲弓,心裏不禁羨慕起來。


    “好久都沒有碰過弓弦了,真懷念啊……”


    “那就去買一個唄。”納特不以為然地說。


    “買?”


    “隻要有錢,帝國什麽都有。”


    帝國還會有自己家鄉的物件販售嗎?希林一直都以為自己的故鄉是唯一的,他將信將疑,跟隨納特的腳步繼續往港口裏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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