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碧波塘到朱鳥殿的路,林之禾走了很多次,但是從來沒有像這樣艱難過。


    即使臨平都接近於拖著她走,她仍舊沒有力氣,喘得不行。


    “不行了,不行了!”林之禾突然停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是差一點就淹死的人,實在沒有體力再走路了。


    “你還是宮裏的主子呢,就這般儀態?”臨平開始嘲諷。


    嘲吧,自己那麽對五皇子,他怎麽說自己都可以。


    林之禾閉著眼睛不去看他,等著他後麵的那些個垃圾話。


    “喂,那個小太監。”


    嗯?


    “這位是宮中的林才人,你幫我把她背回朱鳥殿,我給你十兩銀子辛苦費,可行?”


    “十兩銀子?”對方明顯欣喜若狂,“可行可行!”


    天呐,林之禾,你究竟對這溫良恭儉讓的主仆都做了什麽啊?


    有一天她要是死了,就是羞愧而死的。


    她就這樣被那個路過的小太監背了起來,像個死人一樣躺在他的後背上。


    柳黎站在朱鳥殿門前,一直在眺望著遠處。


    按照道理來說早就應該回來了,這正值映日時分,二小姐沒道理會跟主子聊那麽久吧。


    正想著,幾個人突然闖進了她的視線。


    一個看起來應該是侍衛,還有一個太監身後背著一個人。


    他隻能看到一角,卻斷定背後的人就是林之禾,趕緊飛奔著向那個太監。


    “這是怎麽回事?你是誰?”柳黎的聲音中帶著十足的戒備。


    “林才人掉進水裏了,五皇子看見了讓我下去救的她。”臨平雙手攤開,如實的敘述。


    “五皇子救我家主子?”他盯著這兩個人,覺得難以置信。


    臨平冷哼一聲,“說起來慚愧,是救上來了才知道這位主子就是林才人的。”


    …


    “我家五皇子淵渟嶽峙,以慈悲之心處事,不管是誰都會救的。”


    “你?”柳黎心下依舊懷疑,但是也沒有多餘的時間來想那些,趕緊把林之禾從小太監身上背到自己的身上。


    渾身都是水,身體卻十分的熱。


    而且從開始到現在始終都沒跟他講過話。


    柳黎心裏更加擔心。


    “應該是脫力昏睡過去了,現下沒什麽事。”臨平看著焦急萬分的柳黎,開口安慰。


    “不過可能會起高熱,趕緊叫太醫吧。”


    說罷,便要離開。


    柳黎片刻都不敢耽誤,背著林之禾就往寢殿方向走去。


    “任民必!”他近乎嘶吼著。


    “怎麽了怎麽了?”任民必從來沒有聽見柳黎這麽急的口氣,手裏的水桶來不及放下,提著就趕緊跑了過來。


    “快去太醫院請胡太醫,如果胡太醫不在,那就隨便請一個太醫,要快!”


    任民必手裏的水壺咣當一下就掉到了地上,迅速地往外跑去。


    “怎麽了?”


    小桃紅聽見了水壺的聲音,好奇的出來看。


    “主子怎麽了?”


    “落水了。”柳黎言簡意賅,腳下也沒停,趕緊往寢殿方向走去。


    柳黎把林之禾輕輕地放在床上,而後深深地看著她。


    麵色如紙一般蒼白,嘴唇更是一點月色都沒有,似乎是天邊的月,離自己很遠,一會就會消失不見。


    一想到這種可能,柳黎一陣陣的恐懼襲來,直擊她內心深處。


    一下一下鑿他的心。


    小桃紅完全被嚇傻了,手足無措的哭,卻又不敢哭得太大聲,恐怕驚擾了林之禾。


    “桃紅”柳黎盡量克製著自己的聲線,避免讓已經受驚的桃紅雪上加霜。


    “別哭了,趕緊給主子把衣服脫下來,然後換上幹淨的裏衣。”


    小桃紅一聽,立刻行動起來,到衣櫃裏翻出一件裏衣,給林之禾換上。


    完全昏迷的林之禾十分不配合,小桃紅換得分外的艱難。


    他想走到床邊跟小桃紅一起換,可是腳卻死死地釘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害怕。


    盡管侍衛跟他說林之禾沒有事,隻是昏睡了過去,可他看著躺著的林之禾還是恐懼。


    差點就失去她。


    隻要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就鑽心剜骨一般的疼。


    怎麽會出事呢?出了什麽事?是誰把她推下去的?


    這些問題縈繞著他的腦海,又壓在他的心上。


    這些都要等她醒後才能知道。


    而眼前人給昏迷著。


    小桃紅終於換好了衣服,把還帶著幾根水草的濕衣服扔在地上,又找了一個不遠不近的地方,低低的哭了起來。


    “主子到底怎麽了?怎麽好好的一個人就落了水呢?”


    哭得太劇烈,一句話都要分幾口才說完。


    “這恐怕得問林之薔了。”柳黎掃著衣服上的水草,冷淡的回答。


    這水草是碧波塘特有的,是從異域帶回來的種子,當年太後隨手撒了幾粒,生得十分茂密。


    林之禾跟林之薔去碧波塘,轉頭又掉進了碧波塘,林之薔絕對不會無辜。


    “啊?二小姐?”小桃紅不敢相信,一臉茫然。


    “真的跟二小姐有關嗎?”她追過來看著柳黎。


    “有關無關,等主子醒了一問便知。”


    他又看向林之禾的臉。


    那麽小的一張臉,好像一個手掌便能遮住,如今卻那麽的蒼白。


    以前從來沒覺得這張臉好看,反而覺得麵目可憎。


    現在卻覺得…


    “太醫,這邊。”任民必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太醫來了!


    柳黎似乎也重新過了過來,趕緊出門迎太醫。


    胡太醫背著他的藥箱,三步並兩步的往裏進,一句話都沒說,直接去把林之禾的脈。


    胡太醫把手放在林之禾的手腕處,停了很久,還時不時地抬眼看著林之禾。


    他用手扒了扒林之禾的眼皮,仔細的觀察著林之禾的眼珠。


    而後又是一陣沉默。


    胡太醫沉默,柳黎的心就跳得更加厲害。


    那種感覺很奇怪,全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隻有自己的心跳聲。


    他甚至奢望上天能開口跟他說一句話,總好過現在這樣。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胡太醫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沒什麽大問題,隻是昏睡過去了”


    柳黎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能喘口氣。


    “風熱犯肺,一會醒了會咳嗽不停。我一會配一副藥,你們一會煎了,待才人醒了給她喝。”


    “才人醒了還會呼吸滯悶”胡太醫伸出自己的右手,指了指手腕處的一個穴位。


    “這個叫太淵穴,在於手腕橫紋和拇指根部的交匯處,醒了後你給她按,能有效緩解她的氣悶。”


    柳黎細細的看著,點了點頭,突然開口:“那我現在給主子按,她是不是醒來就不悶了?”


    “不會,但你會把她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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