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岸邊,宣逍就提整精神,氣宇軒昂地領在隊伍前方。


    那兒已有一叢人聚集,各自交錯站立時有交流,說是一叢,也隻五人,氣質各異,種族不同。


    一個是高大強壯的男性,麵龐冷硬,發眼皆為墨藍,一身戎裝,站姿極正,年齡瞧著比他們大上一點;一個高挑矯健,線條流暢的女性,穿身粗布粗衣,不修邊幅,踩的草鞋破舊,不知具體材質,隻是麵目溫和,像個好脾氣的野人;一個短發寸頭,刀眉鋒眼,穿著利落的女性,半闔眼眸,不與交談;最後一位女性十分明顯,是個婀娜多姿的鮫人,有著窈窕纖細、好比舞蹈家的身段,一見宣逍就眼神閃亮,偷摸舔了下唇;還有個裹在皮套似的防護服裏的家夥,眉眼精致而神色冷淡,兩瞳閃過青藍的光彩。


    等幾人會合在彼,他們紛紛看來。


    不等宣逍開口,那個最高最壯的青年男人就舉步上前,自我介紹:“暉炅光輝城,虎將麾下左悠黎,在此幸會。”


    “啊,”宣逍急忙道,“你好。”


    左悠黎點頭退後,看向同他對話過的粗獷女性。


    猶如野人的女性咧嘴大笑,嗓音較為低沉:“我叫珊藍,大家好呀,我就不報家門了,老師不許,說我會讓他丟人。”


    她這一接話仿佛開啟了開關,那抱臂靜觀的寸頭女人也信步列隊,簡單說道:“博誌。”


    而早就迫不及待的鮫人搶到他們麵前,在左悠黎和宣逍之間左顧右盼,喜形於色,嫵媚一笑:“小女子喚餘淚涼,見過左長官和宣長官,還望二位多多體諒。”


    左悠黎麵不改色。


    裘明卻是眼尖,精準捕獲宣逍一閃而逝的尷尬和不自在,心裏發笑,和兩小隻熱鬧傳念,嘻嘻哈哈的。


    真乃逃得了和尚,逃不了方丈啊。


    某隻球裝得最差,他悶笑,不小心鼓起來了。


    宣逍咽口唾沫,若無其事地將目光投向防護套中的人,眾人皆是如此。


    “格裏姆。”那人發出屬於男性的嗓音,把自己的口罩拉得更高。


    這五人各具秉性,還沒怎麽相處,宣逍就開始頭疼了。


    周磊和陶海則全程不發一言,充分展現了何為沉默是金,隻在隊伍最後充場麵。


    “呃,首先,我們匯聚於此,旨在增進彼此認識,磨合技藝,”宣逍整理好心情,冷靜開腔,“但在此之前,我們先需解決誰為隊長的問題。”


    眾人神色各異,餘淚涼輕揚脖頸,笑道:“不是宣長官或左長官負責領導嗎?小女子可是百分之百支持你們的。”


    左悠黎瞅她一眼,沒有搭言。


    “不是,”宣逍避開餘淚涼的灼灼注目,解釋說,“領導之責,當然是優者為優,不能草草定下。”


    “那該怎麽定呢?”餘淚涼笑吟吟的,柔聲聞著,顧盼有情,似睨似瞥,好似繞舞的旋波。


    宣逍硬著頭皮道:“比賽吧,就好比抓武會定勝負。”


    “怎麽比?”餘淚涼漸漸走到宣逍麵前,側身貼上,嗬口輕息,吐散於氣,卻仿若遙遙吹在宣逍耳畔,教他不住打了個激靈。


    宣逍登時警鈴大冒,忙不迭傳念裘明求救。


    “孬,你就不能直接拒絕嗎?”裘明無動於衷,甚至嫌棄。


    “傷和氣怎麽辦?”在傳念中,宣逍聲嘶力竭。


    瞧著時間就這麽一秒一秒過去,裘明沒法,收掌屈指,動用精神,打出一個仿佛從心底湧出聲響的彈指。


    答的一下,眾人眼光不由得被吸引到聲源的裘明處。


    餘淚涼同樣如此,宣逍趁機逃開這鮫人日益收合的懷抱,心悸後怕,輕輕喘氣。


    “梳土、狩獵、埋骨、息魂,凡是能影響這座島嶼環境的事,都可以,最後誰造成的影響大,誰是贏家。”裘明公然與眾人對視。


    餘淚涼懷中一空,瞄到到嘴的鴨子飛了,不免稍稍氣憤,嘟囔:“人家還以為是正麵對抗。”


    “敢問閣下是?”左悠黎沉聲問詢。


    “裁判。”裘明應答,這是他和宣逍事先商量的結果。


    此話一出,有幾人麵露質疑。


    實在是裘明臉嫩身矮,又聲名不響,這些個都不是會在乎抓武會結果的人——興許觀看抓武會的都沒幾個——加之頭頂一球乃傳聞毫無攻擊性的魂之精靈,看著不像力壓同輩之人,不能引人信服。


    當即,博誌審視,格裏姆亦是端凝,他有所發覺,輕語:“你的身體……”忽然記起什麽,沒再言語。


    餘淚涼更是直接發問:“你如何證明自己具有裁判的素質?”她瞟宣逍,似乎打算卸去他的外援,而後肆無忌憚地為所欲為。


    私心講,裘明欣賞這鮫人的勇氣——像餘韻就從來有賊心沒賊膽——他對此喜聞樂見,樂見其成,然而想到小雅和溫何老師的委托,他總得把宣逍全須全尾帶回,包括可講和不可講的部分。


    於是,他淡然道:“鮫人,親和水係,這沒什麽稀奇,但你魔力細致如縷,是醫者,狀態良好,身具海洋氣息濃厚純淨,你並非從暉炅趕來,而是原本就在海裏附近,對吧?”


    餘淚涼明顯被說得一愣,竟也不多談了。


    裘明目光一掃,見格裏姆,是從光輝島降下的年輕植人,狀態上佳,來這裏是借了長輩澤蔭;見博誌,是親和風係,翼人血統,曉者,體力、魔力大幅消耗,但肌體磨損不多,應是乘風橫穿渡海,在此前是騎乘獸類行陸;見左悠黎,是親和暗係,狼人、鮫人混合血統,行者,魔力剩餘七成,應是暗遁穿梭而來,身有脈龍氣息;見珊藍,是熊人,木係,好像就她一人是自己全程走來的。


    珊藍抱頭笑道:“什麽都瞞不過你,我就知道。”她是少見未發表任何意見的人。


    身為林曾弟子,她與裘明見過幾回,說勝少敗多都是往臉上貼金,朽壤茵芝沒搶贏,論精神力是單純被虐,禦獸的話,她是同意魂球挖走那顆猴麵包樹的擁躉,就連惹她老師生氣都是裘明厲害一點。


    也不曉得哪來仇怨,裘明每回遇到林曾老師都苦大仇深,非得嚐試捉弄。不過,她是無所謂啦。


    裘明奇怪地看著她。


    “哎呀,出門的機會不多,我想逛逛,別告訴我老師,”珊藍捂掌請求,“他又會數落我了。”


    “看你表現。”


    珊藍一拍胸脯,高聲:“放心,我鐵定放水!”


    “……那倒不必。”裘明已經看到其他人懷疑他們結黨的眼神了。


    這時,那個看著最不合群的博誌倏然開口:“你是曉者?”


    裘明回答:“不,我是行者。”


    “你的眼裏很好,有點可惜。”博誌的語氣揣著淡淡的遺憾,像是惜才。


    裘明不以為意,問道:“各位還有意見嗎?”


    所有人都被他這出揭底震懾了,倒是無一人再敢發聲。不管他是如何知曉,無論事先調查還是真眼力出眾,總歸證明其了解,夠有資格。


    左悠黎代表五人:“煩請閣下裁判。”


    裘明幹脆應了,轉回隊伍。


    整了這一出,已經沒人尚且記得宣逍方才的窘境,而在裘明舌燦蓮花,不斷揭底的時候,宣逍卻朝他丟來羨慕的小眼神,恨不得挖掉他的眼球,安到自己身上,這樣他也不會發愁了。


    既是達成統一,除了餘淚涼,眾人不是墨跡之徒,便風流雲散,各奔東西,很快,餘淚涼也依依不舍離去,隊伍裏再度隻剩三人數獸。


    眼見人都走了,宣逍一屁股坐在地上,發牢騷:“真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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