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龍公主見嶽中影兀自發愣,隻看他臉上神情,便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麽,不由得心頭一陣怒意,手中馬鞭一揚,正抽在馬臀上。那馬吃痛,嘶得一聲,猛向前衝去。


    嶽中影猛然驚醒,不知玉龍公主何意,隻得拍馬跟上。玉龍公主縱馬奔出數裏,心中怒意稍歇,這才按下馬頭,緩緩而行。嶽中影跟在她身後,靜默無言。


    走了一陣,隻見遠遠走過一群人來。


    走到近處,卻見是一隊官兵,押著數十人過來。隻見所被抓的諸人,大多是婦孺,衣衫襤褸,涕泣不已。


    隻見那些官兵喝罵不絕,嶽中影雖聽不懂罵些什麽,但見大多數官兵臉露淫邪之色,更有甚者,有幾人竟向那些婦女動手動腳,出言調笑,倒更似強盜一般,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玉龍公主見了,卻是勃然大怒,一拉馬頭,攔在了路邊,以漢話喝道:“喂,你們是什麽人,豈敢光天化日之下,搶掠婦女,當真無法無天。”


    那些官兵向來搶擄百姓慣了,此時見竟然有人伸手管閑事,居然還是個漂亮妞兒,自然是又驚又喜,一名領頭的軍官便嘻嘻一笑,道:“咦,這裏哪裏來的中原蠻子,敢管老爺的事。”


    玉龍公主道:“你是朝廷命官,自當鎮撫地方,保護百姓,豈可在此胡作非為,沒有王法嗎?”


    那官兒嘻嘻一笑,回頭向眾士兵道:“哈哈,兄弟們,這小娘子向咱們講王法呢,那咱們就跟她講講看,大家說如何?”


    一名士兵附和道:“大人,看著中原小美人嬌滴滴的,隻怕不知王法為何物,不如由小的跟她細細講講,大人您看如何?”


    那軍官呸得一聲,道:“好小子,美的你了,這等美差,什麽時候輪得到你呀,嗯?”


    說著,轉過身來,手中單刀晃了一晃,笑道:“美人,什麽叫王法知道嗎,嘿嘿,就是這個,老爺我手中有刀,就有王法,你不是想講王法嗎,走吧,跟老爺我回府去,自有王法可講。”


    說著,臉色一沉,喝道:“來呀,查到有中原蠻子,潛入我大義寧國,意欲不軌,著即刻鎖拿,待查勘清楚,再行發落。”


    話音一落,數十名官兵盡數圍了上來。


    玉龍公主氣得渾身發抖,腰中雙劍忽閃,身不離鞍,已將最前麵的一名士兵削去了半邊腦袋。


    這一下官兵大嘩,紛紛抽出兵器,將兩人圍在中間。嶽中影急忙上前,護在玉龍公主身邊,卻知玉龍公主隻傷一人,便不再出劍,反是從腰中摸出一個牛角來,放在嘴邊,嗚嗚作響。這牛角本是軍中傳令之物,玉龍公主內功不弱,聲尖便遠遠的傳了出去。


    那軍官一見牛角,視得其物,臉色頓時蒼白,顫聲叫道:“你,你們究竟是什麽人?”太龍公主住了聲,冷笑一聲。


    不多時,隻聽遠處馬蹄聲起,十數名龍鑲侍衛飛奔而來,至玉龍公主麵前,便即紛紛下馬,躬身行禮,道:“公主有何諭示?”


    那軍官一聽公主之名,肝膽俱裂,急急忙忙爬在地上,顫栗不已,口中哆哆嗦嗦道:“小人,小人參見公主殿下,小人冒犯公主,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求公主恕罪。”


    玉龍公主冷哼一聲,道:“不用萬死,一死就夠了。冒犯本宮,那也算不得什麽,隻不過你膽敢擄掠婦女,本宮是萬不會饒恕你的。”


    那軍官嚇得魂飛天外,戰戰兢兢道:“請公主明鑒,小人是奉了郡守大人之命,彈壓暴民,這些都是俘獲的暴民家屬,郡守大人命小人將其盡數押解郡府治罪,請公主明察!”


    玉龍公主大怒,指著那些婦女,道:“暴民?睜天你的狗眼看看,這哪些像是暴民,分明是你們假借彈壓之名,欺男霸女,還敢蒙騙本宮,敗壞朝廷之名,禍亂百姓。”


    那軍官不敢再言,隻以頭搶地,連呼饒命。玉龍公主一擺手,道:“你既然想跟本宮講王法,那好,本宮就給你講講,來人,帶這位大人下去,好好跟他們講講王法。”


    一名侍衛躬身道:“遵命。”說著,十餘人一起拔劍出鞘,立時便要將數十名官兵盡數處死。


    嶽中影見狀,忙道:“公主,這些官兵雖然暴虐,然罪不至死,請公主饒他們性命,依律定罪便是。”


    玉龍公主麵無臉色,不理嶽中影之眼,隻冷喝道:“動手。”


    十餘柄長劍揚起,直刺眾官兵,頓時有十餘人屍橫在地。


    其餘官兵一看,驚叫一聲,四散奔逃。


    眾侍衛當即四下裏追殺,立時又有數人喪命。


    嶽中影心中不忍,高聲道:“且慢。”


    身子淩空而起,隨手幾劍,將幾名侍衛長劍蕩開。眾侍衛大驚,急忙住手,一起轉頭去看玉龍公主。


    玉龍公主麵色發青,冷喝道:“嶽中影,你敢抗拒本宮諭旨?”


    嶽中影急忙道:“在下不敢,不過公主,這些士兵皆是聽命差遣,雖有惡行,罪不至死,公主即已經誅殺首惡,但請饒他們性命便是,何必一定要趕盡殺絕。”


    玉龍公主雙手微微發抖,道:“本宮便是要趕盡殺絕,那便如何?”


    嶽中影氣從上衝,昂然道:“公主口口聲聲要講王法,但隻為些許顏麵,但枉顧朝廷法度,恃強濫殺,那同這些為惡的官兵又有什麽分別?”


    玉龍公主怒喝道:“嶽中影,你此話什麽意思?”


    嶽中影道:“公主方才自詡大義寧國泰民安,百姓安樂,卻不料立時有民兵為禍百姓,公主自然覺得顏麵無從,懲惡是虛,出氣是實,難道不是如此?”


    玉龍公主暴怒,手中雙劍一揚,狂喝道:“嶽中影,你放肆。”


    嶽中影拱手道:“在下口不擇言,請公主發落,隻於這些官兵,但請公主三思而行。”


    玉龍公主怒氣勃發,便要發命誅殺,但見嶽中影目光如電,瞪著自己,不由得怒意稍歇,凝立不言。


    眼見眾官兵已經逃遠,一名侍衛便即躬身低聲道:“公主!”


    玉龍公主歎了一口氣,擺擺手,道:“罷了,放他們走。”


    那名侍衛一愣,看看嶽中影,疑惑著答應道:“是。”


    嶽中影見玉龍公主下令放人,心中亦舒了口氣,頗感方才無禮,便微一躬身,道:“方才,在下情急失言,實在無禮,請公主見諒。”


    玉龍公主哼了一聲,道:“傳諭,開南郡守即刻割職,送罰爽治罪。”那侍衛應了一聲,起身而去。


    玉龍公主看了看眾侍衛,忽然道:“格統領呢?”


    一名侍衛上前道:“格統領在路上受了些小傷,隨後即到。”


    玉龍公主一驚,道:“受傷,怎麽回事,有敵來襲嗎?”那侍衛囁喏一了下,不敢開口。


    玉龍公主怒道:“快說,怎麽回事?”


    那侍衛尚未開口,另一人指著遠處,道:“凜公主,格統領回來了。”


    玉龍公主急忙遠遠放去,隻見不遠處一騎緩緩而來,正是格羅仁。


    玉龍公主見格羅仁到來,便不似方才那般急怒,收起了臉色,回首看看眾婦婦孺,道:“好生送她們回去。”


    侍衛們答應一聲,解了婦孺繩索,盡數放人。那些婦孺隻道此行必然無幸,突然間被人搭救,一時跪了一聲,千恩萬謝,這才散去。


    一時格羅仁走近,嶽中影看時,隻見他懷中豁然抱著一束花,用外衫包裹的嚴嚴實實,居然便是那危崖之上的鴛鴦之冠。左小臂並右腿上,纏了一層灰帛,想來是受傷不輕。


    玉龍公主見了那花,也是一愣,這才道:“怎麽回事?”


    格羅仁微微一笑,道:“公主,方才在危崖下,看到崖頂這本茶花,明豔無比,當世難得的珍本,屬下知道公主素喜茶花,因此屬下替公主取了來,隻是上崖時不小心,擦傷了些皮肉,無什麽大礙。”


    玉龍公主冷哼了一聲,道:“大丈夫不知道盡職守,盡去做些無聊之事。”


    格羅仁乍聽此言,臉色立時發灰,本來一腔熱誠,想搏玉龍公主歡笑,哪料道卻被玉龍公主冷言冷語,正如一道烈火,兜頂被一盆涼水澆滅,臉上笑容還未隱去,立時卻被無盡的失望打翻。


    玉龍公主見狀,轉過了頭去,道:“著人將花送回府去,命人好生照拂。”格羅仁聽她如此一說,臉上重現笑意,忙將那花小心遞給身邊侍衛。那侍衛立即拍馬回京。


    玉龍公主又道:“你既然是本宮得力之助,便當更加自愛才是,若因一此花之故,有所傷損,豈不壞了本宮大事。”


    言語雖然冰冷,但卻也透出一分關愛之意,格羅仁心下大喜,忙躬身道:“是,屬下知錯。”


    玉龍公主不再理會,向嶽中影道:“嶽少俠,咱們走吧。”說著,縱馬前行。嶽中影看了格羅仁一眼,微微一笑,隨後跟上。


    經此一番擾亂,玉龍公主再也無遊賞之心,更何況此後數日所見,盡是懷興之景。


    一路上山水雖佳,但所遇民居村寨,卻大多敗落不堪,民生凋敝,此時正值農忙季節,莊稼雖盛,但田間地頭,勞作者大多襤褸,麵含饑色,初時玉龍公主倒也下馬相詢,方知這田園大多為貴族所占,勞作者盡是奴婢之屬。


    一路下來,玉龍公主心情越發低落,嶽中影有心勸慰,卻又不得其便。


    一日,玉龍公主終於忍耐不住,駐馬道:“本宮長年深居宮中,聽聞外官奏言,泰半皆言百姓如何富足,國勢如何強盛,卻不料盡是虛言,可笑我不過井底之娃,不以為天下百姓,盡如京城之中一般殷實,誰曾想竟是這般光景。唉,父皇為群臣所蔽,一心北進,卻不料蕭牆之變,竟在肘掖之間。”


    嶽中影乘機勸道:“公主何不向皇上進言,專施仁政,與民休息,以臻大治。”


    玉龍公主搖搖頭,道:“父皇為群臣讒言混淆視聽,豈是我一人之力可以扭轉,國勢如此,也不知道還能撐得幾時,不過走一步,行一步罷了。”言語間甚是寥落。


    這一日,快盡午時,兩人正走間,不遠處一陣一陣的嬉笑之聲,這幾日兩人所見,盡皆毀敗之像,未嚐聽聞半點笑聲,卻哪知此處竟有笑語喧嘩。


    兩人相視一愣,策馬向前,山回路轉,隻見路邊一道小溪,溪水之間,一群少男少女,各自拿著木盆、水瓢之類的盛水之物,相互追逐潑灑,戲謔歡笑,即無男女之防,亦無饑餒之色,一片太平盛世之景。


    嶽中影久在中原,如此情景,實是未嚐聽聞,不由得一呆。


    那些戲笑男女,見路邊有人過來,也不以為意,一名少女見嶽中影二人漢人裝束,甚是好奇,猶豫了一下,俯身自溪中盛一盆清水,當頭向嶽中影二人潑來。


    嶽中影大驚,萬不料這少女竟然襲擊自己,危急間要閃躲,卻不料那馬受驚一閃,猝不及防之下,嶽中影差點摔下馬來,隻見萬點水珠,盡數濺在衣衫之上,頓時渾身濕透。


    回身看時,卻見玉龍公主一動不動,任由那水滴澆濕衣衫,不由得愣道:“公主,你……”


    玉龍公主一笑,道:“少俠不必驚慌,潑水戲嬉,本是擺夷人的舊俗,用以歡迎貴客,慶祝節日,他們並無惡意。”


    嶽中影聽來,暗暗稱奇,他在南詔數月,一些奇風怪俗,也聽得許多,卻沒聽說過以水潑人,竟然也是迎客之禮。


    但見玉龍公主雖然勉強一笑,笑容一斂,複又是愁雲,因道:“公主有心事?”玉龍公主道:“少俠,你可知此處是何地嗎?”


    嶽中影搖搖頭,道:“請公主明示。”


    玉龍公主道:“這裏,便是通海的地界了。”


    嶽中影啊了一聲,道:“通海?”


    玉龍公主點頭道:“不錯,一路上所見,少俠亦自清楚,但倏一進通海之界,恍如便是另一番景象,唉,莫非民心所向,當真便盡歸段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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