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禾盡量從自己紛亂又矛盾的情緒中擠出一些理智,眼神也不敢看著柳黎,隻虛虛的看著窗外。


    “好”


    這個“好”說得幹澀又頹敗,絲毫聽不出要回去的決心。


    “你現在就出宮,問問那個懷清老頭,事情到底怎麽樣了。”林之禾突然改變了她的態度,決定速戰速決。


    柳黎對林之禾的這種截然相反的態度有些疑惑,但是也沒有說什麽,提腿便出門,連衣服都來不及換。


    柳黎走了,屋子裏一下子變得安靜了起來。


    時不時的有兩個小鳥在叫,顯得屋子更加的空曠和孤寂。


    沒有了柳黎,她真的會很難過?


    隻要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心就好像一直在被人攥著,由不得自己。


    正是因為這樣,她更加堅定了回去的決心。


    如果她現在不回去,以後可能真的就回不去了。


    她需要速戰速決,盡快的解決掉自己的弱項。


    至於日後漫長又綿延的痛苦,留著她自己慢慢的品味。


    她一定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裏,那個世界有自己的父母和朋友,有自己的學業,更重要的是有自己。


    在現代社會裏,她是她自己,不是什麽主子,更不是一個帝王和皇子的棋子,可以隨時犧牲的棋子。


    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流了下來,用手一摸,還帶著些溫熱。


    “主子?”外麵傳來一個試探的聲音,聽起來是任民必。


    林之禾趕緊用手把眼淚抹掉,清了清嗓子,“怎麽了?”


    不怒自威。


    “主子,該傳晚膳了。”任民必聲音中流露著謹慎和小心翼翼。


    “不吃了。”


    屋外沉默了一下,就在林之禾以為任民必已經走了的時候,他又突然開口。


    “可是…柳公公臨走之前特意囑咐奴才讓主子吃飯!”


    “那你送進來吧。”林之禾心裏真的沒有吃飯的欲望,語氣都蔫蔫的。


    任民必聽到後明顯的如釋重負,趕緊把門打開,讓小太監把一盤盤的菜端進來。


    這飯菜不知道怎麽回事,散著油膩的氣味,直竄進她的胃裏,折磨著她的胃。


    就跟吃了幾個鐵塊子一樣,不上不下的感覺。


    她強忍著惡心,掏出手帕遮住口鼻,“你在這裏吃,盡量多吃一些,吃完了就撤下去。”


    任民必一臉懵,不明所以。


    “等柳黎回來問,就說我吃的。”


    任民必臉都木了,卻又不敢違抗林之禾,隻愣在那裏。


    兩邊他都得罪不起。要是讓柳公公知道他和娘娘一起騙,肯定沒有他好果子吃。


    可是主子如今已經是貴妃娘娘,他又哪敢不聽主子的命令呢?


    他還在猶豫時,娘娘已經起身離開,隻剩下他和桌子上的飯菜。


    林之禾也不知道該去哪裏,隻是在後宮漫無目的的走著。


    正是晚膳時,宮裏的雜役太監和婢女走動得很頻繁,見到她都吃驚,而後跪下行禮。


    臉上還帶著對高位者的畏懼和害怕。


    她看著這一張張並不鮮活的臉龐,更加的難過。


    宮裏就是一個吃人的世界,吃掉了柳黎這樣的太監,又吃掉了眼前的宮女,然後一點點蠶食著自己。


    跑!


    她腦海中隻浮現出這一個字,而後她就真的遵從自己的內心,趕緊跑開。


    宮裏的紅色圍牆那麽長,她沿著牆一直跑,似乎都看不到盡頭。


    阻攔她的就是眼前的這一堵牆,在日光的照射下呈現出橘紅,有些地方甚至有些斑駁。


    那些斑駁的牆皮卻始終扒在牆上,頑固的不肯脫落。


    怎麽會淪落到這個地方呢?


    怎麽又會留戀這個地方呢?


    背靠著牆,她倚著牆坐了下來。


    眼前也變得模糊朦朧了起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眼前伸出了一隻手,手裏還拿著一個手帕。


    那手腕纖細白皙,看骨量應該是一個小姑娘。


    林之禾順著手腕抬眼看去,果然是一個稚嫩的小女孩,看起來跟柳煥差不多大。


    小女孩盯著林之禾,什麽都沒說,卻執著的伸著手腕,等著林之禾。


    林之禾拿過手帕,擦拭臉上的淚水,沉澱了一會兒,又把手帕還給小姑娘。


    “娘娘你拿著吧,萬一一會兒再哭了可以擦臉。”


    小姑娘的聲音很稚嫩,臉上的表情更是單純,跟這個吃人的後宮格格不入。


    她覺得有些熟悉,卻又分辨不出哪裏熟悉。


    “你怎麽知道我是娘娘?”林之禾有些奇怪,跟這個小姑娘攀談起來。


    “你長得這麽好看,而且衣服也很華麗,肯定是娘娘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娘娘。”小姑娘微微嘟起嘴巴,對自己很感興趣。


    這個推理倒是對的,林之禾嘴角笑了笑,覺得小姑娘十分的可愛。


    “娘娘你笑起來真好看。”小姑娘有些呆愣,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娘娘不要灰心,你長得這麽好看,肯定會得皇上的寵幸。”小姑娘估計以為她因為不得聖寵在哭泣,開始寬慰起來。


    林之禾拉著小姑娘的手,讓她坐在自己旁邊,摸了摸她的頭發,“你才見過幾個女人,你說的漂亮不算數。”


    小姑娘有些急躁,皺起眉毛跟林之禾辯論,“算數的,我在尚衣局方差,宮裏的娘娘都來我們這裏做衣服,我都見過的,你比她們都漂亮”


    估計怕林之禾不信,小姑娘想了想又補充,“你是最漂亮的,美若天仙,天仙下凡!”


    看著她信誓旦旦的模樣,林之禾一下子笑了出來。


    終於想起來哪裏熟悉了。


    這個單純的模樣,對自己容貌的認可度,儼然另一個“小桃紅”啊。


    小姑娘以為自己猜中了,更加的開朗,甚至開始給林之禾出謀劃策。


    “我聽說皇上近來下朝總是願意去禦花園轉幾圈,你也多往禦花園去幾次…”


    林之禾覺得跟這個小姑娘很投緣,便認真的跟她解釋:“我不是因為不得聖寵才難過的,是因為別的事情。”


    “什麽事情?”小姑娘撅著嘴巴,盯著林之禾的眼睛,等著她回答。


    “嗯…我家不是京都的,我需要回家,可是突然發現自己舍不得京都這個地方,就…”


    她不知道眼前這麽一個天真的小姑娘懂不懂這種複雜的情緒,突然覺得自己跟小姑娘說這個不合適。


    可是她實在是沒有人可以說了。


    她不能跟柳黎說,因為舍不得的就是柳黎。除了柳黎,她也不認識別人了。


    眼前像走馬燈一樣閃過各種人的影子,他們的臉一張張在林之禾的腦海中過了一遍。


    她跟這些人熟悉,卻不認識他們。


    “哦…”小姑娘點了點頭,“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林之禾有些詫異,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理解。


    “我能呀,我也不是京都的人,入宮之後時常的想起家鄉,想家裏。”


    “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誰知小姑娘卻搖了搖頭,“沒有了,父母都病死了,哥哥不喜歡我,把我賣進了宮裏,賣了五兩銀子。”


    “那你還想家裏?”林之禾看著突然哀傷的小姑娘,忍不住詢問。


    “想啊,就是想啊!”


    是啊,誰會不想自己的家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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