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裘明曾醒來、睡去、醒來、睡去,斷斷續續不知幾回,每回蘇醒隻是淺嚐輒止,在白天發覺孤身一人躺在室內,在夜晚發覺魂球布靈也在床邊蜷伏,終於在一次飽眠後,與此前相比大概能算是氣爽地清醒過來。


    他順順利利張開眼,曆經無夢之暗的每每沉浮,覺得頭下好似生了螞蟻,舉手撓撓,再從床上坐起,旋身扭坐,將兩腿耷拉在床沿,一身透氣,恍然隔世。


    “嗯、咳……”


    他清嗓子,捂喉嚨,火辣辣的,夾嗆辣椒一般的感覺消失,隻餘血液流動的溫熱,健康得爽快。


    他再站起,立在床前掃視屋內,除他外空無一人,桌子幹淨許多,沒了瓶瓶罐罐,但那枚使用過的終端還陳在上麵,明光從窗戶透射,閃著它棱棱金光。


    桌上有打掃擦拭的痕跡,裘明抄起終端,尚有些沉重,興許是他目前腕弱指虛,以精神探入其中,感覺其中有些熟悉的精神氣息,是魂球和布靈的,他們在之後用過終端,不知道現在去了哪處。


    “咕?”


    有聲響,裘明一頓,朝向門外看去,布靈正扒著門框一邊,向他投以探視的目光。


    “布靈,我醒了。”裘明中止注入精神,仔仔細細地上下端詳他,沒看出哪裏缺了什麽,方揮了揮手。


    布靈靜靜飄過來,而後,冒出兩顆大眼泡,訥訥地說:“主人,對不起……”


    “別談了,我才是禦使,”裘明正捏他檢查,聞言打斷,“你好奇心再強,也需要我同意。”


    “可是,我和球哥經常不聽你的,所以……”布靈吸鼻子。


    “再說翻臉,”裘明拿斜眼橫他,示意性地搖晃手裏的終端,“你們和外麵聯絡過了,情況如何?”


    布靈便也神奇地把眼淚吸了回去,整理情緒,指著角落的一個黑乎乎、毫不起眼的扁方箱子,道:“那是四叔四嬸帶來的禮物之一,信號增幅器,本來我們所處的海島信號太差,連不上慧網,有了這個才能方便聯絡國內,我和球哥報過平安了。”


    沒有布靈特意提示,裘明在感知幾乎失靈的當今是難以注意到這個被掩飾的裝置的。他若有若無地瞥了眼,琢磨著事:“我第一次醒的時候,好像就能順暢連上慧網了。”


    罹受好一頓剝皮似的磋磨,他昏迷的時間很可能最久,那麽……


    他問布靈,在他們一行人獸中,誰是最先蘇醒的家夥。


    “就是我,”布靈飄起來,“我們仨精神力強,理應蘇醒得快,隻是你和球哥受的傷太重,需要睡眠修複,才延誤了時候。”


    “你醒來時就有這東西了?”裘明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布靈和禦使對視,黑眼睛閃過一絲微光,肯定道:“對,我當天就醒了,那時就有信號增幅器,四叔四嬸問我操作,我說等你醒。”


    “你們自己看著辦吧,那種時候就不必把我看那麽重了,”裘明翻白眼,又問,“四叔四嬸很喜歡上網嗎?”


    布靈左右搖晃,意示否定。


    也就是說,若對方不是未雨綢繆,有備無患,那就是特地為他們這些異國傷患準備的了?


    裘明若有所思,想起自己曾透支天賦看到的,看向布靈道:“他們不是人類。”


    布靈點動身子:“他們是肆欲魔豚。”


    (生靈種屬)肆欲魔豚


    (生靈屬性)水\/魂


    (生靈能力)


    【水遁】


    【原欲】


    【燃欲】


    【掠奪】可以掠奪較近距離內生靈的生命力、魔力甚至靈魂。


    (介紹)遊豚惡性變異進化而成的水中惡魔,生性異常蠻橫,常在交配之中掠奪目標的一切。


    這物種在海裏,乃至陸地上的人類之間的風評都十分差勁,然而布靈話風一轉:“但四叔四嬸不是壞人。”


    “不是有利可圖,所以才施以援手?”


    布靈否認禦使的推論:“不是,他們沒有偽裝的心思,其實也懶得搭理我們。”


    “哦,你比我醒得早,我相信,”畢竟是救命恩人,裘明縱使習慣把人往壞處想,也打消了念頭,改而操作手裏的終端,片刻後忽然停住,訝異地說,“現在一月過半了?”


    他昏昏沉沉的,居然睡了一個月左右?


    連忙打開終端,瀏覽其中的信息流,果見布靈和魂球關於平安的回複,此外就是一些朋友的留言。


    宣小腦嘮叨足有數十句,憨憨地發了個“保重”後再無下文,肖雅和餘韻也發過消息,肖雅問的是安全與否,字裏行間情緒緊張,好在已經得到答複,偏偏餘韻不依不撓,隔三差五地信息轟擊,一會兒調笑,一會兒抱怨,一會兒侃談,說族內還是老樣子,一個個浪得很,正事找不著人,說溫何老師到達南部,抓捕一批走私商人後才離開,事後由一位錢姓商人把持局麵,說暉炅南部乳水般的白沙,一望無垠、幾色分帶的繡海,以及聚合離散、紛紛擾擾的情感……


    花癡大海王:記得回複姐,否則你懂的!


    裘明鼻子出氣,哼然一笑,與布靈對視一眼,把終端讓給布靈,由他攢出一大堆溢美之言,像扔炮彈一樣全丟給對麵。


    裘明時而給出一些靈感,不曾料想對麵很快予以答複了。


    花癡大海王:切,你們以為我傻?這一看就是那隻表麵少言、背地冒壞水的板板編的話吧?裘明呢?給老娘死出來!


    布靈表示自己盡力了,用魔力遞回禦使。


    裘明接過,看了下天色,赤金的醺陽吊在天水邊頭,即將日暮,那邊應是破曉前後,他發了條消息:我在,你不睡“美男覺”了?


    對麵忽地頓了頓。


    半晌,餘韻才有反應:呸,老娘冰清玉潔,哪裏來的什麽覺不覺?你個汙頭穢腦給老娘等著!


    不等得到回應,餘韻問及他們此後的打算。


    裘明伸伸手,抖抖腿,估摸自己的身體狀況,掂量下傷勢,答道:還得養一會兒,恐怕下個月才能回國。


    餘韻反問:下個月,二月?


    這反應不太尋常,裘明和布靈默契對視一眼,而後問二月的時機有何端倪。餘韻隻言無事,叫他們仨養好腎虛的身子,再謀其他。


    彼此見招拆招,幾場無形刀光劍影,餘韻推說繁忙,抱怨這段時間延誤許多事務,便不再有消息。


    布靈瞪著雙黑亮的眼睛:“主人?”


    裘明輕輕搖頭:“她不說,我們也沒必要做,餘韻總不會害我們。而且,這次的教訓還嫌不夠?”


    何止教訓夠了,簡直是代價慘重,布靈立馬偃旗息鼓,不開腔了。


    將溝通補上後,裘明放下終端,問布靈:“我才想起,四叔說你有夢魘?”


    “球哥醒來後,我靠著他一起睡,已經好多了。”布靈解釋。


    裘明伸手,按住布靈頂上的直邊,輕柔捏了捏。


    深諳禦使的德性,布靈為增加議論的說服力,搬出另一個專業人員:“夢貘也幫過我了,真的好了。”


    按揉的手收回,裘明一怔,詢問:“馬煩現在怎麽樣?魂球呢?”


    “他們好得都比主人快。馬煩仍在夢裏休養,不便見麵,球哥長好了大半,閑不住,出去玩了。我有些事要想,就守著屋子,鍾章學長也在附近。”


    以自身的體質,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裘明籲然歎氣,按太陽穴道:“也好……不過,布靈,你在想什麽?”


    布靈支支吾吾。


    裘明眯眼,有意激他:“不會是危險的事吧?”


    “絕對不是,”布靈脫口而出,低下身體,顫抖著囁嚅,“這種、這種錯我絕不會犯第二次。”


    這時,他突然感覺體重一輕,是一雙不寬厚,也不溫暖的手把他抱了起來,安在懷裏。


    “布靈,你確實有錯,”裘明如此說道,“但當時我們仨共同決定進去,你的錯隻占三分之一。”


    布靈安靜待了少時,浮起飄回,語氣堅定不移:“主人,我會想出一條路來的。”


    “嗯?”裘明迷惑地看著他。


    “我的進化不穩定,能力也是,因為我沒想清,”布靈抬眼覷向天花板,一副回憶的模樣,“當時在冥靈,你和球哥鼓勵我,說我可以走自己想走的路。可是,我的路是我自己的路,不是別人的鼓勵就能認清的,我進化了,可隻是在勉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不就行了?”裘明聳肩。


    這世上多少人連真正的願望都分不出,能認清已經求之不易。


    布靈否決了:“不一樣,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往哪裏,這一點,球哥知道,賢者知道,但我不知道。”


    “賢者就罷了,那隻球懂什麽?”裘明很有意見。


    “球哥很了不起,”布靈跟他辯駁,“他雖然不曾自覺,但他一直、一直希望構築一個所有小弟都能平安快樂的世界。”


    裘明挺不以為意,但現在不便於同布靈絮叨:“說你的事吧。”


    布靈撇撇嘴:“主人你也一樣,你現在要做的事是什麽?”


    “養好傷。”裘明感覺有些疲憊,坐回床上。


    “然後呢?”


    “從這個坑爹學院畢業。”


    “再然後?”


    “……”裘明驀然搭不上話。


    盡管說得禦使啞口無言,布靈本意卻不是咄咄逼人,他放低聲音:“這就是我在想的東西。”


    裘明腰部一鬆,利落地躺倒,軟綿綿地說:“確實,有點道理。”


    緊接著,布靈瞧主人憊懶相,也順意改變話題:“除此之外,主人,冷靜後反思,秘境之事有些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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