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在商言商


    桑家魚莊開業了,丁文並沒參加,已甩開膀子開始土地平整地和開挖養鰻池。


    校舍後的山田,集中了桑家塢現有的半數以上的勞動力,呈現一片哄鬧的景象。按丁文的重新計劃,分級池可以小些,但成鰻池就大些,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分級池采用水泥池,而成鰻池因麵積過大,采用了土坯池,中間用一米多寬的土埂隔開。


    還好冬日旱季,不然下雨積水也夠受的了。三十來位村民分成兩組,一組負責四個分級池的施工,另一級負責成鰻池的。丁文站在田頭,用手遮著陽光,看著鄉親們挖土、挑土、運土......


    “老弟啊,咱們樹大招風啦。”章守誌的話,喜中帶著無奈。


    桑家魚莊開業那天,章守誌隻請來小圈子裏的一些人,但這些人的話無疑是具有說服力的,由此輻射出去又帶動了一批人。桑家錢莊定位在中等偏上的消費人群,僅用了一周時間生意爆棚了,據說平均單張台席,每餐要翻牌三次以上。從每天出場的數量,便可見出一斑,從原來的數十斤,到昨天的近三百斤。


    如此好的生意自然引來有人眼紅,舉報到衛生部門說魚莊使用了違禁藥品,根本不是店裏所說的“保證純天然的綠色食品”,這事還捅到了電視台中,有記者在做全程跟蹤報道。


    從店裏現成菜品、佐料以及活魚,衛生局都抽檢不出問題,這就追查原料的來源地來。


    “老章,生意受影響不?”


    “這幾天受些影響是難免的,但事實澄清後,未嚐不是對咱們桑家魚莊的一次免費宣傳。”章守誌對本次調查持樂觀態度。說事件總有其兩麵性,也許這次經過有關機構調查取證之後,桑家魚莊的生意將會更上一個台階。


    章守誌帶來一行六人的調查組。四名調查組成員、一名記者和攝像師。


    丁文看到沈清也在其列,若不是章守誌暗捏了他一下,還真上前打招呼呢,所以隻怪異地朝沈清笑笑。


    帶隊的陳文達衛生局副局長,在攝像頭之下,顯得公事公辦,請了沈清兩人對水質進行檢驗。可攝像師隻攝了幾分鍾,卻將鏡頭對向正幹活的鄉親們,當看見桑木蘭提著茶水桶走在田埂上,她成了攝像的焦點。


    王記者與丁文相互介紹後,便開始提問。


    “這裏環境真好,就是有點海潮味。在海島之中能有這個自然形成的淡水水庫,不得不說是一種奇跡。能說是雨水積起來的麽?”


    丁文對著口齒伶俐的王記者說出了那個鄉村傳說,隻說也許是由泉水和雨水囤積而成的。章守誌幫腔,桑家塢魚塘為了保持水質,為了養的魚品質不受農田衝來雨水所含的化肥成份影響,特意在池塘周圍挖起涵溝,以疏流山上匯來的更進一步雨水,不至於流進魚塘之中。


    王記者叫著正在捕捉勞動鏡頭的攝影師,對池塘周圍的環境進行現場拍攝。


    藍天白雲之下,碧綠的魚塘在秋風吹送之下泛起的小波,若是遠觀當如一塊綠色的璞玉,鑲嵌在層層梯田之中。攝像說等下一定到山頂拍個全景。


    王文達問起了飼料的事。


    丁文從小木屋提出了豆渣和泛出深綠色的水生浮藻。代表專家組的沈清和另一位壯年人,當場取了飼料樣品。


    章守誌自然不會漏過這一說,喂的飼料全是可分解的有機物,沒有采用一點無機化肥和搞生素之類的化學藥品,完全是環保、可降解的。


    呃,這不是在打廣告麽?這老章頭夠精的。


    王記者自然不會放過不遠處的勞動場麵,得到答案卻是“暫時保密”。


    提問了半個小時後,丁文當著眾人的麵,撈起了一條鰱魚和一條鯽魚,叫來桑木蘭去準備晚餐了。


    章守誌帶著一幹人到會客廳去了,沈清卻扯上丁文到了鰻場工地現場。


    “小丁,我聽了小林說起你的鰻場處境,想申請的專項資金也不知什麽時候能批得下來,我看不如申請貸款吧。”沈清巡看了現場說,“整個養殖基地最好能一次性施工到位,免得今後改造困難。”


    解決資金困難走銀行貸款這條路,丁文不是沒想過。由於美國次貸危機,各銀行部門都對放貸異常地小心,不是象九十年代那樣隻粗粗看了表麵的建設規模,得盤查固定資產的詳細情況和財務狀況。丁文覺得自己這方麵都不具備,單憑一個項目的企劃書,估計連貸款的門縫都沒,與其扯上精力去應對這些,不如慢慢起步,相信目前困難隻是暫時的。


    “老沈,你們盡折騰,難不成我還奢侈到用那些違禁物品喂魚?”


    “商業競爭,誰說得清!”


    確實說不清。一些食品安全的事件屢見報端,一般公眾也是懷著“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的心理,有了風吹草動,都避之不迭。競爭對手利用大眾的這種心理,對桑家魚莊進行打壓,不得不說也是精於經營詭道。


    這次牽連到魚場,丁文沒有感到一絲壓力。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唄,相信可以找到出口的路子,不禁想起上海的那個房總。


    林雪芹戴著鴨舌帽走了過來,“沈所,你們是來想辦法的麽?”


    “小林辛苦啦!”


    因為鄉親們說話的嗓門都比較大,所以林雪芹的嗓子喊得有點沙啞了。看似沉靜嫻淑的林雪芹,幹起活來有一股狠勁,便是丁文也不得不佩服她。鄉親們都說她很辣,桑良幾個人在背後將話題又扯到林雪芹身上,說看似城市姑娘白嫩弱柔,凶起來比家裏的媳婦多了幾倍,因此在她麵前做起事來總特別帶勁。


    丁文見林雪芹的臉曬得有點紅了、圓潤的臉有點兒消瘦,便說:“小芹,過會兒該叫大夥收工了吧?”


    “不行啊,趁著現在晴天多幹些活,如果下了雨就難辦。”


    丁文知道扭不過林雪芹的主意。這個“早點收工”成了倆人間簡單問候的口頭禪,其實丁文現在每天都是最後一個離開施工現場,看著一手催成的養鰻場一天天出現了雛形,心裏有一點成就感。


    “小丁,貸款的事由我去試試。”沈清指著成鰻池說,“別小看隻有這麽點方量的水,一旦土質疏鬆的地方造成滲水,讓你的成鰻鑽入泥土中不說,還有可能造成決了口子,衝掉了下麵的房子。”


    成鰻池的沿邊留出五米寬的土地做為提岸,但單成鰻池的水就達到數千立方。丁文也想到決口子這點,想等到第二年再做而已。為此,特意將成鰻池分隔成六個池,所有池邊的排水溝也做成橫向,匯聚到鰻場周邊的大水溝中,然後排到下方池塘邊的溝渠中。


    丁文笑著說了,“那敢情好,要抵押物的話,我隻剩一個人啊。”


    林雪芹看著丁文一付鄉巴佬的穿束,不禁抿著嘴笑了。


    沈清稍露了笑容,卻認真地說:“其實,你可以將豐泉賣給你們的魚種和成魚做為抵押物,怎說也是一個數在那兒。”


    丁文還是搖頭拒絕。


    夕陽的餘暉即將褪盡,丁文對著鄉親們喊“收工嘍”,看著鄉親們紛紛收拾起各自手中的農具,幾人搭成一隊說說笑笑,陸續離開了施工現場。


    桑木蘭做出的青蔥魚湯、紅糟魚塊、煎海苔,雖比不上常大主廚,卻也讓調查組幾人叫好,尤其那巧舌如簧的王記者說成地道的野味。配上了剛剛分壇的青紅酒,確實快意。


    喝下了幾碗清甜的青紅酒,王記者的話更多,上自國家方略、下至采訪所聞說個滔滔不絕口,這方桌上幾乎成了他的演講台。陳文達也逐漸地放開了官架子,與王記者一唱一和,偶有小辯論,惹來眾人笑笑。


    兩壇酒喝完後,青紅酒入口順後勁足,見調查組六個趴下了五人,沈清隻得搖頭苦笑。


    丁文與桑春倆人將一個個送往了客舍回轉。


    “老章,你是故意要將他們往桑家塢引啊。”丁文見章守誌笑得雙眼都快眯了,沒好氣地說。


    “老弟啊,我也得替你魚場打個廣告。人家豐泉魚場的那個新承包人就知道這一套,都把廣告打到我們魚莊去了。”章守誌見丁文不以為意,便吊人胃口地問,“猜豐泉魚場的新承包人是誰麽?你的熟人哦。”


    我的熟人?丁文隻是淡淡一笑。畢竟自己產出的成魚都專供給桑家魚莊,銷路不愁;就算魚莊裏吃下這個數量,還是自信在市場有一席之地的。


    “湘少,張鎮長的大舅子。聽說這個張鎮長要調到上山鎮當書記,他也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是他,倒有趣了。人說同行是冤家,看來這個肖湘對養殖行業這塊也染上興趣了。不過相比桑家塢,也許豐泉那邊更適合這個湘少。丁文與桑木蘭的目光不期而遇,說道:“早離開早好,免得汙了桑家塢。你的閑灘不是還在他承包之中?”


    章守誌嘿嘿一笑,“老弟,我想將養殖場的其他人股份吃下來,一起幹如何?”


    聽這話,老章頭似有備而來。丁文沉凝不語,待聽下文。


    養殖場圍墾費用三百七十二萬,手續審批費用五十八萬。十成股份中除了兩成是暗股,章守誌占了四成五。他想吃下了另外三成五的股份,想與丁文的養鰻場同份額的股權置換。


    從帳麵上算,丁文得到了大便宜,這同份額的股權能等值的麽?


    沈清饒有興趣地打量了章守誌,仿佛要重新認識這個人一般。桑木蘭和林雪芹聽懵了,均想老章頭是不是瘋?


    “老章,你好精啊,真疑問你是不是海底千年章魚成了精。”丁文感歎說,“表麵上我占了天大的便宜,實際你看中了花鰻鯢的廣闊市場。九節蝦的市價不高於八十,而花鰻鯢的價格不低於一百一,加上每年不需要往外購苗,更難得是有那塊名正言順的牌子。”


    這老章頭確實有商業超前的意識,丁文不得不佩服,隻是疑問老章頭有這麽多資金?


    桑木蘭和林雪芹聽了才恍然大悟,對其貌不揚的章守誌另眼相看了。


    “我再追加六十萬現金!”章守誌象一個賭徒一樣地狂熱,又追加了籌碼,卻是將丁文資金困難的底給看個通透。


    丁文看了桑木蘭和林雪芹倆人都意動了。


    “現金加到一百萬。小丁拿走二十萬,剩下八十萬當做養殖基地的啟動資金吧。”沈清冷靜地說。


    章守誌依然滿口承應下來。


    “老章,咱們也是老交往啦,直說了吧。”丁文見章守誌越是狂熱,他卻越清醒著腦子。似乎老章頭沒必要這麽狂熱......


    章守誌有些為難了,忽然雙眼一亮,說:“其實,我是想利用養殖場貸款的。不過,這五百萬的錢將名義上是養殖場,實算為我個人借貸的。”


    丁文想了想,做出決定說:“那就八十萬現金吧,全做為原始啟動金。還有那三成五的股權。”


    這最高興莫過於林雪芹,有了這筆資金就算入了最低門檻。


    酒喝盡了,眾人各自回房。


    海島的夜如此沉靜,黑暗中隻剩下冷風吹打窗格的聲音,還有那模糊可聽見的海水拍岸聲。


    桑木蘭靜靜蜷縮在丁文懷中,倆人低聲地談論著剛才之事。


    “老公,咋不多收下那些錢?”


    “我不想心裏不自在。老章頭也算夠可以的,咱們不能太過了。”


    “嗯......”


    “若不是為了咱家的傻妞建個小學,我倒想平平淡淡過日子。整天到池塘逛逛,有空的時候到村裏串串門。不過看到大夥兒都苦,心裏有些不痛快,偏生大舅榆木腦袋,叫大夥兒養起魚,他們也有個穩定的生計。”


    雖未生斯,卻長於斯。這枚戒指讓丁文越發真切地感到:自己也是這個海島的一份子。桑家塢的美好,也是他內心中一份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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