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蔣百裏,還是宋希濂,兩人到底是戰將出身,雖然蔣百裏在後來的軍旅生活中,更多地走上了高層,但膽氣和豪情卻從不曾有絲毫遞減。在這一刻,兩人都是一個心思:


    既然突擊營已經出手,那就讓襲擊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隻是兩人或許都沒有想到,麵對極有可能的葬身魚腹的結局,他們可以不怕,但重慶政府代表團卻有一撥又一撥的老朽,他們可不會就這樣平白無故地做了什麽殉葬品。


    再說了,美國人自己也不會答應的。


    抱定了舍身看戲念頭的蔣百裏、宋希濂,老實說也不是說膽有多大,對突擊營內心能愛極到何種地步。兩人陸軍出身的背景,遠遠無法體味、也不可能真正了解大海的威力。


    更何況,現在整個編隊還是處於被襲擊狀態之中。


    可怕的是,到現在他們還不知道敵人,真正的是誰。雖然在理論上而言,所有人都已經假設突擊營在先。但什麽都有例外,假若不是突擊營,而是日本人、甚至是德國人遠道來襲呢?


    又一聲爆炸傳來,周圍徹底寂靜了。


    除了依然的濃煙升起,雖然置身於事件中心但隻能作為旁觀者的蔣百裏、宋希濂,二人照舊大眼瞪著小眼,隻能憑欄相望,想象著屬於編隊中的哪艘倒黴戰艦中彩。


    但是就算能看見中彩的戰艦,攻擊者卻依然還像深海的八爪魚一般。來無影去無蹤。


    不知為何,久而久之,兩人竟忽然有些不自信起來。


    突擊營是很厲害,但他們真的還沒厲害到海上吧?亦或是他們的厲害。還不至於厲害到如此地步,竟讓強大的美軍編隊連個影子都找不到吧?


    不管怎麽說,這是一支完整的編隊,各式戰艦一應俱全,而不是一支臨時由某幾種驅護艦組成的快速艦隊,去執行一個什麽臨時任務,瘸腿的配置可以任人欺淩。


    可是盡管這是一支配置了各式戰艦與戰機的艦隊,麵對這種完全不對稱、甚至是不成體統的襲擊。雖然已經開始反應迅速,指揮到位,但依然還是無法對想象中的敵人完成最起碼的搜尋、定位、捕捉和反擊。


    因此,兩人已經發現一種不可抑製的焦躁情緒。正從旗艦上一線美軍水兵之間彌漫開來。


    除了前後主炮位上的填裝手和瞭望手之外,擔負著防空任務的一些近程炮和對空機槍陣位的士兵,甚至已經放棄了對空的瞭望和警戒,百無聊賴地俯身打量著高大艦體之下的海麵,三三兩兩地彼此咒罵著誰也聽不清的句子。


    對於一場看不見對手的戰鬥。對於任何一支軍隊都是不可想象的,即使它是強大的美軍。


    相對士兵,軍官們似乎一直都在努力保持著鎮定。


    但那種貌似的平靜,在蔣百裏和宋希濂這樣的一線戰場老手看來其實更可怕。除了一開始就指定的這位美軍少校。到現在為止,他們已經在旗艦上停留了快半個鍾頭了。旗艦上沒有派出一名聯絡官來對他們進行必要的、禮節上的問候或者安排。


    剛剛還盛氣淩人的金凱德,看來已經焦頭爛額了。


    “百裏兄。這裏已經開始到處都亂作一團,你的英語還能應付一下。得跟這個老美說一聲,是不是得把咱們先弄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再說?”


    話兒是不錯,但到處都是亂哄哄的,哪裏才是他說的那種安全的地方呢?


    蔣百裏皺著眉頭,其實也早在心裏嘀咕開了。戰場上沒有什麽地位的尊卑,隻有不長眼的槍子兒,以及誰也說不清道不明的那一點點運氣。所以,即使作為看客,那也得首先是作為能夠活下來的看客才是。


    “少校先生,少校先生——”


    喊了幾聲,蔣百裏才發現這位美軍少校正愣愣怔怔地盯著海麵,一手扶著腰間的槍套,一手趴在欄杆上,不知在哪兒想著什麽。


    搖搖頭,蔣百裏正想用手去叫一下這位出神的美軍少校,卻發現原本表情木訥、無神的他,突然大睜起雙眼,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態緊緊瞪著海麵上的某個地方,嘴唇哆哆嗦嗦地來回蠕動起來:


    “噢上帝啊,那是什麽,那是什麽鬼東西啊!”


    “魚雷,***,是魚雷——”


    一些眼尖的水兵,不顧一切地探出身去,努力分辨著海平麵以下正在劈波斬浪滾滾而來的數條水浪,終於在心中認清了來物。


    反應更快的,還是瞭望哨上的水兵,早已吹起了哨子,聲嘶力竭地狂喊了起來:


    “敵襲,敵襲,全體都有,趕快抓住一切固定物——”


    宋希濂還有些懵懵懂懂的,瞪著蔣百裏問道:“什麽,百裏兄,他在喊什麽,什麽他娘的固定物?”


    哎呀,這位仁兄真夠可愛的。


    蔣百裏氣不打一處來,但哪還有時間說什麽,一把將他推到了一處艦體邊,同時自己也牢牢地雙手抱住一根巨大的桅杆,大聲吼道:


    “啥都別管了,趕緊找一個突出物體抱住,身體盡量低伏,先他娘的度過這一次撞擊再說。”


    話音未落,整個旗艦就像狂奔的野馬突然遇到了什麽障礙物一般,猛然向下一挫,隨即又像反彈的皮球往上一竄,緊跟著一聲巨響傳來,艦上所有人就感覺心頭巨大的一震,幾乎人人都是喉頭發甜,兩眼發黑,有一刹那間什麽都不知道了。


    等到宋希濂徹底清醒過來,舉目盡皆一片狼藉。


    其他人他管不了,蔣百裏他可不能不第一個去關心。等到尋著原處望去,才發現蔣百裏到底是在高層待久了。這一次居然被撞擊得七葷八素,到現在竟然還未醒過來。


    “百裏兄,百裏兄——”


    宋希濂狼狽不堪地爬過去,抱起蔣百裏。才發現他居然被震出了鮮血,嘴角處依然汩汩地滲出血絲。


    媽的,這下麻煩了,看來是受了內傷。


    宋希濂咒罵著,舉目去尋找那位美軍少校,卻發現人家竟然也光榮地昏睡了過去,無牽無掛地四肢癱放橫臥在甲板之上。


    看著看著,宋希濂不覺間頭就大了。


    除了這位美軍少校。他們可誰都不認識。說句不該說的,這時假若哪個美國大兵上來給他們一槍,或者幹脆將他們一把扔進海裏,到時還真是誰都管不著的一個無頭冤案。


    下意識地往腰裏摸了摸。還好,還在,至少還有一個依靠。


    正胡思亂想在,就感覺腦袋上突然被砸了一下。抬起雙眼,正要憤怒地喝罵一聲。卻發現砸他的東西竟是一個救生圈,同時一個美軍水兵正勾手指著他示意著:


    “嗨你,中國將軍,趕緊套上救生圈。金凱德將軍可不想有什麽中國人在美國的軍艦上出什麽事情。”


    正說著,另外一名美國水兵撲地一聲扔過一件救生衣。嘴裏同樣大咧咧地喊著:


    “中國將軍,這件救生衣是給你同伴的。別忘了幫忙給他穿上。”


    “沒錯,中國將軍,你最好快點給你們自己弄好這一切,免得你的那些藏在水下的同胞,一會兒又不打招呼地扔過來一枚魚雷給我們。炸了我們還沒什麽,傷了你們這些中國大老爺可就不好囉。”


    幾個雙手緊緊抱在桅杆上的水兵陰陽怪氣地說著,同時兩眼骨碌碌地四下轉悠著,看來他們得自己去找救生用品了。


    不過不用擔心,變得更加亂哄哄的旗艦,似乎又在水下某個位置挨上了一枚重重的魚雷。再一次劇烈的震動,讓已經有些不堪重負的旗艦終於開始微微傾斜起來。現在站在上麵還沒什麽困難,倘若艦體再傾斜幾度,那時一切都將往一邊的海水中傾瀉而去了。


    所以,負責戰艦損管的一些水兵已經開始分組行動了起來,一些鏽跡斑斑的救生艇正被咯吱咯吱地往下放著,並開始在兩端的艦體下並排懸停備用。


    但是情況似乎還沒有糟糕透頂,至少在旗艦的很多關鍵位置,人員包括整個係統仍在有效運轉。


    唯一令人擔心的是,艦尾處有了狀況不明的火情。


    被幾名美國大兵揶揄了半晌的宋希濂,三下五除二地為自己和蔣百裏穿好了救生衣之後,就隻能眼巴巴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開始真正做一名看客了。


    略微叫人放心的是,金凱德似乎還記得要多少出於東道主的道義,照顧一下他們這一對客人。


    整個碩大的甲板上,傷者已經開始被清理出來,放在一個個的擔架上,被集中在某個劃定的區域中。衛生兵穿梭其間,似乎在檢視著是否有危重傷員。蔣百裏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一名美國衛生兵檢查完畢,並未按照規定將他移送到那個區域中去。


    而金凱德在這個時候,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了。


    不過很可惜的是,他是被逼出來的。


    誰都沒想到,從開始被攻擊到此刻金凱德作為最高指揮官走出他的旗艦指揮室,傳遞到他手中的戰損大型水麵艦艇,竟然已高達十艘之多。


    相對於他的整個西南太平洋聯合艦隊,損失的艦船雖然尚未過半,但對一個大型編隊而言已經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別忘了,這樣的損失也隻有在與山本五十六的聯合艦隊巔峰對決時,對方隻有付出比這個數字要大得多的代價,才有可能這樣取走他的十艘戰艦。而現在,對方連影子都沒有出現就拿走了他的十艘戰艦,真是奇恥大辱啊。


    “將軍,您揣測的結果果然應驗了,十艘戰艦,全部都是巡洋艦以上的重型戰艦,其中還包括一艘航母,兩艘護航航母。”


    聽著參謀長低頭念著報告單上的數據,盡管心裏早已有所準備,金凱德還是肉痛地大聲咳嗽了起來。


    可惡,可恨啊,那些在水底下伏擊的潛艇,難道都長了一雙透視眼睛嗎?


    “將軍,將軍,我們是否要將輔助艦船的損管、維護人員,以及救護人員全部調集起來,全部投入到大型戰艦上的搶救中去?”


    “當然,這還有什麽疑問的嗎?”


    金凱德不耐煩地揮著手中的煙鬥,就差衝他罵娘了。媽的,既然已經知道敵人根本不會攻擊編隊中的輔助艦船,而且還能奇準地找到他們要襲擊的目標,那我們還遲疑什麽呢?


    現在的問題是,不管是誰,這些已經向美國大開殺戒的人,他們想過襲擊之後的後果嗎?就像幾年前的珍珠港,當年的不可一世的日本人一樣。


    “電報員,立刻向菲律賓哈爾西將軍發電,速派救援艦隊與我回合。”


    “立即向尼米茲將軍以及海軍部報告,預計在的襲擊果然發生了。地點、時間以及準確經緯度,在此電報後均以確認電文再次核發一次。”


    金凱德正皺眉苦思著最好的措辭,一字一頓地口述著電文,他的參謀副官突然匆匆從電報室跑了出來,然後焦急地瞅著他。


    “說吧,該死的,又發生了什麽?”


    金凱德隻好停下來,轉而望著他的這個早該開除的參謀副官。


    “將軍,我們剛剛收到一份明碼電文,落款人為中國的突擊營。電文說,他們將有一支正在附近海域結束訓練的遠洋艦隊返航,如果地點與時間合適的話,他們可以前來與我回合,並可作為突擊營之歡迎艦隊提前加入整個編隊伴航,直至抵達訪問目的港海口。”


    “哦,是嗎,突擊營有這麽好客?”


    金凱德怒極反笑地望著他的參謀副官,再也控製不住地顫抖著一隻手臂,指著遠方咬牙切齒道:


    “以明碼電報告訴他們,我們遭到不明敵人攻擊,如果不想惹麻煩或者有什麽嫌疑的話,讓他們最後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將軍,將軍——”


    就在這時,旗艦上的瞭望哨以從未有過的聲調嘶喊了起來:


    “發現一支不明艦隊,方位西南,航速十節,正以戰鬥隊形向我靠近。”


    話音未落,旗艦通訊指揮官飛一樣地跑了過來。


    “將軍,我編隊正式收到以孟遙署名的電文,他們一支特混航母編隊剛剛沿著他們劃定的非戰區從印度洋邊緣返航,要求與我回合,並擔負歡迎和向導伴航前導艦隊,您看——”


    “混蛋,特混航母編隊,他們哪裏來的雙編組航母?”


    金凱德說著,詫異地開始極力回憶著他所知道的那些消失的、或者失蹤的航母,就差把那些沉入海底的航母也都想上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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