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紅英見狀再不攔她,轉身帶了眾弟子出門,一行人向南而行,走了大半日,便到了五毒教神龍洞重地。


    當下,由五毒教弟子報了進去,不久,刀布江便親自迎了出來,遠遠看見嶽中影,哈哈大笑,道:“嶽兄弟,當真有你的,可沒把段思良氣得吐血。”


    說著,走到了跟前,卻見嶽中影懷中抱著一人,神色怪異,便問道:“嶽兄弟,怎麽了?”


    嶽中影微擠出一絲笑來,點點頭,道:“刀前輩。”


    刀布江轉向女兒望去,隻聽刀紅英問道:“爹爹,二師叔呢?”


    刀布江道:“自從玉龍公主事敗,她手下的蝦兵蟹將們,便都鳥獸散了,楊成江這個叛徒,哪還敢回神龍洞來。紅英,這是怎麽回事,嶽兄弟怎麽了?”


    刀紅英看了嶽中影一眼,道:“沒什麽,爹爹,嶽大哥今天來,是想娶女兒為妻,勞您安排親事吧。”


    刀布江一驚,道:“你,你說什麽?”


    刀紅英一笑,道:“怎麽,女兒給您尋的女婿,你不滿意麽?”


    刀布江道:“不,不是不滿意,隻是,隻是……”


    說著,伸手掀開了蓋在董雲楚身上的青布,隻看了一眼,咦了一聲猛然回過頭來,狐疑的看著刀紅英,道:“紅英,這是怎麽回事?”


    刀紅英道:“既然滿意,那不就行了。爹爹,嶽大哥很累了,讓我們去休息一會兒吧。嶽大哥,咱們走。”


    刀布江一愣,呆在原地。


    刀紅英自小任性倔強,他自然知道,但卻沒有想到,她居然會使出這等手段,逼人強娶,當真令人意外。


    教主的女兒明天要出嫁的消息,片刻之間,便傳遍了五毒教上上下下,一時之間,所有教下弟子都忙活了起來,采購所需之物,布置一應所需,隻半日功夫,便將全教上下,布置得煥然一新。


    第二天一早,除了一對新人外,穀中上下大小,一片喜慶之氣。刀布江看著眾人忙裏忙外,卻不由得憂上心頭,猶豫了半日,便來到嶽中影房中。


    吉時將近,嶽中影已經換上了新人服飾,一人端坐在床邊,手中緊緊握著董雲楚的雙手。


    董雲楚仍舊昏迷不醒,躺在床上。


    刀布江走進房來,道:“嶽兄弟。”


    嶽中影見是刀布江,勉強一笑,道:“刀前輩,是你啊!”


    刀布江笑了笑,在他身前一張椅子上坐下,道:“都快成一家人了,你還叫我前輩?”


    嶽中影猶豫了一下,這才道:“是,中影錯了,嶽父。”


    刀布江笑道:“叫一聲嶽父,會讓你這麽為難嗎?”嶽中影沒有接口。


    刀布江歎息了一口氣,道:“紅英是我的女兒,自小被我寵壞了,所以行事難免有些任性,今後,可能要勞煩你了。”


    嶽中影麵色木然,點了點頭,道:“是。”刀布江看了看嶽中影,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這才道:“我去看看紅英。”


    說著,站起身來,走到了門邊,停住了步,回過頭來,道:“我想,你還是叫我前輩比較合適。”說著,出門而去。


    刀紅英正端坐在鏡子旁邊,幾名女弟子正給她打扮,看見父親進來,刀紅英忙起了身,道:“爹爹,你來了。”


    刀布江點點頭,道:“你們都出去吧,我有幾句話跟紅英說。”幾名女弟子點頭答應,走了出去。


    刀紅英忙給父親讓座,道:“爹爹找我有事嗎?”


    刀布江凝視著刀紅英,道:“我的女兒真漂亮。”說著,歎了一口氣。


    刀紅英知道父親的來意,道:“爹,你有什麽事,便直說吧。”


    刀布江搖了搖頭,道:“沒什麽,隻是我的女兒要嫁人了,所以過來看看,唉,如果你娘還在,那該多好啊!”


    刀紅英一愣,沒想到父親會說這些,卻聽刀布江繼續道:“你娘過世得早,爹爹又是個大老粗,也難得有時間陪你,以致把你慣得任性,爹爹時常發愁,你這個性子,誰敢娶你呢,沒想到,你自己竟然找到了意中人,你娘在天之靈,一定會很高興的。”


    說著,仰天凝望,口中喃喃道:“阿凝,強凝,你看到了嗎?”


    刀紅英見刀布江故意不直說,心中微微疑惑,終究還是忍不住,道:“爹爹,你想問事情的真相,我直問就是了,不用拐彎抹角啦。”


    刀布江一笑,道:“真相,問什麽真相,傻丫頭。丈夫是你自己找得,隻要他能夠疼愛你一輩子,老父還管什麽真相呢,是不是?”


    刀紅英微微一呆,心道:“他當真會疼我一輩子嗎,隻怕會恨我一輩子吧。”


    刀布江又道:“孩子,你一直想知道你娘是怎麽死的,以前你年紀小,還不懂事,所以爹沒告訴你,現在你長大了,要嫁人了,也該知道實情了。”


    刀紅英一呆,道:“實情?”


    刀布江點點頭,道:“是啊,以前我常對你說,你娘是得了病才死的,其實那都是騙你的,你爹爹是五毒教的教主,會有什麽病治不了,讓它奪走你娘呢?哦,不對,不對,其實你娘確實是得病死的,隻是那病,除了你娘自己,任何人也休想治得好。”


    刀紅英覺得奇怪,便問道:“是什麽病啊?”


    刀布江擺了擺手,示意女兒不要急著要問,緩緩道:“二十多年前,你爹便是五毒教的掌門大弟子,又身為擺夷族大酋長的兒子,身份尊貴,權勢無比,自以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天底下隻有我不想要的,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隻可惜,那時爹爹太年輕了,有好多東西,根本就無法明白,比如你娘。”


    刀紅英道:“我娘?娘怎麽了?”


    刀布江道:“你娘是瀾滄江邊貧苦人家的女兒,長得美麗動人,被人稱為瀾滄江邊最美的綠孔雀。有一次,爹爹閑著無事,帶得一幫下屬在出去打獵,回來時,經過了瀾滄江,突然聽到江邊一陣一陣的嬉鬧聲,不由得停住了步子,便去江邊偷看,隻見江裏麵,一群姑娘正在水嬉鬧,隻一眼,孩子,隻一眼,我便看到了你娘,幾十個姑娘,我就隻看到了你娘一個人,你知道嗎,就在那一刻,我便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隻發喜歡你娘一個人。”


    刀紅英笑道:“於是,你便娶到了娘嗎?”


    刀布江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傻孩子,世上的事情,哪有那麽簡單啊。當天我回去,便打探清楚了你娘的底細,便央及著你爺爺去提親。那時的我,高興極了,自以為貴為擺夷大酋長的兒子,此事必然會水到渠成,哪想到,竟然會被你娘一口回絕。”


    刀紅英忙問道:“為什麽?”


    刀布江道:“還能為什麽呢,因為你娘已經有了意中人。有意中人那也沒什麽,最令我生氣的是,那個意中人,竟然隻是專門為我們家種家的一個小奴仆。你娘居然不喜歡擺夷酋長的兒子,卻喜歡一個地位低下的奴仆。”


    刀紅英心中一震,隱隱覺得有些不祥,便又問道:“那後來呢?”


    刀布江道:“後來,後來你爹自然是惱羞成怒,下令將那個小奴仆抓了起來,威逼他離開你娘,可是他竟然死活不肯。你爹是五毒教的大弟子,使毒的功夫自然高明得很,我在他身上連中了十四道劇毒,折磨了他七天七夜,將他折磨的沒有半點人樣,可是他,居然還是不肯答應離開你娘。再後來,小奴仆被抓的消息傳到了你娘哪裏,一天,你娘獨自來到酋長府,要見我,說隻要答應放了那個小奴仆,她就嫁給我。”


    “當時,我高興極了,連忙下令放人,然後,當天就娶了你娘。可是,成婚以後,你娘卻一直對我冷漠異常,你知道嗎,那時候,你娘笑起來,可有多美,多迷人,可是自從她嫁給我之後,卻再也沒有笑過。我心裏自然知道,她心中仍然想著那個小奴仆,所以,我就悄悄的下了毒,將那個小奴仆毒死,沉在了瀾滄江裏。”


    刀紅英一驚,喃喃道:“就,就這樣?”


    刀布江搖了搖頭,道:“這件事情瞞過了你娘,她自然不知道,因為成親的時候,我便逼她立誓,這輩子不準同那個小奴仆再見麵,過了兩年,你娘便生下了你,那時我想,你娘該將那個小奴仆忘記了吧。可是,我全然想錯了,你娘非但沒有忘記那個小奴仆,反倒更加思念起他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不知從哪裏,你娘得知了小奴仆的死訊,你一歲生日那天,你娘忽然高高興興的備了一桌酒,要擺有宴為你慶生日,你知道麽,我跟你娘成親三年多,你娘從沒有為我做過一頓飯,更沒有對著我露出過一絲笑臉。當時,我高興極了,將一大堆事務都擱置下來,早早的便回家,給你慶生日。”


    “那天,你娘打扮的特別漂亮,當真就如同一隻綻放的孔雀一般,殷勤的為我擺好了菜,斟滿了酒。我高興之餘,全然也沒有防備,端起了酒,就要喝下去。突然,你偎在你娘懷裏大了了起來,我便接過了你,笑嘻嘻的想喂你喝酒,沒想到你娘臉色一變,忽然一把打翻了我手中的酒杯。當時,我便起了疑心,細細一驗那酒杯,才知道酒杯裏,居然下了裂心散。”


    刀紅英驚叫一聲,道:“裂心散?”


    刀布江點了點頭,道:“裂心散無色無味,極難發覺,你娘久在五毒教,便也知道配方。原來,是她知道人小奴仆的死訊,便想替他報仇。我一下子,心就冰涼,你娘嫁給我三年,在內心深處,卻也足足恨了我三年。”


    “她見我識破了機關,慘然的笑了笑,便舉起自已的杯子,將一杯酒喝了下去。那時我心灰乵懶,明知道她酒中含有毒毒,而裂心散又根本沒有解藥,卻全然忘記了去阻止她。”


    “你娘臨死的時候,一直在看著我,臉上滿是溫柔的神色,我知道他一直在看著我,但我更知道,她心中卻仍然是想著她的小奴仆,因為她知道,過不了多久,她便可以和小奴仆在天上相見,而我,卻要一直活著,忍受這無窮無盡的痛苦折磨。從那時,我才突然明白,一個人,當你全心的愛著另一個人的時候,你會願意為愛著的人付出所有的一切,哪怕是自己一生的幸福,甚至是生命。可是,我明白的太晚了,太晚了。”刀布江說完,蒼涼的臉上緩緩流下兩行清淚。


    刀紅英淚流滿麵,撲在刀布江懷中,哽咽著,哭道:“爹,你為什麽今天要對我說這些,為什麽?”


    刀布江摸著她的頭,道:“孩子,爹早就該死了,是你救了爹爹一命,爹爹還偷生在人世,也隻是為了你,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就算是我補償你娘,雖然我知道,無論做什麽事情,都無法彌補我所犯下的罪孽。但我更不忍心的是,讓你走跟我相同的路。”


    刀紅英抬起頭來,道:“爹,你都知道了?”


    刀布江搖了搖頭,道:“爹什麽都不知道,隻是爹剛才看見了嶽中影,也看見了二十年前,你娘臨走時的眼神。”


    這時,外麵傳來一陣喧鬧絲竹之聲,刀布江輕輕推開女兒,道:“孩子,吉時快到了,該去拜堂了。”


    說著,站起了身來,走了幾步,又道:“你懂事了,應該知道有些事該怎麽辦,你記住,爹爹這一生別無所求,隻希望你過得快樂。”說著,慢慢走了出去。


    刀紅英木然的盯著銅鏡,看著自己,黯然的想著父親的話。


    不多久,吉時便到。


    嶽中影一身喜服,迎了刀紅,一時禮成,滿屋親朋,喜上眉梢,為新人祝福,隻有這一對新人,俱各自沉默著,想著各自的心事。


    隻見教中弟子,紛紛上前向新郞敬酒,嶽中影手端一隻大碗,絕無推辭,碗到即幹,刀紅英呆呆的看著他,知道他竭力想把自己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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