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尋春再醒來已是第二天午後,蕭佑澤依舊在同一屋內辦理公務,好像從來沒離開過。


    她渾身酸軟撐著手肘剛坐起來又跌回床上,腿不知被什麽東西膈了一下頓時疼得眼淚都快出來。


    蕭佑澤聽到動靜,半天沒見人出來,慢步走過屏風朝裏瞧瞧。


    “夫人在做什麽?”


    蘇尋春雙臂撐在腰側,雙腿疼得被迫分開脖子仰得老高正想喊他,小衣鬆鬆散散掛在肩頭,露出小截雪白的臂膀。


    這動作要是別人做十分滑稽,可蘇尋春這般、還是在床上,在蕭佑澤看來無疑是極致誘惑。


    男人停下腳步,雙眸深了深。


    蘇尋春見過太多次這樣的眼神,低頭審視一番,“唰的”紅了耳朵。


    “我、我腿抽筋,快幫我揉揉!”


    “夫人確定?”男人語氣裏蓋不住的戲謔。


    “不確定。”


    蘇尋春別過頭,就知道他肯定想歪了,秉著求人不如求己的想法還是決定自己坐起來。


    可惜手實在是夠不到。


    隻能憤恨瞪著他,“我真的、起不來!”


    “願意為夫人效勞。”


    蕭佑澤的一手穿過烏絲握住她的脖子,一手輕輕抬起膝彎,將人放在腿上。


    動作輕柔,像抱著愛惜的陶器。


    生怕磕了、摔了。


    蘇尋春著實受不了他滾燙的眼神,雙手忙捂著他的眼睛,“別看。”


    “不看怎麽揉?萬一揉錯了地方。”


    “你——那你幫我叫丫鬟進來。”


    “噓,這種事怎能假手於人。”


    最後蕭佑澤打著塗藥的幌子,又與她好一番溫存才傳膳。


    “吃過飯我帶你見個人。”


    “是誰?”


    “食不言寢不語,到時你就知道了。”


    蘇尋春看著碗裏堆積的小山,無奈笑笑,都不知道筷子往哪兒下手。


    飯後,蕭佑澤與她攜手走去前院。


    不用他再提醒,她也猜到要見的人是宅子的主人賀學臣,隻是沒想老人再見她第一眼時就紅了眼眶。


    蘇尋春有些愕然,指尖都要陷入男人的手背。


    這才驚覺想鬆手,蕭佑澤卻將她握得更緊。


    語氣低沉許多,“賀卿不必拘禮,本該早兩日為你引薦,無奈夫人需要調養身子。”


    “殿下哪裏的話!”


    賀學臣命人奉上熱茶,屏退所有人,坐在左側,目光一直追隨被殿下稱為夫人的女子。


    實在太像了。


    若非那時親眼見到那人的屍身,他簡直要懷疑自己見鬼。


    蘇尋春被看得有點不自然,隻得端起茶杯假意喝上幾口,錯開視線。


    因為事先蕭佑澤曾推測,賀學臣可能知道關於師父和母親的事,所以她早有心理準備。


    可當親耳聽到對方說,母親是江祖丘的小女兒時還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不知是震驚於她是江祖丘的外孫女,還是後怕二十年來身份沒被人識穿,否則她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賀大人所言當真?可......如何證明?”


    賀學臣鄭重其事,“單憑你母親叫江婉清,而你與她的長相有八分相似老夫已敢肯定,數日前接到殿下傳信,我用盡一切辦法再次調查當年你母親失蹤一事。是我派人將她偷偷送出城的,我記得很清楚她是在涴州附近被皇後的人推下山崖,而後便下落不明。”


    “再結合殿下收到的那封匿名信,你母親的確是在涴州被人所救後來嫁給你父親,但她卻沒了以前的記憶,你出世不久她被皇後的人找到滅口!”賀學臣連連歎息,神色動容看向她。


    “所幸的是,那時候你外祖父的一位門生恰巧經過涴州,將那幫人悉數滅口也救下了你,並給了你父親一筆錢讓他帶你去安全的地方,怎知他貪圖富貴將人一個人丟下鄉下。”


    “不過你命不該絕,去了白芷鄉竟遇上了你師父!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蘇尋春的手抖得厲害,蕭佑澤起身走到她身邊,雙手沉在她肩上,似要將掌心的溫度渡給她。


    他什麽也沒說,卻已給了她無限安慰。


    她極力穩定心神,才讓賀學臣繼續說下去。


    那段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其實蘇尋春已聽過很多版本,而賀學臣說的也與她了解的出入不大。


    隻是這次主人公,不再是冷冰冰的名字。


    而是她的外祖父和母親。


    以前她都隻是覺得天意弄人、朝堂險惡,如今再聽竟不知心會痛成這樣。


    “從豫國向齊國發起戰爭起,你外祖父被沈家黨羽聯名彈劾,所有為他求情的人都連坐,那是齊國百年來朝堂上僅有的一次大震蕩!如果不是老夫那時被困在皇陵、替守陵的幾位老太妃醫治疫症,隻怕也躲不過牢獄之災。”


    “但也......錯過了為他求情的時機!蘇夫人,你切勿聽信外間傳言,你外祖父從未做過任何通敵賣國之事!一切都是皇後和沈家的計謀,我這裏還存有一本他早年間遊曆各國的劄記,借今日這個機會正式轉交與你。”


    賀學臣奉上一個方形木盒。


    蘇尋春忙雙手接過。


    手仍舊止不住發顫。


    蕭佑澤垂眸替她收下,炙熱的掌心似乎一點都捂不熱她冰冷的手指。


    “尋春,還好嗎?”


    這些事也不是必須讓她一時間全部接受、消化,他唯獨慶幸收到的那封匿名信對方沒有寄給尋春、且皇甫桑墨陰差陽錯將她帶來和州。


    否則,她就不能從賀學臣口中知道真相,而是通過那群好歹不分的混賬。


    至於是誰稍的信,回京後自會知道。


    “我沒事。”


    蘇尋春拭去掛在眼角的淚水,打開木盒,裏麵躺著的書冊已然泛黃,字跡蒼勁有力。


    看了許久才將它放回去。


    “賀大人,你可知我師父如今何在?”


    賀學臣並不知高霍打探到陸代明已死的消息,無奈搖頭,“不過你放心,我那昔日老夥計命硬的很不會有事,不如你跟我講講當年你是怎麽遇到他的?”


    這話算是稍稍寬慰了蘇尋春,她便暫時收起情緒跟老者說起那年被蘇啟宏扔去鄉下,與年邁的嬤嬤相依為命、快病死時偶爾被師父救下的事。


    當中曲折隻有她自己能體會,僅用了幾個字一帶而過。


    隻是這夜裏,母親、師父、樣貌模糊的外祖父全部出現在她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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