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洋洋灑灑下了一天的大雪,黑夜漸漸覆下來,城市像一塊七零八落的拚圖,星羅布局的白色圖塊熠熠生光。


    可惜這樣的雪夜隨處充斥著鳴笛聲,破壞了深沉而靜謐的意境。


    繼今晚第三起追尾事故,一道猛烈的撞擊聲再次響徹夜空。


    念時悅嫻熟地拿出手機,點開攝像頭狂拍了一陣。要是高架橋允許下車的話,她指定是要過去傷口撒鹽采訪一下。


    近半小時的擁堵路段,司機快把刹車踩冒煙了,總算駛出了高架橋。


    這台勞斯萊斯沿著碾過的雪痕亦步亦趨,緩慢地拖曳城市的夜景。


    念時悅無心觀賞,低著頭,指尖飛快敲字,一篇新聞稿在手機上迅速初見雛形。


    直到司機出聲提醒:“念小姐,快到了。”


    她指尖稍頓,又繼續敲了幾個字才作罷。


    往窗外看了看,這一帶屬於繁華地段,但或許因為天氣寒冷,街道略顯蕭條,隻有幾名穿著厚棉服的路人束手束腳地加速行走。


    念時悅也套上防寒的羽絨服,又將脖頸裹上一圈羊毛絨的圍巾,確保不會漏風還細致地整理了一番。


    司機繞過車頭打開後座車門,“念小姐,可以下車了。”


    念時悅彎唇含笑,語調輕快:“謝謝您了。”


    “客氣了。”司機和悅道,“您是越林少爺的女朋友應該的。”


    陌生的名詞裹挾入耳,她不適應地微微一怔,又朝司機客套地笑了笑。


    下了車,念時悅獨自往麵前的大樓走。


    聽到後麵車聲漸遠,她停住了腳步,轉身摸出口袋裏的手機。


    今晚無星無月,天色黑得純粹,城市一隅卻亮著明豔的光。


    念時悅隨意虛靠在一台車旁,捉襟見肘地擋住一側的風。


    她同電話的人裏說:“姿姿,你過一小時打個電話給我。”


    女人聲音幹淨清甜,仿佛給了這喧鬧的雪夜唯一的寧靜。


    “啊?幹嘛啊。”林姿詫異中帶著戲謔,“你不是陪男朋友過生日去了。”


    “所以才讓你打電話啊。”天氣太冷她拉高衣袖蓋住半隻手,轉身麵向了車,聲音攜一絲寒顫:“過個生日而已,還沒到要搭上自己的地步。”


    林姿大概聽明白了。


    念時悅和許越林在一起才不到一個月,兩個人還僅限於牽牽小手的階段。若借著生日的由頭,兩人喝點小酒,一不小心就能進階到床上交流了。


    本來像許越林這樣的紈絝子弟,念時悅能躲則躲,但架不住他強勢追求了大半年,裏裏外外的兼顧周全,連她爸媽都給拿下了,她隻好答應先試試。


    “借口呢?”林姿笑著問。


    念時悅低眸想了想,睫毛的影子蓋住眼角下方一顆精致的小痣。


    漆黑的鏡麵描繪她思索的神情,片刻,她纖長的眼睫掀抬,神情露出幾絲狡黠,“就說我弟打架被人打斷腿了。”


    “……”


    寒風無聲的催趕,電話一斷念時悅立馬把手機揣兜走人。


    不一會兒,她剛倚靠的車門被打開,絲絲縷縷的雪鬆冷香毫不違和地融進寒夜裏。


    男人撈起副駕駛上的大衣外套下了車。


    前方的背影自然而然映入眼底,穿著雪色的長款羽絨服,脖頸圍著淡黃色的圍巾,隻露出一顆渾圓的腦袋。


    男人眉梢淡淡揚了一下。


    念時悅低頭給許越林發消息,完全沒注意到後方的視線。


    【我到啦】


    許越林沒回,她跟著侍者走到相應的包廂。


    門打開的一瞬間,裏麵所有人的目光投過來。


    室內朦朧的霧藍色與門外暖黃光驟然相衝,使得光線更為晦暗不明。


    短暫的適應光線後,一張清純妍麗的麵孔匯入視野,在場人無一不閃過驚豔之色。


    而念時悅沒想到裏麵這麽寬敞且這麽多人,她望著眾人一時間杵在了門口。


    其中一個英俊的男人立馬撚了煙,起身朝她走過去,“悅悅你來了怎麽也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看清是許越林,念時悅重新動步。


    兩人交匯,她才回道:“我和你發了信息。”


    身處陌生環境,她聲音不由地低柔了幾分,聽起來很像是在撒嬌。


    許越林有些心猿意馬,立刻摟上她的腰,低頭湊在她耳邊說:“是嘛,那是怪我。”


    他摟著她往沙發上坐。


    剛坐下,有個痞裏痞氣的聲音冒出,“許少爺,這麽漂亮的小姑娘也不和我們介紹介紹。”


    許越林遊刃有餘地嗤笑一聲:“我犯得著跟你們介紹嘛。”


    “怎麽犯不著啊,記住每個美女的名字是紳士的責任。”


    紛至遝來的戲謔聲不間斷,念時悅當了兩年記者,充分體會到了生物多樣性,沒太在意這些二世祖的調侃。


    “別理他們。”許林越手扶在她腰側,看她穿著格格不入的羽絨服,關切地問,“熱不熱,外套要不要脫了。”


    念時悅手冷得還沒回溫,搖了搖頭,“身上還沒熱乎呢。”


    “那我給你暖暖。”許林越連同厚厚的外套把她擁進懷裏。


    他們倆靠牆一側並坐,男人寬厚的肩膀形成了天然的隔離帶,念時悅倒沒有覺得多不自在。


    期間有人過來敬酒,都被許越林一一擋回去。


    包廂內暖氣開得足,男男女女脫得隻剩薄衫。


    其實念時悅也有點熱了,但不想突然提出要脫衣服,怪尷尬的。於是默默忍受著還可以忍受的熱氣。


    就在她忍無可忍要摘圍巾的時候,門第二次被意外推開。


    但這一次的不速之客不同於她的無所適從。


    男人泰然自若地走進來,修長的身型十分出挑,肩寬腿長,休閑隨意的黑色衝鋒衣套在他身上倒成了一種修飾。


    有一瞬間,無規律的光束悉數攏向他,將五官襯得清晰。


    有些過分的好看。


    立體分明的五官勾勒出有棱有角的線條。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眼尾勾有鋒利的弧度,平添了一種貴氣的疏離感。


    看清楚來人,現場旋即掀起起哄聲。


    男人嘴角漫上了一抹笑意,又多了幾分玩世不恭的散漫。


    念時悅平淡地收回目光,聽到身邊的人開口:“斯澤你現在是真難請啊,我這生日都快過了才肯出現。”


    梁斯澤循聲看過去。


    目光停留了一瞬,朦朧的光影下幾乎細不可查地斂了斂眼瞼,他嘴角極輕的一挑,“就我來得晚?”


    這磁性嗓音分外好聽,但隻比他早到半刻鍾的念時悅莫名覺得意有所指。


    這麽想著她鬼使神差地掀起眼睫。


    刹那間,有片光影落在她臉上,她就這麽毫無遮掩地撞進了一對深黑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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