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榻旁果有點心在桌上,此時腹中甚饑,便信手拈起一塊,塞在嘴裏,隻覺得隱隱有草藥的苦味,倒也不必怕有毒,便大嚼了起來,吃了數塊,複又盤膝坐在那榻上運起功來。.


    薑神醫隔簾而看,不禁點點頭,似有嘉許之意。


    待運功畢,遠院已經傳來雞叫之聲


    。嶽中影下得榻來,隻見那老者並不在屋內,便轉出門來。果見屋外向南一條遊廊,直通向山穀深處。


    此時天色尚暗,遠處諸物尚看不清楚,沿著走廊一路過來,上了一座小橋,便有溪流自橋下流過,水聲清脆,猶如珠玉落盤。過了那橋,隻見一側一所小小的亭子。


    進得亭來,隻見那亭子地麵上,畫一個大大的八卦之形。嶽中影心中暗奇,要細看時,忽然後背一陣寒氣襲來。


    嶽中影大驚,回身一掌拍出。隻覺寒意頓消,倏忽間化作一股熱浪湧來。


    嶽中影見那人身材較矮,一道傷疤自左眼角橫拉下來,直至下頜,這黑夜之間平添幾分陰森之氣,脫口道:“原來是陰陽手尚大俠。”


    那日在成都府牢中,曾見過尚天風一麵,卻不知他竟然在此地。


    尚天風見嶽中影居然認識自己,心中也是暗暗稱奇:“小兄弟好眼力,佩服,佩服。”口中說著,手下卻不停,左掌陰寒,右掌灼熱,陰陽手的功夫交互相用,威勢甚是驚人。


    嶽中影掌法不算精,但他內功極深,掌上威力便大的驚人。


    雙掌齊出,同尚天風掌力相撞,尚天風被震退數步。


    嶽中影雖隻覺身子一晃,雖業住了身子,但覺兩股勁力自雙掌湧上胸口,一冷一熱,胸口一陣難受,當下急運內力,在周身微一流轉,難受之意頓消,心中暗道:“這陰陽手的功夫果然極怪。”當下便要罷鬥。


    尚天風隻一招便被嶽中影震退,心中暗驚嶽中影內力渾厚,當下,陰陽倒轉,左陽右陰,雙掌再次拍出。


    嶽中影本欲罷手,豈料尚天風居然又攻了過來,雖欲罷而不能,隻得揮掌再接。他既知尚天風掌力分陰陽二勁,心中便有準備,暗用內勁,迎著尚天風雙掌拍出。


    豈料倏一近身,陡覺尚天風掌力一散,正驚凝間,尚天風雙掌翻過,推近嶽中影胸口。


    嶽中影急急後飄數盡,避開來勢,暗暗稱奇:“他這掌力居然能在瞬間陰陽轉換,果然了得。”


    他卻不知,陰陽手的功夫的威力,並不在掌法精妙變化,而全係於內力吞吐陰陽之變。這套掌法共有三層,第一層陰陽分明,左掌為陰,即一直是陰寒之力,右掌為陽,剛掌掌灼熱之勢,與敵對攻,陰陽不能互易,威力自也小了許多。


    第二層陰陽互易,對敵之時,左右掌陰陽之勁瞬自成互換,威力甚強。


    第三層亦陰亦陽。雙掌勁力,陰中帶陽,寒勁挾熱,直待貼近敵身,陰力陽勁,全由自己隨心所欲,是以威力極大。尚天風雖練這陰陽手的功夫數十個春秋,但限於資質,隻勉強練成這陰陽互易的功夫。


    嶽中影見他掌力吞吐變化精妙,便不敢冒然硬接,當下凝神靜氣,奮力拆解,暗暗看他掌勢變化。雖然在陰陽之力的攻擊下,全身難受異常,但他內功深厚,倒也不致受傷。


    兩人拆了十餘招,嶽中影漸覺尚天風掌力變化雖奇,但也有跡可尋,大抵不過兩三招,陰陽之力便即互易。心中暗自便有的計較,再拆數招,隻見尚天風掌勢稍緩,便知他下一招陰陽之勢必將互換,當下深吸一口氣,呼得一掌拍出。


    尚天風掌力尚未換過,正是半濟之時,卻見嶽中影雙掌排山倒海般湧將過來,心中大驚,不及轉換掌力,便急急的揮出雙掌。


    這陰陽手全仗內力變化運用,如何能夠半路之中蒼惶出掌。他雙掌尚未碰到嶽中影掌力,便覺一股強勁之風,壓在了他胸膛,雙臂勁力立時反彈回去。


    尚天風心中大駭,自己全身勁力反彈,再加上嶽中影深厚掌力,自己萬難抵擋,當下歎息一聲,閉目等死。


    隻覺胸口一熱,嶽中影雙掌已經按在尚天風胸口,一股極深厚柔和的勁力,自胸口透進,同反噬的兩股勁力一撞,立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尚天風睜天眼來,隻見嶽中影含笑在前。原來,嶽中影一雙掌襲來,逼尚天風內力反噬已身。但見尚天風閉目等死,便知不妙,他同尚天風無冤無仇,豈肯輕易傷他,便忙將一股內力注入尚天風體內,替他消解肥噬之力。


    尚天風呆立一陣,道:“少俠大仁大義,果然名不虛傳。尚某多謝手下留情,少俠請。”肅手一讓,轉身而去,隱在幾叢花草之中。


    嶽中影心中奇怪,但要問時,尚天風人影一杳,隻得罷了,心中隻是奇怪,隻覺這穀中處處透著奇怪。


    此時東方發白,天色漸亮。嶽中影亦漸漸看清穀中形勢。隻見花叢樹木之中,隱隱數十間房舍,隻是靜謐異常。他心中雖不解,也不再理會,徑向前來。


    繞過幾棵大樹,迎麵是一麵照壁,這照壁直立在路中間,將路分岔,向兩邊伸出。嶽中影本擬順左邊那路前行,忽然聽得一絲破空之聲,將著發生一輕微的撞擊,似有什麽東西撞在那照壁背麵。嶽中影心中好奇,輕輕繞過那照壁,向前看去,不覺一愣。


    正前方五六丈外,坐了一人,一襲灰衫,呆呆的向自己看來。嶽中影微微一愣,正要向那人拱手,卻覺得那人目光有些異樣。


    細細看時,原來那人並非是盯著自己,卻是盯著那照壁,回頭一看,隻見那照壁上縱橫交錯,卻是一道棋枰。棋枰上黑白分明,已經下了百餘子。


    嶽中影正在看時,隻聽一哧得一聲,一道黑影激射而至,自嶽中影耳邊掠過,正落在那棋枰去五六路。這一枚黑子落局,便有一枚白字被震落下來。凝神一看,下落的白子正是黑子這一招叫吃的死子。


    這人獨自坐於此地,一黑一白,自已跟自己下棋,已然甚怪,卻沒想到他武功內力竟也極高,嶽中影不禁大是佩服。


    五六丈外正中棋枰位置,他自忖也能夠辦到,但借著小小一枚棋子撞擊之力,便能夠將被吃的白子震落,而其餘諸子不動,這份力量拿捏的巧勁,卻絕非自已能夠辦到。至於這棋枰能夠吸住棋子,想來是由磁鐵做成,倒不足為奇。


    他細細看那棋局,卻見黑白交鋒極為激烈,黑子步步為營,將上方兩角納入己方地盤,並以此為根據,衝擊白子。


    白子雖局部失利,但身後開闊,大有用武之地,是以並未呈敗像。黑白雙方越鬥越烈,漸漸將目光轉向左下角的爭奪,黑子著力攻擊,將一支奇兵強入白方陣中,將白方本可做活的二十餘字截成數段。白棋苦苦求活,不甘棄子,一時膠著下來,竟然形成一個連環劫。


    此時如若黑白雙方交換提子,劫勢重重,如此下去,隻能是求和局麵。若白方棄子消劫,必然損失十數子,隻是局麵一解,正可在身後空地大做文章,重振旗鼓,勝負之數便在兩可之間。


    然而勝負在兩可之間,即意味著有可能取勝,亦有可能失利,而劫勢即成,卻又是無勝無敗之局。何去何從,盡皆在白子一念之間。


    那照壁下零落了黑白棋了數十枚,想來是下棋之人心中難決,隻得暫時相互打劫。


    嶽中影見那灰衣人呆坐在椅中,右手中拈了一枚白子,沉吟許久,卻終難決斷,似乎下定決心落子,然手腕抖了幾抖,卻最終於硬生生忍住。


    良久,微歎一聲,棋子應聲而出,落在棋枰上,將一枚黑子震落。嶽中影看時,卻依然是打劫之勢。


    黑子棋勢較為明朗,一心求和,當下立時落子,震落一枚白子。這番又輪到白方落子,一時間又陷入沉吟。


    此時,天已大亮,穀中雖深,不見陽光,周遭卻也清清楚楚。


    嶽中影見那人麵容清矍,似在四十歲上下,但頭發灰黑白相間,卻又似已過七十,想是長年累月苦思棋局,過度勞神所致。


    隻見他愁色滿麵,嘴唇微動,自言自語,嶽中影凝神聽去,卻模模糊糊,反反複複隻兩個字“棄?保?”,想來心中終究難以決斷,半晌仍不敢落子。


    嶽中影心中暗暗道:“看這是因棋而學,因學成癡,隻怕過於勞神,反而傷身。”心中微生憐憫之意,但是自己看那棋局,隻覺得這棋局撲朔迷離,若當真棄子消劫,勝負成敗,卻也非自己棋力所能看清料明。


    當下搖搖頭,想稍分那人心神,便拱拱手,道:“前輩……”


    豈知話尚未完,那人手腕一抖,手中白子刷一聲,向嶽中影飛來,取他啞穴,口中兀自喝道:“小子,別攪局。”


    嶽中影急右手一翻,一股掌風向那棋子迎去。那棋子便隻在嶽中影手中一緩,順著嶽中影掌力旋轉,倒轉了方向,反向那人飛去。


    那人一子飛出,便不再理會,伸手自又拈起一枚白子。那料一道疾風撲來,當即想也不想,隨手探出,將那枚白子收在掌中。


    誰知他不接倒好,這伸手一接,隻覺手腕一麻,那棋子直要脫手而出。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急振腕加力,將那棋子緊緊攥在手中。


    這一震之勢,將那人從迷局中拉回,轉眼瞪了嶽中影一眼。嶽中影隻覺一道冷電在身上掃來掃去,忙拱手道:“晚輩有擾,請前輩見諒。”


    那人見麵前之人竟然是個二十歲如許的年輕人,心中驚訝更甚:“瞧這小子,年紀輕輕,竟然有這般功力?”


    心中想著,卻不露聲色,隻道:“好小子,功夫不錯,那老夫便陪你玩玩。”話音一落,手中兩枚白子立時向嶽中影飛來,分襲他“璿璣”“神府”二穴。


    嶽中影見來勢極快,不敢大意,待棋子飛貼近時,急速側身,那兩枚棋子便貼著他身子飛過。


    那老者見嶽中影輕易避過,微一冷哼,雙手一揚,七八枚棋子齊齊飛來,將嶽中影上、中、下三路盡皆封住,嶽中影想再要側身閃避,卻己不能,當下將一股內力遍布全身,一時間,氣自成鼓脹,衣衫微動,待那些棋子快近身時,猛然間與輕風拂柳一般,身形稍縮即伸。


    隻在這一伸一縮之間,已經將那棋子上的勁力消於無形。這一式正是嶽中影在那日暴雨之中所悟,守則如巨石,淵停嶽峙,借其力而消其勢。隻見這些棋子盡數打在了嶽中影身上,但力道全消,已不能傷人。


    那人此時,方微微變了臉色,長身而起,讚道:“好功夫,再試試這招,看你如何化解?”說著,左手一翻,一枚白子飛出,來勢甚緩。


    嶽中影心中微愣,暗道:“這算什麽?”


    然這一念未及,那人右手跟著連揚,七八道黑影跟在那白子之後,激飛過來。然這七八枚黑子竟不是打向嶽中影,卻是飛向那白子。


    隻聽叮叮之聲連響,七八枚黑子有先有後,盡數撞在白子之上。黑子力道十足,每與白子相撞,登時掉下,那白子飛行之速卻在瞬間加快一分。


    白子每被撞擊一次,便飛快一分,待七八枚黑子盡數撞擊,這白子之勢便已經勢如閃電,帶起一陣勁風,射向嶽中影。然而最怪的是,那白子每次被撞擊,不惟飛行加快,那飛行線路便也稍稍變化,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旋轉翻飛,飄忽不定,讓人實難捉摸。


    嶽中影本見那白子呼嘯首向自已小腹中脘穴飛來,當即凝神吸氣,小腹微收,右掌橫切,要將這枚棋子打落。


    哪知這白子受了最後的一枚黑子撞擊,猛然間方向大變,呼得向嶽中影人中穴飛來。嶽中影心中大驚,此時想要閃躲亦或出掌擊落均已然來不及了。


    眼見那棋子便要將嶽中影門牙打落,在這萬分危急之下,嶽中影內息一鼓,噗得一聲,一股強大的氣流自他口中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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