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夫素懷懸壺之誌,願為隱逸醫者,逃離蕭佑澤的掌控!何故今時今日迥異往昔,竟願為他紛擾政事?可知一旦踏入此途,便無歸路!”


    “蘇大夫真願如此?!”


    皇甫桑墨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感,語氣越發輕蔑。


    呼吸沉悶,指節發白。


    一步步向她逼近。


    蘇尋春莞爾,“不勞你費心。”


    身體本能靠近安全的地方,想拿到防身工具——枕頭下方那把匕首。


    “夜了,你該走了!”


    男人身上濃烈的酒氣將她包裹,一把扼住她的手腕。


    聲音冷冽。


    “還是說,這當中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難道你已投靠蕭佑澤、布下天羅地網,就像對沈之喚那般誘捕我與子琮?!蘇尋春,你究竟是怎樣的女人?!”


    “你害怕了?”


    蘇尋春不否認,就想看看這男人的反應。


    手腕被捏到發紫,也沒求饒,一直瞪著他。


    皇甫桑墨倏然將她推開,拔出佩劍直指向她,“你當真傾心於蕭佑澤?甘願做他的俘虜?是我看錯了你!”


    蘇尋春忽的笑了笑,拉開門、送客。


    “請吧!”


    男人長劍一揮,門重新關上。


    她腳下一個趔趄,幾乎在同一時間被男人圈入懷中,眼前劃過刺眼的白光,利劍就抵在她的下顎。


    “你違背了我們當初的約定!”


    蘇尋春並無半分慌張,“是嗎?一直以來難道不是我單方麵幫皇甫兄?就算此刻我要終止交易,你敢用我刻的印以假亂真嗎?”


    皇甫桑墨活了三十年,從未試過被女子威脅!


    更何況是這位幾番令他刮目相看的蘇大夫,不知是酒意上頭還是單單想教訓她。


    身子一怔,拉動了手中劍。


    蘇尋春隻覺脖子刺痛,一股溫熱,流到衣襟。


    印下幾簇殷紅。


    仍然一聲不吭,反倒是始作俑者率先收手。


    “抱歉!”


    皇甫桑墨暗想,自己定是昏了頭才會傷她!蘇尋春與他結識的任何女人都不同。


    她的聰慧、大義還有骨子裏的倔,無一不吸引自己、暗自將她視作知己!


    為何她偏偏對蕭佑澤那般昏庸、暴戾之人萌生情愫!


    蘇尋春看不懂他今晚反常之舉,許多話到嘴邊,感覺還沒到合適的時機。


    隻用絹帕簡單捂住擦了擦傷口,坐下繼續刻印。


    “出去,把門帶上。”


    皇甫桑墨卻不打算離開,問出那個一直想問又害怕知道答案的事。


    “你當初與蕭佑澤在一起,究竟是被迫還是自願?”


    “這與你沒關係。”蘇尋春頭也不抬。


    她竟沒有否認!


    皇甫桑墨提到嗓子眼的那顆心重重落回原位,訕訕笑了,原來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廂情願。


    認為蘇尋春一定是被蕭佑澤的強迫!


    他甚至想過,待救出義士,與他們一起替江老翻案後,帶著她去歸隱、從此逃離蕭佑澤的魔掌。


    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還不走?”


    蘇尋春的耐心所剩無幾,敲了敲玉石,“我不喜歡有人看著我做事,再有三個時辰可成,到時你再來驗收。”


    逐客令下了一遍又一遍,皇甫桑墨今晚竟賴死不走。


    隻是再沒打擾她。


    獨自坐在窗台,不知從哪兒又搞來一壺酒,望月獨飲。


    蘇尋春納悶,幾個月前他忽然跪在自己跟前說他是蕭佑澤派來的影衛,除卻交易一事,也盡職盡責。


    隻是他與高霍截然不同,並不總是在暗處,更喜歡在距離她不遠的位置守著。


    初初蘇尋春很不習慣,念叨過幾次。


    他總以傳授花娣武功為由留下,後來自己也跟著他學了幾天功夫,懂得些花拳繡腿。


    如斯之夜本是尋常,方才一番口角,好像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一壺飲盡,男人渾厚的聲音傳來。


    “蕭佑澤此人,並非你想得那麽簡單,我不想你陷進去!”


    蘇尋春唇角扯了扯,動動脖子換了個姿勢。


    “那你說說,他有多複雜。”


    “蕭佑澤根本就是個傀儡!是皇後一派的爪牙,他不辨是非,屢屢殘害忠良。我皇甫家世代忠良,沒能慘遭其毒手!如今隻剩下我與二弟這兩個旁係!”


    “他不惜捏造罪名、逼人造偽證,查封房屋,在獄中折磨我族人、致悲慘收場!”


    “你我初見那晚,正是他蕭佑澤設下圈套困住我與二弟!直至此刻桑青仍在荒涼之地流放!”


    “他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你知道嗎?”


    蘇尋春靜靜聽他說完,默了小會兒。


    深深呼了口氣,烏黑的眸子清澈見底,目光停在自己一雙因久久保持一個姿勢、有些僵硬的手上。


    “我不知道。”


    “但應該,沒有我沾的多吧。”


    “你瘋了嗎?!”皇甫桑墨隻覺越來越看不透這女人,心裏的火又燒了起來。


    “你是大夫、救死扶傷沾的血能與蕭佑澤濫殺無辜一樣嗎?”


    蘇尋春目光如刃,直視他,“濫殺無辜?你親眼目睹?!”


    “你不信我?”皇甫桑墨一躍而下,來勢洶洶,“蘇尋春,你被迷昏頭了嗎?蕭蕭佑澤到底跟你說了什麽?!”


    她捂著脖子與他擦肩而過,這男人今晚太暴躁。


    不想再莫名其妙被他刺一劍。


    “你認為太子殿下會跟我說什麽?有些事,當局者迷,皇甫兄覺得你與我,誰更能看得清?”


    “荒謬!你隻是窮鄉僻壤來的無知婦孺!半年時間就能看清朝政局勢?”


    皇甫桑墨並非故意貶低,話音未落就已經後悔了,難以啟齒道歉。


    蘇尋春輕哼,聲音平淡而堅定。


    “這些豈是靠時間長短來判斷?”


    目前她並不能猜透蕭佑澤的心思,更不能輕易告訴地方皇後下毒一事,說得再多也是廢話。


    皇甫桑墨拿起桌上玉石,狠言質問:


    “那你如今在做什麽?!”


    “你可知錦州那座地牢裏有一半的人都是因為蕭佑澤喊冤入獄!”


    “若讓蕭佑澤知道你想方設法救出那些人,會放過你嗎?”


    “哼,你不會以為,仗著他對你那麽丁點寵愛,會網開一麵?我替你猜猜看,是淩遲還是滿門抄斬?”


    “你名義上仍是穆承彥的妻,蕭佑澤最擅長的便是先籠絡人心再一腳踹開、推入地獄!就算與蘇家、穆家不合,他們總歸是你的親人。”


    “蘇尋春你要眼睜睜看他們去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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