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音量並不大,但是因為現在天空剛剛泛白,夜幕還沒褪去,肅靜的後宮中這樣的聲音就顯得格外的大。


    林之禾眼皮抬了一下,眼神跟柳黎對視,兩個人又不約而同的看著聲源方向。


    任民必很有眼色的去開了門。


    站在她對麵的柳黎也走了過來,站在她的旁邊,一起等待著接下來的風雨。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她看了看躺在旁邊的小桃紅。小孩子更冷了,臉凍得刷白。


    盡管已經對接下來的事做出了設想,可仍舊讓林之禾感到吃驚,來的人竟然是林府的三夫人——是林之薔的親生母親。


    三夫人一走進來,就看到林之禾,愣了一下。她順著林之禾往旁邊看了一眼,看到躺著一個人,還用黑色的布蓋著,更加吃驚。


    不僅僅是吃驚,還有惡心和嫌惡,像是看到什麽髒東西一樣,腳下的步伐也慢了下來,心裏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去。


    看到三夫人這副表情,林之禾心裏更加的憤怒,臉上反而笑了起來。她衝著踟躕的三夫人招了招手,示意她往前走。


    三夫人強忍著心裏的情緒,一點一點往前挪。


    柳黎看不過去,大步往前邁了幾步,一把拽著三夫人的胳膊,拉著,或者說是拖著她往前走。


    本來院子裏停著一個死人就已經很犯忌諱,如今還有一個板著冷臉的太監拉她,她就更加的害怕,直接甩開手,對著這個太監就要開罵。


    嘴已經張開,卻看見一個陰森森的眼神看著她。這個眼神讓三夫人瞬間毛骨悚然,背後出了一身的冷汗,哪裏還顧得上生氣。


    她這麽一個遲疑,柳黎幾個步子撕扯著把她往前拖。


    等三夫人回過神來時,她整個人已經在林之禾對麵了,也就是說,她離死了的小桃紅更近了。


    想到這裏,她頭皮都發麻,眼珠子一寸都不敢亂看,直勾勾的看著林之禾,生怕看到那具屍體。


    她看著林之禾,心裏一股怒氣也湧了上來,恨林之禾成事不足,沒能幹脆利落的結果了林之禾,讓自己這麽被動。


    又恨林之禾如今坐在這裏跟自己擺譜,一個才人真拿自己當個貴妃了。


    林之禾一眼就看穿了她心裏的想法,一顆心更加的憤怒,母女倆一樣的是非不分,一樣的蠢。


    “見到林才人,為什麽不跪下?”柳黎的聲音帶著威壓。


    “我…”三夫人憤憤的看了看坐在秋千上的林之禾,心裏不爽。


    “老爺說過,咱們林府關起門時,一切按家裏的規矩,我憑什麽向你行禮,要論輩分,你還得叫我一聲三娘呢。”三夫人昂著頭。


    還不等林之禾說什麽,柳黎率先暴起,臉色更加陰沉,氣勢做得十足:“大膽!”


    隻這兩個字,就嚇得讓三夫人腿抖嗦了一下。


    三夫人也知道自己露了怯,強裝鎮定,用她不服的眼神看著他。


    “你林府規矩是林府的,你睜開的你的狗眼看清楚,這裏是宮裏,別說是你,就算是成王妃見到林才人也要問安,你敢藐視聖上藐視宮規?”


    柳黎氣若洪鍾,抑揚頓挫,而三夫人終究隻是側妃,一下子就被震懾住,跪了下去。


    林之禾看著腳軟的三夫人,心裏覺得萬分的悲哀,憑什麽她的小桃紅沒了,而害了人的人卻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搬出長輩?


    這世界上沒有這樣的道理。


    她既沒開口,又沒有讓三夫人起來,就這樣讓她跪著。


    終究三夫人按耐不住,率先開口:“禾兒…”


    “這裏沒有禾兒,你要叫林才人”柳黎厲聲打斷,並且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怎麽,沒人教過你規矩嗎?”


    這話刺激到了三夫人。她雖然不是像林府這樣的鍾鳴鼎食之家,卻也算得上出身顯貴,還是第一次被別人這樣說。


    三夫人不服氣的看著林之禾,卻又無可奈何,隻能把氣都撒在心裏。


    “林才人”三夫人不情不願的吐出來幾個字。


    “林才人,聽聞你宮裏的侍奉丫鬟誤服毒藥身亡,老爺念及這丫頭跟了你…跟了林才人這麽久,特意讓我來看看。”她把老爺這兩字念得特別重,為了給林之禾施壓。


    為了告訴她,林尚書已經給這件事定了性,林之禾需要按照這個說法來行事。


    林之禾當然知道三夫人的意思,她心裏更覺得難過。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死了,犯罪的人甚至都不用出麵,就這麽一句輕飄飄的話,就想蓋過去。


    更別提林之薔是想毒殺林之禾,隻不過是小桃紅替她擋了。


    想到這裏,林之禾對整個林府都恨之入骨,也替原主感到難過。


    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人真正的愛林之禾。


    林應辰看起來愛林之禾,甚至滿京都城裏的女兒都最羨慕林之禾,覺得她擁有林應辰絕對的寵愛,甚至是溺愛。


    可是林應辰可以毫不猶豫的把林之禾送進宮裏,嫁給一個老頭子,還可以在林之薔推她下水的時候置若罔聞。


    在林應辰的心裏,前途和權力最重要,任何人有可能威脅到他的權力,都會被處置。


    而他的處置方法就是息事寧人,哪怕有再多的苦都要咽下去,隻要不影響他的前途。


    林之禾就是咽下這兩次苦的人。


    祖母也不愛林之禾。祖母對林之禾的愛就好像對一個寵物一樣,喜歡了叫過來互動一下,不喜歡了或者寵物闖禍了,會把她丟到一邊。


    其實也不對,她家裏也養了一隻貓。貓闖再大的禍,她都不舍得凶它。


    他們舍得凶林之禾,林之禾馬上要變成“流浪貓”了。


    “三夫人可能聽錯了,我這殿內沒有誤服毒藥的丫鬟,隻有一個冤死的人,我作為主子,自然要幫枉死的人討個公道。”林之禾一瞬不瞬的盯著三夫人。


    三夫人,或者說林應辰大概料到光憑嚇唬是哄不住林之禾的,對林之禾的話倒是也不吃驚。


    “老爺說了,你想要什麽盡管提,隻要他能拿的出的,統統允諾你。”三夫人跪的膝蓋有些麻,在襦裙底下小幅度的挪動了一下膝蓋。


    林之禾嗤笑,扯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我什麽都不要,我隻要公道,殺了人,自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三夫人萬萬沒有想到林之禾這麽的固執和執著,語氣也開始暴躁,連裝都懶得裝,“你這不是沒事嗎?付出什麽代價?一個小小的丫鬟死了就死了還要討什麽公道論什麽代價?”


    “你別在這裏裝好人,以前總是因為一點點錯就責罰桃紅,現在倒是一副主仆情深的樣子?裝給誰看?”


    “不過死了一個丫鬟而已,誰知道是不是你故意讓她服毒好嫁禍給我們薔兒?”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把把射向林之禾的心裏,把她的心大卸八塊。


    還不等林之禾做出反應,柳黎邁開步子,走到了三夫人麵前,甩了她一記響亮清脆的耳光。


    三夫人問出了經久不衰的一句台詞:“你敢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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