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明無視這廝情緒,放話:“你就說現在怎麽辦吧。”


    宣逍看了一圈,在鍾章和博誌的注目中抿嘴。


    “我為斥候,應當殿後,”博誌突然插話,“況且被救的是我,隻有我欠人情,你們離開。”


    宣逍第一個不認可:“那和我們剛來的時候有何兩樣?要走一起走,咱們組隊離開,人情之後再清算,何況……”他與表麵單純,似乎一無所想的裘明不著痕跡地相視,悄悄移開,說,“你也不一定欠了他人情。”


    “嗯?”博誌皺起刀眉,麵露不解。


    靜默觀察的鍾章卻是稍加忖摸,一點就通,恍然大悟,不做意見。


    “咳,就這樣,”宣逍收拳咳嗽,站出幾步,頂著各色眼光,公然無畏,向三獸那兒拱拳,再一轉身,向羅伯特拱拳,清朗大喊,“與諸位相逢,此乃有緣,然而瑣務纏身,不能耽擱,還望各位以和為貴,善加商榷,我等便先回返了。”


    獸闕海的三獸中,靈豚和香鯨都沒表示,唯有那隻俯趴的小鼇悠悠點頭,與回禮的周磊一同問好。


    盡管他們彼此心知肚明,此趟過後,關係恐怕大不如前。


    太陰那邊,羅伯特優雅欠身,撫心行禮,一派貴族行頭,隨和得不可思議。


    裘明錯身,偷眼覷他,一切如常,心底嘀咕。


    怪了,難不成這人真的比自己強那麽多,強到可以視而不見的地步?要知道,他早先可是和“老大”苟延殘喘的原意誌把這人苦煉的魂仆給炸了的,即便是四階賢者,這類魂仆也不多吧,就這般放任自流,他真能忍?


    直到裘明隨同幾人離開低穀,漸行漸遠,破開風牆之時,他仍未從羅伯特身上感應到任何異常。


    然而,與一帆風順的尋人行動南轅北轍,他心裏隱隱的危機感反而越來越強。


    魂球憋了半天,傳念:“嘰。”哥也感覺那人怪怪的。


    裘明沒駁斥這球。


    隱身的布靈輕輕落到禦使肩上,自完整進化後,他的隱匿仿佛突飛猛進,一步登天,就連羅伯特都不曾注意一分一毫,但保險起見,布靈不曾遠離裘明和魂球。


    他向時慣於沉思,此時方才出口:“主人,羅伯特代表一個家族,是太陰最顯貴的姓氏之一,每個時期它或許都不是最強的,但一定是延續最久的,甚至比他們投靠的蔡斯的發家時間還久。”


    這些來自學院內網、肖雅口風,還有師父說漏嘴的消息的總結,裘明一樣知曉,安靜傾聽布靈繼續深入。


    “為了家族生意,繼承人契約對應禦獸的時機極早,也就是說,四叔作為海域的棋子,一定在羅伯特很小時就契約了,而這一代的羅伯特,保守估計至少百歲。”布靈意有所指。


    裘明心領神會:“禦獸的背叛,他忍了多少年?背地搜尋了多少年的消息?而且他是魂係禦使,又是太陰貴族,暗魂雙係資源豐富,根本不缺供其使喚的牛馬,為何非要來找四叔的麻煩?”


    “嘰?”那貨想報複?哥們要去通知周磊嗎?


    裘明本就一個頭兩個大,聞言立即把某隻蠢蠢欲動的球按得老實,但事到臨頭,他反而近乎漠然的冷靜,全盤接收那球的掙紮,說道:“魂球,我問你,如果把陶海放出,你覺得它會選擇待在哪裏?”


    魂球猶自撲騰:“肯定是哥這邊啊,他不是不願意去自由海洋嗎?”


    “與他無關,那你為什麽想回去?”


    “有陰謀,周磊不是朋友嗎?哥也有小弟在那,”魂球嘟嘴,“哥曉得一旦是你們人類回去,事情就變樣了,哥自己回去,不行嗎?”


    裘明甚至沒翻白眼,徑直指著布靈。


    魂球一蔫:“哥在那留了個魂仆,叫魂仆去。”


    “你倒機靈。”裘明這下意外了。


    “警備後忘了收。”某球誠實告知,理直氣壯。


    裘明默默把所有誇獎的話咽下肚子,此後他再覺得這球聰明,他就是傻瓜。


    魂球一邊聯係魂仆,一邊用觸手戳禦使:“哥聽見了!”


    穀底那廂,一粒細小的沙子迎風飄飛,偶然順風落到周磊的短袖上,滴溜溜一彈,霎時接通傳念,紛紜念頭一股腦交竄,猝地猶如火鍋上的螞蟻,混亂衝撞,惹得魂球本體不由自主地跟著抖。


    裘明與布靈望向沙地,莫大的危機預感如一張無形手掌,抓獲了他們。


    不約而同的,宣逍和鍾章暴起,一人喚出碧光湛湛的圓潤祖石,一人叫來張牙舞爪的藍環毒章,腕足纏牢最是虛弱、五感不通的博誌,二人一起騰升高空。


    宣逍手中,橄欖祖核大放光彩,生機蕩漾,綠光衝刷,籠含了鍾章和博誌,二人立刻被內部秘境接納,身形消失。


    夢馬迅速飛躍,直逼綠光範圍,誰想這時,打從穀底之處,魂球與魂仆暫時隔斷通聯之地,爆發出氣衝牛鬥的強盛魂力,一照麵將宣逍攝住,朦朧碧光瞬息收回,馬煩撲了個空,停在半空。


    裘明、魂球和布靈雙目睜大,仰視掛起優雅笑容的“宣逍”。


    “好身體!資質好,出身好,禦獸品種好,就連肉身樣貌和禦獸品相也如此華美,合我心意,”他掂量著手裏嗡鳴的橄欖祖核,“暉炅的熊人、宣家盡是一群老頑固,分明能夠合作共贏,總是不識時務拒絕,難怪常常死那麽快,匆匆換代,青黃不接。”


    裘明雙目黑沉至極,身邊浮著炸毛的魂球和抬起畫板的布靈,座下騎著醞釀吐息的馬煩,冷聲命令:“滾!”


    “宣逍”眯眼:“這是你同我講話的態度?年輕人,注重自己的教養。”


    “我幫你滾。”


    裘明雙目一亮,“宣逍”登時頓住,目露驚訝,一動不動了。


    趁他被裘明打得措手不及、軀體失守之刻,魂球立即插手,他不敢使殺傷力強的手段,搬出了纏著肖雅拜托而得到的食人花魂仆,但見一朵小小透明的花朵在魂球身旁綻開,射出一束凝光,正中“宣逍”眉心。


    “宣逍”腦海頓時被光芒占據,茫茫的白,空空如也。


    布靈緊隨其後,他一角輕搖,忽而引來一陣唯有裘明一方才能察覺的動靜,那仿若一圈起始於虛無的漣漪,人畜無害地在“宣逍”周身盤旋。


    外表沒有任何改變,但宣逍手心攥著的橄欖祖核卻是綠光一亮,二者共鳴,那匿於宣逍軀殼其中的分念,就那麽震出少許,在擅魂的幾人的視野裏產生了不合規則的重疊殘影。


    魂球布靈一起使力,吸出了多餘的那片靈魂。


    宣逍合起眼皮,裘明揮手,憑空托舉他的身體。


    撕扯出的分念發出笑聲:“哈哈,原來真是你啊,賜死那個蠢貨的禦魂者,你竟有膽直麵我,不怕等階壓製麽?”


    捏著它的魂球一個激靈,把這惡心東西封到空中。


    裘明端詳宣逍,點出一道微芒,正落天靈,教他平靜的眉宇抖顫,須臾,還是沒睜開。


    缺了點東西。


    裘明對羅伯特其人不抱任何期望,一聲不吭,奪過分念,洞悉而出。


    (禦獸種屬)蛟供奉


    (禦獸屬性)暗\/魂


    (禦獸能力)


    【魂仆】


    【奪舍】


    【魂遁】


    【混合血脈】


    (介紹)智商很高的蛇類,其成年體喜將卵安置於陰燃木之中,幼體孵化後吸食陰燃木凝合的魂念成長,十分憊懶且愛惜自己身體,生長之初便繼承了使喚其餘生命的魔力與本能,覓食、搭巢、撫育,甚至繁衍的時候都會將孕育的角色推諉他者,自身免於孕育之苦,因原生血統霸道,在生命產生本質蛻變以前不會顯露其他血脈的特征。


    原人、分魂、行者,身攜一頭蛟供奉的分魂,二者融為一體,方能不及四階強度,但照麵突破他分心的破綻,奪舍了宣逍。


    裘明不容分說,單手使勁一握,那分念一個脹縮,煙消雲散。


    穀底中央,忽地刺出一圈無聲的尖鳴。


    裘明置之不理,看向宣逍。


    隻見這廝眉頭一動,眼皮一掀,仿佛從噩夢裏驚醒,猛然吐一口氣,深深喘了幾下。


    “小……”剛動舌,宣逍麵色大變,“快走!”


    他們飄在天上,但見中心纏鬥不止的龍卷倏爾激蕩萬千氣浪,翻雲覆雨,湧波起浪,傾盆大雨降落,不看情麵,不顧情誼,迢迢遞遞,淹沒四海,遐邇不分,一概攏覆。霧靄圍,風掠八方白雲布,濁浪淘,石剩殘熒穿破樸,草木衰,枯涸島上裸灰土,房屋無,十向無人隻風哭。


    又有亂欲雜糅兼合,魂念七上八下,跌跌撞撞,徘徘徊徊,好似迷宮,原地轉圈,半晌無寸進,多時少進步。偏偏那股危機感越來越深,越來越近。


    宣逍焦頭爛額,裘明卻看向地麵,他脫了手,隻覺地麵引力驟然加大,身體牽連馬煩向下一沉。


    “你先走吧。”裘明保住默不作聲的魂球布靈,對宣逍說。


    “啊?你犯……”宣逍傻眼,當即爆粗口。


    裘明一個厲目製止了他,心如死水道:“我被這塊海域的靈魂鎖住了,你離我遠點,自然出得去。”


    四階禦使預先做大量準備,是做得到這點的,這也是魂屬性強大後的發展方向之一。


    他就說羅伯特沒憋好屁。


    至於不困宣逍的緣由,擔心暉炅後續找他和家族的麻煩唄。人在他手裏,尚且投鼠忌器,真的死了,禍患上門,反攔不住。


    柿子總要挑軟的捏。


    宣逍不信邪,召出橄欖祖核試了試,壓根無法將裘明納入秘境。


    “沒用的,你這塊石頭厲害,但你還弱,發揮不出,你快找人過來救我們。”


    饒是如何思維跳躍,裘明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有給這廝斷後的一天,連忙催促。


    宣逍心存僥幸:“你有法破除嗎?”


    “他四階,我二階,他不知布局多久,我初來乍到,”裘明戳破這人猶猶豫豫的幻想,心浮氣躁得顛著四顧的魂球和布靈,“快走,聽到沒有,再晚就等著給我收屍吧,我要死了,你也別想好!”


    宣逍受這一激,連忙呼出石針石群,惶惶望了裘明一眼,拚勁氣力疾馳而去,不一會衝出一個破洞,溢些天光,就此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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