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時悅還心存希望。


    她希望他對她並不是摻雜了其他人的情感。


    可是她怕自己忍不住問他,怕捕捉到他的遲疑猶豫,哪怕0.01秒。


    怕觀察到他任何細微表情的變化,哪怕隻是不經意的眨眼。


    她人生第一次想逃避。


    在那聲激動的“不要”之後,她抹了抹眼淚無事發生般補了句:“不用麻煩了,你秘書在這裏就夠了。”


    聽到她濃重的鼻音梁斯澤沉默了片刻,在不易讓人察覺的兩秒時間裏,他閃過一絲晦暗情緒,“好,有事打電話給我。”


    她屏氣凝息地嗯了一聲。


    在安靜無聲中通話時間跳轉了數秒。


    他低聲說了一句:“照顧好自己。”


    她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嗯。”


    接下來的三天,念時悅白天照常的參培,到晚上絞盡腦汁的寫稿,沒表現出任何的異常。


    短時間的觀察下來,念時悅挺喜歡這裏的工作模式,雖然也忙,但分工明確,不用一個人身兼數職,對專業發展更有益。


    坐在回程的飛機上,她半複製半自創完成了這次培訓心得,為這一次遠行畫下句號。


    飛機撞地的那一刻,乘客們不約而同地拿出手機關閉飛行模式。


    整個機艙瞬間充斥著紛繁雜亂的聲音,消息震動、打電話報平安、喧嘩的背景音樂。


    念時悅仿佛處在真空的環境裏,什麽也聽不見。


    她身體一動不動地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消息,內心卻如臨大敵,兵荒馬亂。


    飛機滑行的速度越來越慢。


    念時悅緩慢回過神來,和旁邊的林姿說:“梁斯澤來接我了。”


    林姿楞了楞,轉頭看見她惆悵的神色,狐疑道:“那不是很好,你不高興什麽。”


    念時悅一怔,立馬擠出一個刻意的笑,“沒有不高興啊,你和我一起坐他車。”


    林姿至今不知道念時悅和周遠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依稀判斷和梁斯澤有關,從她此刻的表現來看基本可以確定。


    都是多年的好友,林姿講話不加遮掩:“你就差把不想和他單獨坐一台車說出來了。”


    “......”


    念時悅笑容漸失,透過狹窄的舷窗看向故鄉的天空,陰沉的純粹。


    她歎了口氣,“姿姿,我現在很怕見到他。”


    林姿眨眼:“因為周遠?”


    念時悅苦笑了下,“如果因為他倒好了。”


    如果她還是喜歡周遠,至少她不會像現在這樣矛盾。


    短暫的路途中,念時悅在預想見到他自己會發生什麽樣的表現。


    是忍不住揪著他的領口質問,還是對著他拳打腳踢大哭一場。


    直到真正見麵的時候,她發現所有勇氣盡失,隻剩下逃避了。


    出了機場,男人出挑的模樣在人群裏醒目張揚。


    偉岸高拔的身姿款款而來,深色的衣擺揚起的一角,在她麵前回落。


    念時悅定在原地,風輕輕掀動眼睫,她緩慢地抬起眸子。


    看到他清俊溫和的臉,有種想哭的情緒在眼底翻滾。


    梁斯澤彎身接過她手裏的行李箱,剛好錯過了她神色的異樣。


    他旁若無人地伸臂攬住她。


    旁邊同事發出起哄的聲音。


    念時悅身體僵了一刻,“你怎麽直接過來了。”


    梁斯澤偏頭看她,“怕你找不到車。”


    “那個,林姿坐我們的車走。”她自以為很自然地脫開他的手,從後麵繞過去挽上了林姿。


    被迫成了擋箭牌,林姿稱職地開了口,“梁總,您看方便捎我一程嗎?”


    梁斯澤攥緊行李箱拉杆,給出一個算是笑的表情,“方便。”


    三人一前一後走到車前。


    陳宋替她們拿行李放進後備箱。


    林姿不敢得寸進尺,立馬往副駕駛坐去。


    梁斯澤開了後座車門,身影修長站在門邊,胳膊搭在車門。


    念時悅鑽進車裏時,頭頂被很輕地揉了下。


    她神色不著痕跡地暗了暗。


    剛落座,梁斯澤隨之坐到她身旁,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累不累?”


    再熟悉不過的舉動,她手指在他掌心忽顫,喉嚨生咽了一下,“想睡。”


    梁斯澤靜看了她一眼,緩緩鬆開手,轉而將人摟進懷裏,“那睡吧。”


    男人的氣息強勢地侵占上來,她靠在他堅實滾燙的胸口,被動的允吸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幹淨的冷調香水,像是山間未曾汙染的雪鬆。


    她閉上眼睛,逐漸變成貪婪地汲取。


    一路上,念時悅意識模糊地關注外界的動向。


    她聽到林姿下了車後輕聲細語的那聲謝謝後,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車第二次停下。


    應該是抵達了目的地。


    她察覺被人淩空抱起,熟悉的溫度和氣息包裹,身體誠實地往裏縮。


    梁斯澤低眸,看了看懷裏的人。


    突然傳來一聲狗吠,狗像一團雪球似的奔過來。


    男人一個禁止的眼神,狗接收到指令,瞬間打蔫了原地趴在地上。


    大概是上位者的優勢,無論對人還是對狗,都能找到一套對應的管理規則。


    明明size和念時悅相處的更久,卻更聽梁斯澤的話。


    念時悅莫名想到,如果他們離婚了,size會想跟誰。


    她不由地鼻子一酸,發出很輕微的動靜。


    下一秒,上方落進一個聲音,“不睡了好嗎,和我說說話。”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帶了幾分乞求。


    念時悅掀開眼皮,因為閉眼太久,瞳孔適應性地緩緩聚焦


    望著他微然緊繃的下顎,嗓音有點沙啞:“要說什麽?”


    梁斯澤落座沙發,把她放到腿上,一隻手掌支著她的後頸,另隻手撫著她的側臉,“說什麽都行。”


    念時悅看著他俊逸的五官,和那張照片上的少年相比,多了一份成熟的英朗。


    這份冷峻的色彩抹去了那抹純粹的柔情。


    念時悅心底有股衝動在隱隱作祟,唇瓣微張開,就要說出第一字時,仰頭吻了上去。


    她不顧齒間磕碰,胡亂一通,帶有深重的急切。


    梁斯澤很快收回主導權,掌控著她每個部分。


    她躺在狹窄的沙發上,滑落出幾滴滾燙的淚,全被他吻的幹淨。


    兩副身體的熱量完全融合在一起。


    念時悅側臉貼著男人的鬢角,斷斷續續的聲音裹挾潮濕的熱氣。


    “我媽讓我回去住幾天。”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視線在他裸露的背部搖晃。


    男人喘息深重,艱難地發聲,“我會想你的。”


    .....


    天氣開始回溫,藏匿在寒氣裏的春天漸漸重現。


    這段日子念時悅一直住在念家。


    梁斯澤曾明裏暗裏催她回家,她三番兩次找了借口回絕。


    後來他或許是自己也忙,連打電話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念時悅歸咎於他沒了耐心哄她。


    她不過是一個周邊產品。


    想法一旦生了根,就會固若金湯地紮在心底裏。


    她必須讓自己沒有閑暇時間思考。工作不夠忙就沒事找事,把家裏裏裏外外打掃一便,衣服床單被套全都手洗一遍。


    實在找不著活兒就把能拆得都拆了,再重裝一遍。念昀辰的模型全給她謔謔完了。


    她反常的行為得到全家人的關注,猜測著她是不是和梁斯澤分手了,但都沒敢問。


    感覺這一次,比和許越林分手要嚴重許多。


    念時悅渾渾噩噩地過了這些天,渾然不覺自己的情緒暴露在外。


    這天晚上她接到一個電話,打破了她長久以來偽裝的冷靜,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急匆匆出了門。


    念時悅單穿一件輕薄的襯衫,頂著料峭的春風,直奔進一棟輝煌的大樓。


    她曾經來過這裏,輕車熟路地找到俱樂部的入口。


    裏麵的人群似被驅趕了出來,她逆行而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鮮豔的紅酒漬像是流淌的血液。


    男人風波不動地坐在那片狼藉之中,顴骨的淤傷在他冷厲緊繃的神色下顯得更為觸目驚心。


    念時悅心口一緊,避開玻璃碎片朝他走過去。


    徐凡臉上也掛了彩,他拳頭揉著顴骨,“得,能管得住你的來了。”


    梁斯澤冷淡地抬了眼,看到女人單薄纖細的身影,神色微頓,嗓音凝了層冰霜:“誰讓你找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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