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農村的生活比較貧乏,缺少娛樂項目,所以紮紙小劉身邊也總能圍著好多小孩。


    隻因為他心靈手巧,不管是削木刀木劍,還是刻陀螺做弓箭,甚至紙紮風箏,蘆葦葉疊小船,都能弄的像藝術品,非常受我們歡迎!


    而所有人中,別的小孩都要去求他,還得看他高不高興才會做,我隻要一提出來,他馬上會樂嗬嗬的去做。


    這時候我總喜歡在旁邊盯著他看,就像做竹子弓箭的時候,他用刀破竹片的利落和精準,讓我相信那些書上寫的刀客絕對是真實存在過的!


    有一次他把剛做好的竹弓試了試彈性,隨手從旁邊桌子上吸了根蘆柴棒到手裏,搭上弓刷的射出,正中關著的兩扇門中縫。


    我看呆了,他伸手是去拿箭,但是還沒碰到呢,有那麽一點距離,箭怎麽就跑他手裏去了?


    還有那麽輕的蘆杆,射出去竟然一點都不飄動,可以直直往前的嗎?


    像我們大多數小孩射出的蘆杆,飛出不遠就亂飄了。


    我追著他問怎麽做到的,他不肯說,氣得我兩三天沒去找他玩。


    其實我隱約可以猜到一些。


    就像爺爺從小教我的練氣術,背一些口訣,引導氣體在身體裏運行,常常可以做出很多特別的事。


    當然那時候我還小,比較笨,遲遲練不出氣感,還不如我妹妹,靠我說的方法練習,竟然自己摸索出了氣感。


    不過老一輩人大多重男輕女,爺爺就從來不教我妹妹,他說女孩子練這個不好,太陰柔會對身體有害。


    我爸是一個公職人員,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學校裏的受到的教育使他對這個比較抵製。


    據說爺爺以前教他的時候也是敷衍了事,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也不知他練到了什麽程度。


    我上小學的時候,已經不如之前那麽講究批判封建迷信了,改革的春風吹過,社會上很多東西又重新出現和風靡了。


    看出世道變了,爺爺的心思又活躍了起來,從小開始拉著我背誦口訣,練習打坐練氣,誓要把一身功夫都傳給我。


    八十年代,我們家經濟條件還算比較好,畢竟是大家族,鄉裏同姓同宗的人比較多,中國是人情社會,有人就好辦事。


    在隻容許供銷社這種商店存在的時期,剛剛放開一點商品交易,別人都是拿塊布或者席子鋪在路邊擺地攤,看情況不對還準備隨時可以卷東西跑路。


    我爺爺已經搞了個單獨木頭的售貨亭了,還有輪子,可以推著走,趕集時看哪裏位置好就擺到哪裏!


    從幼兒園的時候,我就喜歡到爺爺的售貨亭玩,那裏好多有意思的東西,我還可以偷偷帶回去,往小朋友麵前炫耀,然後贏得一幫小弟追隨。


    爺爺明明知道這些,還變著花樣進貨許多花哨的小禮物,吸引我一趟趟往他店裏跑。


    我記得有一款很小巧的紙扇,打開是半圓形扇麵,上麵會有美女花鳥和古詩詞等。


    每次我去要玩扇子,爺爺就打開一把,把上麵的古詩讀給我聽,然後讓我跟著讀兩遍,再合上扇子讓我背,能背出來就給我玩。


    剛開始我背不出來他就不給我玩,我就把褲腿用繩子係上,趁他不注意偷偷把扇子塞到褲子裏,然後就偷偷跑了,把扇子帶回家再拿出來慢慢玩。


    其實那些詩歌並不難記,比起他之前說的口訣來簡單多了,幾次之後我就熟悉了他的套路,每首古詩往往隻要他讀一遍,我就能跟著背出來。


    爺爺開心的不得了,我也不用再偷偷拿紙扇了,有喜歡的直接跟他要,然後光明正大的拿回去送小朋友。


    也是在那個售貨亭裏,那張小小的床上,遲遲沒有練習出氣感的我終於把爺爺逼急了。


    那天他莫名其妙的把隔壁張屠夫罵了一頓,然後就回到小亭子裏,讓我背對著他坐好,接著他開始念口訣。


    每當念到口訣中對應的穴位名稱時,他就把手掌蓋住該穴位,我隻覺得他手心熱熱的,仿佛有股熱氣從他的手心流進了我的身體,那股氣開始在我身體裏順著穴位開始流動起來。


    我迷迷糊糊的,感覺舒服極了,心中也忍不住跟著默念所經過的一個個穴位。


    曾經一遍遍在心裏熟念的穴位經絡圖,仿佛一下子在腦海裏清晰的浮現出來,那股氣流仿佛一根紅線,把所有的穴位經絡都串聯了起來。


    那天爺爺早早就關門回家了,我是被他抱回去的,因為我一直迷迷糊糊的沒有很清醒。


    後來聽說那天要回去時,被罵的張屠夫跑過來,拿著殺豬刀來找我爺爺要說法,平時一個可以按住幾百斤大肥豬的人,被我爺爺一腳踢飛出去,腿腫了半個月。


    回到家裏,爺爺打開他櫃子裏放的幾瓶陶瓷瓶子裝的酒,倒在碗裏,用火柴點著,一邊哼著奇怪的戲腔,一邊在我身上拍來拍去。


    然後我慢慢就越來越清醒了。


    那個場景後來多少次還會出現在我夢裏,就算爺爺走後,來年的清明節,我夢到的也是爺爺在那個農家小院裏,輕輕哼唱奇怪戲腔的過程。


    隻是當時的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直到最後被爺爺送回了爸媽家,到家我躺在床上一覺睡到天亮。


    後來我也問過爺爺,但他都不願再提那次的事情,也不讓我告訴別人。


    他有時候會很滿意我後來的修行成就,有時候又似乎很後悔把我帶上這條路,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


    爺爺後來很早就得了老年癡呆,把什麽都忘了,見了我也不認識,隻會拉著我的手說“好!好!好孩子!”


    多年後我在一個學道的朋友手機上,看到一張圖片,拍的是一幅符咒圖,上麵有兩句咒文似乎就是爺爺曾經念過的。


    我覺得心裏一動,慢慢試著默念上麵的那兩句咒文,開始沒有反應,當我用上與爺爺同樣的語調時,突然有了一種奇特的韻律感,那朋友隻是瞄了我一眼,就一驚“你還會祝由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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