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安親下聖旨,先以許退為北平農事布政使,總攬北平農事,又命北平參讚“宋遷”與秦王全力配合。


    正好趕在播種之前。


    聖旨送達,許退則開始帶著弟子奔走於田畝之間,傳授“區田”的要領。


    另有農家的門人得到命令,前往指導興修蓄水設施。


    不僅要積蓄雨水,還有過冬時的雪水。


    並命專人看管。


    等到旱情爆發之後,這將是維係生命的源泉。


    同時,針對現有的存糧做好處置與管理。


    早在書院開設之初,大明已經在商院的配合下,完成了對各大糧商的收編與抄沒。


    願意與朝廷配合,賜號皇商,並且可以保舉子嗣為吏,將來視情況為官。


    不願配合的,那就沒有什麽好說的。


    大明內衛一擁而上,直接扣上一個通敵賣國的帽子,人財兩空。


    靠著這一手,大明變相是能將糧價保持在一個相對可控的範圍內。


    ……


    從播種到收成,勞勞碌碌又是一年光景。


    北方的糧食相較往年減產。


    旱情已經有了苗頭。


    雖然民間仍有腹誹朝廷幹預農事的,但是經曆過元末亂世的老者,都知道大旱的可怕之處。


    他們深知,人力在天災麵前,顯得微不足道。


    如今朝廷願意親自下場,這本身也有著振奮人心的作用。


    接下來,就到了冬天。


    若是能有一場保溫保水的大雪,那這便稱得上是一場厚賜。


    漠北邊城。


    朱宜靜拿到了師父送來的殺鼠和殺毒藥方,以及炮製好的草藥,可以就地製備。


    她早就與燕王請示過這裏的事情。


    燕王知道鼠疫的危害,可是又沒有有效的辦法。


    正巧朱宜靜是仙人的弟子。


    於是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給予了全力的支持,甚至還派出與朱宜靜相識的燕王府子弟“燕冷”前來。


    朱宜靜沒把他當外人,拿到草藥,就帶著燕冷一同製備方劑。


    燕冷同樣對狼庭南王部的流民有所耳聞,感慨道。


    “照這樣下去,狼庭可能先要生亂子。那狼庭的大汗不是好鳥,到時舉兵南下,漠北又是雪上加霜。”


    “可是轉念一想,他們也是活不下去了。”


    聞言,朱宜靜看了他一眼,淡笑道:“你是燕家人。燕家從老燕王那一代起,都是殺人如麻的漢子,怎麽到你這反而成了菩薩。”


    “嗯?燕菩薩。”


    燕冷被這麽稱呼,也不氣惱,解釋道:“嘴上怎麽說,與身體怎麽做,這完全是兩回事。”


    “我認可提刀上馬,保家衛國。但是我更希望,自己每落下的一刀,不論對錯,至少自己心裏要有數。”


    朱宜靜沒想到,這麽有哲理的話能從燕冷嘴裏說出來。


    她抿了抿嘴角,打趣道:“那麽燕菩薩,你知道要如何對付鼠疫嗎?”


    燕冷摸了一下腦袋,訕笑:“這不是就準備請教玉致姐。祖父說了,玉致姐隻管放手去做,一切後果皆由燕王府承擔。”


    二人一直忙活到半夜。


    緊接著,殺毒的藥水灑在城裏,殺鼠的藥水灑在城外。


    同時,朱宜靜還向守城的將領進言,即日起從南王部逃難來的狼國子民,都需要隔離觀察,帶病者一律拒絕收容。


    這些建議都被一一采納。


    到了年關之前,漠北終於下起雪來。


    燕王響應朝廷的號召,提前蓄水,同時還命令士卒巡視,防止境內的幾條水源被汙染。


    ……


    時間兜兜轉轉,來到了朱平安稱帝的第二十二個年頭。


    長安之外,一處古樸典雅的庭院。


    韋喜和上官未雪坐在下方,聽著一個發絲半白的老嫗,彈奏著琵琶。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這韻律在她的手中變化隨心,每一次的彈奏都像是創造了一個全新的意境。


    這樣的琵琶,隻應天上有!


    啪嗒——


    直至一曲落下,老嫗起身,笑盈盈對著二人躬身。


    韋喜立刻還禮:“杜大家不吝教導,韋喜慚愧。”


    這老嫗本名杜七娘。


    京兆人氏,早年從教坊司的樂女學習琵琶,而且天賦異稟,曾經也是長安各家一曲難求的人物。


    她如今到了暮年,一生未嫁。


    按照杜七娘自己的說法。


    仙樂都聽膩了,凡人也就無法入她的眼。


    這話傳出,不少人暗地裏說她不知所謂。


    但韋喜卻能理解這等心情。


    因為,以杜七娘的本事,可能她在自己的意境裏,真的見過了傳說中的仙君。


    相比之下。


    上官未雪的表情就顯得平靜了許多。


    但以她仙劍的身份來看,這本身就是最大的認可。


    杜七娘將琵琶收好,看向韋喜,開口道。


    “你是梅姐姐的弟子,那就是自家的晚輩。能讓你有所得,這琵琶也就算是有價值了。”


    韋喜梳理了內心的體會與感悟,而後竟然有種大顯身手的衝動。


    他知道,這是感悟圓滿之後的水到渠成。


    自己的劍舞。


    或許可以拿得出手了。


    他看向杜七娘,開口道:“敢問杜大家,這曲子可有名字?”


    “有的,這叫《西河陣器》”


    杜七娘解釋起由來:“前朝教坊司,以樂曲和樂舞結合,二者合一稱為‘器’。我師承的是西河一脈,這曲子脫胎於破陣舞,因而得名《西河陣器》。”


    她說到這,看到韋喜這眼底有光的模樣,有些驚訝。


    “你莫不是有所感悟了?”


    韋喜並未否認,朝著杜七娘拱手:“晚輩有一劍器,想請杜大家指教。”


    “請!”


    杜七娘神情鄭重了幾分,將琵琶放到側麵去。


    韋喜看向一旁的上官未雪,緊接著將自己的古琴取出:“姑奶奶,我負責彈曲。”


    “我負責舞劍。”


    上官未雪一口答應,隻見她手腕一轉,就有一把寶劍落在手裏。


    二人就位,韋喜開始撥弦。


    同樣是先前的《西河陣器》,但是從琵琶變成了古琴,這韻律發生了少許的變化。


    仿佛夕陽在群山背麵起落,百川迎著古道奔湧匯聚入海。


    這是一種全新的意境。


    韋喜隻聽一遍,就可以將《西河陣器》化為己用,這天資高得沒話說。


    但這卻又不止局限於此。


    因為,所謂的劍舞,琴曲不過是搭台,真正的主角是曲中人。


    上官未雪沿著這韻律,仿佛深入其中。


    倩影與劍影盤旋,劍刃呼嘯之勢宛如劈山斷海,激起海水直衝於天,直至遮天蔽日。


    雷霆和烏雲生於這陰影中。


    伴隨著淅淅瀝瀝的海水,重新又落到了人間。


    杜七娘沉浸其中,等到回過神的時候,她仍覺得回味無窮,原本蒼老的身體像是枯木逢春,橫生了幾分心潮澎湃。


    “這曲子叫什麽?”


    “如果杜大家不介意的話,晚輩想叫《西河劍器》。”


    “可,此為我之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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