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候,隻有少量的侍衛還在執勤。他們看到侍衛長舉著蠟燭在回廊裏遊蕩,還以為是來查崗的,頓時打起十二分精神。希林瞥了兩名侍衛一眼,什麽都沒說。侍衛們見他走了,還小聲竊笑。


    “你說,侍衛長大人這麽偷偷摸摸地,是去偷情嗎?”


    “嘿嘿嘿。誰知道。”


    倒是他走的方向很有問題啊,那個地方沒有人啊,是禦花園。


    “幽會嘛,當然是去沒人的地方咯!”


    又見他走得更遠一點,確實有個人影跟著侍衛長身邊。兩名侍衛又竊笑了一陣。


    希林真的是有正經事要辦,沒心情幽會。帶著的人倒也不是別人,是他的血奴白梭龍。靠著小醜的幫助可以輕易把這人帶進皇宮。隻不過血奴沒法見光,隻能入夜了再來。


    禦花園裏,人首雁身的女妖正蹲在樹幹上睡覺。夜裏很冷,她縮成了一團。


    “就是這隻。我把她弄下來給你看看。”


    希林找了處案台,將蠟燭放下了,自己擼起袖管爬樹,把女妖抱了下來。


    “歌拉,你還好嗎?我找了一名大夫——”希林又看看白梭龍那模樣,“額,姑且算是大夫吧,給你看看。”


    女妖睡眼惺忪,溫柔地回答:“好呀。但是你怎麽還搞得偷偷摸摸的?”


    “白天了大夫不方便出來。”


    白梭龍攤開一張桌布,他帶了藥箱。希林有說過是骨折一類的問題,所以他事先準備了石膏和木夾板。


    “給你看看吧。”


    “喲,這是人首女妖?長得不太對勁嘛……”白梭龍翻開羽毛仔細看了看。女妖不喜歡這個陌生人,臉色很難看。


    “她的翎毛被人拔掉了,之前喂養得也不好。”


    “難怪……看起來像隻炸毛雞一樣。”


    “哼!”


    “她的籠子在混亂中被撞倒,也許遭遇了踩踏,腿和翅膀都骨折了。現在無法活動。”希林說,“我找過普通的大夫包紮了,但是還信不過他們,讓你看看我會更加放心。”


    “嗯……”白梭龍拎起女妖的雙翅,女妖如果真的飛起來,翼展會超過一丈。但現在雙翅有氣無力的,一鬆手就垂下來。


    “這雙翅膀,應該是很久以前被人為弄斷的。如果主人你想要它再飛起來,可能需要一場大手術,用鋼板固定折斷的骨頭。”


    女妖聽罷非常緊張,臉色變得煞白,連連搖頭。


    “是被商人弄斷的,他們怕我逃走……當時疼了好久……但我現在很好,我不想再醫治……”


    “輪不到你說話。”白梭龍鄙夷地按住女妖。


    “而且你看,她的爪子尖兒都被人鉗斷了。”


    白梭龍抓起女妖的爪子,毛茸茸的爪子,看起來像軟墊。比小貓咪的爪子還可愛。


    “別被這樣子騙了。她原本應該有三寸長的利爪,能輕易掏開人類的胸膛。”


    “那還能長出來了嗎?”


    “不能了。爪子連著骨頭的。它的一節骨頭都被人挖掉了。”


    “天呐!好殘忍,那個商人真過分!”


    “這不見得是商人做的,大概她被馴化之初就已經喪失利爪了。”


    對此女妖也承認,隻不過她沒覺得痛苦。她伸著肉爪子拍拍希林的手。


    “沒有爪子尖我才能親近人類呀。”


    “主人,如果你想恢複她原本的野性,可以找工匠定做一套合金的爪子尖,我能把爪子尖釘在她的骨頭上,就跟鑲牙一樣,很容易的。”


    “我不要!”


    “哼哼。”現在換成白梭龍冷笑了。


    “不要!我不要!”


    “放心,今天做不了那麽大的手術。我隻是來處理新近的骨折。”


    白梭龍剪開之前的醫生包紮的兩處傷口,換了藥重新固定。他的動作很劇烈,女妖連連哭喊。白梭龍理都不理。希林自然是有些擔心。


    “做手術的時候,要把病患當做是案板上的一塊肉。必須摒棄無用的憐憫之心,舍棄小的疼痛,換取整體的救治。”


    說話的時候,他用力固定了傷口,女妖又一陣大呼小叫。


    “尤其在治療這隻女妖的時候,我甚至會覺得自己正在準備燒一道菜。”


    希林被這話逗笑了。白梭龍的幽默感怎麽回事!


    “我也覺得好奇怪,世界上怎麽有那麽多長著人臉的妖怪……造物者是存心這樣做的嗎……”


    “尊貴的主人,它是長著人臉的大雁,但我們又何嚐不是長著人臉的猿猴呢?”


    “欸?你非要這麽解釋……我也無話可說啊……”


    白梭龍一陣竊笑。


    “人與妖都是生物中的靈長。隻不過,大陸上絕大多數妖類都被屠殺殆盡,隻有少量存留在荒蕪的地方。比如它的家鄉,極寒之地。”


    “所以……之所以海裏的妖怪比較多,是因為沒有人去殘殺它們麽……?”


    “對啊!”


    “好吧……”


    白梭龍已經把女妖歌拉包紮好了,又做了一番檢查。歌拉的羽毛下麵有好些寄生蟲,都是飼養不當導致的。再看看她就順眼多了。


    “不過,尊貴的主人,有件事我得跟你說一聲。”


    “嗯。”


    “正如你所知,它這張臉隻是造化神奇碰巧長出來的,並不會真實地反映它的年紀,以及性別。”


    “你什麽意思?她不是女妖嗎?”


    “哈哈,隻有我們人類才有男女的區分,鳥類的話……”


    “不是分成雌雄嗎?”


    “當然不是。鳥類的性別劃分很複雜,和我們人類完全不一樣。何況這種人首雁身的鳥類幾乎沒有什麽人研究過。我隻是想說……它十有八九不是雌的。”


    “欸!”


    這就未免有點顛覆認知晴天霹靂了。早知道女妖並不是“女的”希林才不會那麽客氣呢。而歌拉的麵部表情非常微妙,似乎她早就知道點什麽,但是僥幸沒有人在意過罷了。


    “哼!”女妖假裝什麽都沒聽見。


    “反正以後怎麽處置要看主人的心情。”


    白梭龍將“女妖”交還給希林。趁這個時候歌拉拚命地往希林胳膊上蹭。呼嚕呼嚕地賣萌。


    “歌拉,我這麽做不是為了占有你。我有些事情要問你,請務必如實回答。”


    “不想占有我?”歌拉非常警覺地豎起腦袋。“你不想做我的主人嗎?”


    一聽到有別“人”惦記著自己試圖獨占的主人,白梭龍非常警覺,嘀咕起了菜譜。


    “人首鳥妖,整體烤成蛋糕的話,應該是比孔雀蛋糕更加高級的餐點。我認為這是帝國皇帝應該享有的食物。”


    希林疑惑地望了望他,“你認真的?”


    “如果嫌麻煩的話,我去樹林裏搞點蘑菇來,我們燒大雁燉蘑菇給皇帝嚐嚐吧。”


    “白梭龍你夠了。你搞來的蘑菇十有八九都是劇毒。”


    女妖當然不樂意聽這種話,她瞪著眼睛張開嘴。希林還以為她要尖叫呢。但是沒想到,她唱了一段歌。


    說是歌聲也有點勉強。不是她之前唱的那種宮廷歌劇,而是沒有歌詞,談不上曲調,僅僅聲音有些刺耳的獨特叫聲。有一陣穿透人心的力量,她在自己耳邊這麽唱,希林覺得自己的心髒都抖得發麻了。


    一段歌喉過後。希林非常疑惑地問:“你幹嘛?”


    而女妖則更加困惑,近乎吃驚地嘀咕:“怎麽沒有效果?”


    “哈,原來這就是‘女妖的歌聲’嗎?哈哈哈——!”白梭龍一陣嘲笑。“不過如此啊……”


    “你們……”


    “我們都不是人了,你拿魅惑人類那一套有什麽用啊?”


    “你們都不是人類麽……”歌拉又仔細望了望希林的綠色眼眸,“難怪啊,難怪有那份獨特的感覺。”


    但她反而表現得更加親近。


    “既然這樣,我也願意為了新主人恢複本來尖牙利爪的狀態。我可以為你魅惑人類。抓人給你吃,好不好?”


    “完全不需要。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女妖聽得心不在焉,她那樣子就像剛剛陷入熱戀的少女。


    “莎芭絲提娜,你提到過的,是個公主。她長什麽樣子的?”


    提到另一個女人,女妖的醋意立即湧上來。


    “你要知道她幹嘛?她早都死了吧。”


    “我當然知道她已經死了。她長什麽樣子,你還能回想起來嗎?”


    女妖撅著嘴不肯回答。這事當然用不著她說出口。隻要她腦子裏有一丁點回響,希林就能依靠讀心術探知。


    女妖的腦子裏,隻有模糊的回憶。看到一位衣著素雅的美人在池塘邊嬉笑。畫麵中沒有那人的臉,隻有裙邊,和銀白色長發。


    “果然就是她麽!”希林心中一陣悸動。


    “你還記得多少關於她的事情,全都回想起來,好嗎!”


    女妖還有些小心思,勉勉強強地回答:“好吧,也行……但你得陪著我。有主人的愛撫我記性或許能好點。”


    “我們跟這玩意廢話幹嘛。把它毛拔了一汆水就老實了。”白梭龍都恨不得當場動手。


    “倒也不至於。我想問的事情也沒有那麽急。讓她慢慢回想好了。”


    希林懷抱著人首雁身的女妖片刻,想不到她竟然睡著了。她還真是享受作為寵物的生活啊……


    “先把她放回樹上吧。下次需要換藥的時候我再找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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