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尋春回到別院時,蕭佑澤正端坐在書房教導洹兒寫字。


    “娘親!紫柩花發芽了嗎?”洹兒見了她如同見了救星,一溜煙跑了過來。


    她笑著搖頭,拍拍洹兒的腦袋,“娘親有事跟爹爹說,你先跟秦嬤嬤回去。”


    屋內隻剩下二人,蕭佑澤麵上笑容瞬時變得有些陰冷。


    “為夫如今在夫人心目中的分量倒是越來越輕,一個路上撿來的女子都讓你這麽上心。”


    蘇尋春沉了沉氣,難得乖巧。


    走上前為他研墨。


    “我去茶園是為誰?難道你放心讓下麵那群不懂藥理的人打理?”


    這話說得不鹹不淡,蕭佑澤倒有幾分受用,嗯了一聲展開宣紙繼續替洹兒寫書帖。


    蘇尋春其實沒想過他今日會在,早前康總管才通知她太子殿下最近都得歇在宮中,勞煩她將湯藥全做成藥丸子。


    這些日子她從不過問蕭佑澤宮中之事,本本分分做好蘇大夫和洹兒的娘親。


    表麵看,也算樂得自在。


    “你想救花娣?”


    “是。”


    蕭佑澤放下筆,收了冊子拉她一同半靠在羅漢榻,沾上墨香的手指摩挲她白皙的脖子,眼底深意難猜。


    驀地,他勾起她的下顎,迫使她與自己對視。


    唇角勾出一輪彎月,“夫人心虛什麽?”


    蘇尋春逐漸習慣他的試探,隻是還做不到像這男人一樣陰晴難辨,至少沒辦法撒謊如呼吸那般簡單。


    她撇過頭去躺在他懷裏,用後腦殼對著他。


    “花娣算我半個徒弟,你隻說救不救吧。”


    蕭佑澤手臂緊了緊,下巴緊貼著她的腦袋。


    “哦?我聽康總管說她是個什麽都不懂的野丫頭,夫人看人眼光一向很高,怎就被她迷了眼?”


    “那你是信我、還是信康總管的一麵之詞?”


    “我自然相信夫人。”


    “那......”


    蘇尋春剛回頭,男人看準時機銜著她輕啟的唇瓣。


    這點甜頭,她還是願意給的。


    隻沒想,蕭佑澤的算盤打得比她老道多了。


    “那就將花娣改為奴籍,賣身契由為夫保管。”


    不得不說,這男人是懂得如何鉗製自己的。


    蘇尋春這時候在想如果不救花娣,她或許坐幾個月大牢就被遣送回戶籍地...多數又要被親哥賣掉,這次到底是自己給花娣挖的坑。


    人還是得救。


    大不了到時連私印和賣身契一並偷了。


    她乖乖回應,“也好!”


    蕭佑澤眉眼輕挑,直直看著她。


    蘇尋春舒了口氣順勢靠在他胸膛,兩隻手跟著他呼吸節拍起起伏伏,“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樣做甚好。”


    “我讓康總管盡量安排。”


    蕭佑澤五指收攏,雖是欣喜她的變化,心中莫名添了一絲慌亂,他的倔娘子哪是那麽容易妥協的。


    決定與他博弈開始,蘇尋春沒有一天睡過安穩覺。


    即便在茶園夜裏也時常驚醒,回想起小時候母親被姨娘欺負、爹爹坐視不理的場景。


    此刻屋內熏著她最喜歡的茉莉香,加之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


    好像又回到白芷鄉。


    她那時憂心師父,常常夜不能寐,唯有午後躺在阿九懷裏才能短眠三刻。


    聽到懷中人均勻的呼吸聲,蕭佑澤垂下簾子將她攬得更緊。


    “尋春,你不能騙我。”


    三日後,茶園。


    康總管從馬車下來,對後麵跟著的一個小丫頭,低聲囑咐,“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清楚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你說了八百遍了老伯!”


    “從今往後你是夫人的貼身侍女,要自稱奴婢、稱呼我為康總管,光這點都記不住,你......”


    “奴婢知道了!勞煩康總管帶路!”


    穿過長廊花娣一眼瞧見蘇尋春的身影,哪還顧得上康總管教的禮節,提著包裹飛奔而去。


    “尋春姐!不、不對,夫人,你快看看我買來的東西合不合用?”


    蘇尋春在園子裏忙活,聽見她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半月不見這丫頭瘦了一大圈,衣裳妝容倒是齊全,可臉上的傷再多的粉也沒能蓋住。


    她二話沒說拉著人進屋,撩開花娣的衣袖,心驚膽顫。


    這手臂上哪裏有一塊好肉!


    “抱歉,我不該將你牽扯進來。”


    “嗐!這點皮外傷我早挨慣了!”花娣卻像個沒事兒人似的,大而化之把這件事抹了過去。


    笑嘻嘻問她:“夫人,這回總該相信我是真心想跟你學醫了吧!”


    夫人二字真真紮心,蘇尋春垂眸歎道:“我會想辦法拿回你的賣身契,還你自由身。”


    “這些以後再說唄!反正你在哪兒我就去哪兒!要真覺得對不起我,就把你會的本事全教給我,以後我回鄉下開個醫館靠自己賺錢!誰都別想欺了我!”


    花娣性格如此,在牢裏也不是沒抱怨過蘇尋春。


    但又想自己與她非親非故,莫名其妙賴上她,咬牙受了這苦萬一別人會來救自己呢。


    果不其然康總管就派人來了!


    至於賣身契她倒有些好奇,之前一年她被倒賣那些人戶都弄不來這東西,所以她逃走別人報官也沒用,隻能認栽。


    看來那位主子身份非同小可!


    蘇尋春拿來藥膏為她上藥,眼裏蒙了一層霧,她絕非多愁善感之人,這樣的傷口比起那些被戰事摧毀的難民來說,更算不得什麽。


    隻是一時感觸,花娣何以如此信任自己。


    她自幼與母親相依為命,自六歲那年母親撒手人寰蘇家再沒有人對她有過好臉色。她曾向梅姨娘和蘇錦夏示好,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鄙視與栽贓陷害。


    親人、親情於她而言,是渴望不可求的。


    “夫人、夫人!”


    花娣看她這般殘餘的那些怨恨散的個一幹二淨,生怕蘇尋春陷入內疚中。


    “無人的時候你喚我尋春姐便是,”蘇尋春從醫箱拿出一顆藥丸子化了水給她,“活血化瘀的。”


    花娣咕嚕咕嚕喝光,握著她的手一口氣說了許多這次出去的見聞、以及她怎麽去的蒲州。


    可這一切尋春姐似乎興趣不大,偶爾懶懶應她兩聲。


    她一拍大腿,想起返程時聽來的新鮮事。


    “黃鼠狼的女兒進宮做了什麽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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