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天空,鉛雲壓頂,天地間一片冗重。


    琉璃聖堂綻放出五光十色的光芒,是這片天地唯一光源。重重宮闕上方映出道道彩虹,煞是絢麗多彩。


    “打雷嘍,快收衣服嘍。”


    一路行來既驚且怕、既夢又幻,不論精力還是體力都透支得厲害,此時此景的氣氛壓抑到極點,丁文不想這時情景成為壓垮邱碧瓊與謝杏芳精神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忽然這樣不倫不類地高喊而起。她們倆略微一愣,爾後大笑,邱碧瓊也饒有興趣地跟著喊起“快收衣服嘍”,而謝杏芳笑歇之後竟嗚嗚大哭。


    自打在殿宇起,謝杏芳便心事重重,在極度虛幻的那段路程中,悲傷神情更畢顯無遺,能笑能哭也算一種情緒渲泄吧,丁文不用刻意去勸慰。


    事實上,走入這扇薄如一層紙的琉璃聖堂山門後,發覺實際情形完全不符心中期望。


    琉璃聖堂,故名思義應該是一番勝境,至少也該象“極度夢幻”裏的實景反映,可眼前景象更象遇上季風時的可可西裏荒野,不但沒有奇花異草、青山碧水,灰暗的曠野充滿死寂、悲涼與壓抑,而且讓人內心躁動不安,仿佛一場天災又將降臨。


    “你們倆不覺得琉璃聖堂會藏有神藏嗎?”除了讓她們倆釋放負麵情緒之餘,還應讓她們倆重拾掘藏信心,丁文這句話達到了預期的效果,謝杏芳自己抹去淚痕·咬了咬牙率先向遠處的宮闕行去。


    匆匆腳步間,帶起不知沉寂多少年的塵土,忽閃忽閃。


    目標很明確,就在前方,是那座綻放彩光的琉璃聖堂,是這片土地唯一的明亮與色彩。


    丁文不禁想起那位朝聖者·懷著心中的那座聖堂,三步一叩首·一路虔誠·風雨無阻,把孤獨的身影留在雪域高原,向世人展現一種執著。


    那是一種最本真的執著,執著於心中崇高的聖堂,可以藐視世間一切的苦難。而這裏的環境比青藏公路好多了,一馬平川,沒有寒冷·沒有高原反應。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琉璃聖堂·也許丁文夢寐以求的東西就在琉璃聖堂中,桑木藍就是丁文的執著一.


    “你們看那兩座五光十色的山。”令邱碧瓊歡呼的不僅是不遠處的兩座山峰,而是兩座山峰之後的琉璃聖堂,意味著到達這兩座山峰就等於到了“堂前”。嘟嘟倦怠地趴在丁文肩頭,顯得格外安靜。


    兩座山峰很象站立的兩個守衛,雄姿英發,矗立於天地之間·俯瞰著萬千塵土與千裏河山。待到近處,這時才發現山峰閃耀著鱗甲般的迷光;一條青色的台階從兩山之間起始,向著高處綿延,兩旁不知綴著什麽閃亮東西,好似兩排路燈,既能顯出台階的輪廓,又顯得格外壯觀。


    “這兩山峰座應該是琉璃聖堂的守護門神。”丁文這麽說是有來由的,《山海經》多處以山為神名·更何況古有天人之說,盤古氏以身軀撐開一方世界·誇父挑山追日等等,在世人眼裏這些都是無稽之談的神話傳說,但從親眼目睹了巨人藍子,而且在崗紮日雪峰的巨人臉龐,丁文對神話傳說深信不疑。


    相比兩座山峰,琉璃聖堂更加巍峨壯觀,如高聳雲際的雪山,站在台階下方的丁文三人顯得如此渺小,渺小得如高山下三隻螞蟻,對琉璃聖堂猶若高山仰止,隻能發出陣陣驚歎。


    正當丁文不知所措之時,嘟嘟叫了幾聲在前引路,引到登山之路


    那是一條青石台階,筆直向上,如一條天梯,下接凡塵、上連天穹;台階石塊成色多象青木山啊,丁文觸摸著平整如鏡的石麵,石麵蒙上一層厚厚的塵埃,不過看到這一塊塊熟悉的青石,心中已經篤信青木山與此地必有關連;台階層高近丈,對於丁文三人來說,著實不如嘟嘟那樣輕鬆。


    台階兩側閃光的東西是琉璃雕像,每階都擺列著兩種奇特生物。


    這裏不僅見到並不陌生的豹身人麵、人魚雕像,還見到人麵獅身、鷹麵人身、虎頭人身等等,仿佛《西遊記》裏的各形各色的妖怪全都陳列其間,有世間見過的,或者從未見過的,萬靈生物在這裏全被賦予人格。


    這些僅是一座座雕像嗎?


    勿庸置疑,盡管這些雕像維妙-維肖、栩栩如生,但它們所用的材質都是相同,均是世間異常罕見的美玉,觸手微暖而濕潤滑膩。邱碧瓊為之開玩笑說,凝脂如雪,雕像的皮膚令人羨慕,這很象女生閨房的陳設。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朦朧的彩光並不刺眼,卻給雕像蒙上隱約的神秘感,丁文為邱碧瓊的天真想法莞爾一笑,倘若將這樣又高又大的雕像擺進女生閨房裏,即便沒有嚇著自己,也會嚇退許!多花賊。當然,單單這些雕像的玉石已難以論價,無窮財富啊!


    謝杏芳更在乎雕像和台階數量,一路點數,意味著丁文三人已不辭勞苦“攀過”3000級台階,終於在天色暗淡時到達目的地--琉璃聖堂。


    雄偉的殿堂前,有個空曠的廣場。廣場兩側是玉樹瓊花,走近一看,才發覺原來全是玉石雕刻,這些雕刻工藝精湛,幾可亂真,而且每件雕刻物很高很大。


    丁文三人無心觀賞這些精心雕琢之物,曆經幾番生死考驗,終於來到了死亡穀深處,已不單純為這些東西所動了。不過站在廣場前已近觀琉璃聖堂的前堂。


    雄偉的琉璃聖堂啊,那是一個由粗大的琉璃立柱撐起的高達百丈的非常寬敞“殿堂”,“殿堂”內四方通透·上無穹頂,殿內無半點塵埃,流光溢彩,薄霧氤氳,芳香飄逸,神聖而肅靜。


    站在堂口可見·殿堂中央豎立一座琉璃高台,台上有個高大女神之像·她仿佛頂天佇立·比蜀地樂山大佛高出數十百倍。


    丁文三人離琉璃高台還有一段距離,繞著高台走,邊走邊抬頭仰望,發現這個女神之像從每個角度看上去,表情各異,有時悲憫、有時恚怒、有時恬淡、有時凝思、有時威嚴.她仿佛可以化身萬千,又似匯集了世間女性所有神情。


    女神之像高高在上·威靈赫赫·風姿卓絕,高台不時被氤氳薄霧繚繞,在仰望她的時候,丁文能真切感覺到女神之像俯視下來的目光,那目光似能看穿丁文的心底,包括隱藏最深的秘密--青木戒,以至於丁文不敢直接對視。


    嘟嘟在這個地方變得更加乖巧·連嗚咽一聲都不敢,靜靜地跟在丁文足邊。


    對於碰巧闖入,丁文三人懷著興奮與好奇。


    這地方絕對是神跡!


    邱碧瓊邊看邊讚歎著,琉璃石柱架著巨石橫梁,與英格蘭威爾特郡索爾茲伯裏平原的巨石陣排列有些相似,隻不過這裏巨石陣更加宏偉、高大。謝杏芳嗤一聲笑,笑得不以為然,說豈能相提並論·烏雞與鳳凰有著天泥之別。


    的確,以罕見溫玉為材質·使出奪天地之造化的手段,說琉璃聖堂是世間無法估量的獨一無二瑰寶,丁文三人隻能以“神跡”稱呼。


    當丁文走近了些,把目光移到高台,不禁暗嘶一聲。圓形的高台外表浮現圖案十分簡單,看似一條巨蛇的身軀重重地盤繞而成,這又是一尊蛇身人麵女神!


    在昆侖諸多傳說中,蛇是長生不死的象征,而且傳說中蛇身人麵的天神不在少數,可其中最尊崇的女性天神,莫過於“捏土造人”的人類先祖女媧氏。


    丁文猛然記起,洪荒湖畔的碑文也記有“女媧氏”,如此說來,丁文與這位前輩還能攆上些許關係。


    對於這尊猶如活轉過來的女神巨像,丁文亦如邱碧瓊、謝杏芳,滿懷敬畏與虔誠,隻是印記碎片若在女神像上麵該如何是好?


    “汝所為何來?”這不是在問話,純粹是心靈感應一樣,而且對方語氣甚是溫和,讓丁文體內的青木戒輕微跳動了下。丁文整個人如遭電擊,驚疑莫定地抬頭仰望女神之像,而女神之像在氤氳薄霧間似蕩起輕柔的笑容,那澄澈得如水的目光,帶著詢問之意。


    “意,尋找印記碎片,去往洪荒世界。”丁文沒有多餘的心思,憑心而想。


    “善,心中所執耳。吾與汝一個選擇,取走‘風雷印記,,令此廢棄通道從此毀去?抑或留下此物,保一方樂土安平?”


    丁文頓時懵然。


    從三辰天時渾儀映出的景象早就看出,文明的起落、繁榮與衰退,而邱碧瓊也一直喃著“風、火、崩潰”之類的話,看來每一位青木戒擁有者到達此地時都會麵臨這個兩難的選擇,想必先輩們最後均選擇後者。丁文自忖不是一位獨挽狂瀾的蓋世大英豪,隻是一位凡夫俗子,可此事牽扯到千萬萬人的福址,不得不鄭重其事。


    “青木戒擁有者就沒有進入洪荒世界的權利嗎?”丁文不禁湧出這個念頭。


    “一門內外,兩方世界;取舍之間,不可兩全;擇其一,不可擇其


    這種交流似心靈感應一般,又似捫心自問,不過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時,取決於個人的取舍。問題似乎也在這裏,也許以往的青木戒擁有者最後都舍棄了“這把鑰匙”,隻是不知他們使用其他什麽手段進入洪荒世界裏,丁文卻無法完全其中的秘密。因此,即使丁文獲取“風雷印記”,也可能受到某種製約而無法進入洪荒世界,這事幹係重大,該怎麽辦是好?


    正處左右為難的糾結之間,丁文忽然想到渾儀映出中那些光柱。


    “那個悲慟.¨也許可以到其他地方找找。”


    “大善,汝已取舍。”


    丁文從短暫的失神間驚醒,當再度仔細審視女神像的麵孔時一團氤氳薄霧恰好擋住了視線,以致再無法女神的麵相了。“怎麽會這樣?”丁文恨不得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千辛萬苦來到了琉璃聖堂,一個機會就這麽白白流失了,心不僅有悔意,卻更加震驚。


    方才那一番對話算是心靈感應一樣假如一尊塑像能夠這樣通神的話,那麽世間豈非多怪異!


    “夫君咱們趕緊離開聖堂吧。”邱碧瓊推醒了呆滯中的丁文。丁文轉頭盯睛一看邱碧瓊與謝可芳均麵有喜色,卻不知二女得到了什麽好處?邱碧瓊繼續說,死亡穀的出口就在琉璃聖堂後方,趁著外麵天色還沒亮趕緊離開這地方,不然遲則生變。


    “遲則生變?”丁文原想多加逗留,至少要好好探查這個地方,然而邱碧瓊與謝杏芳二女去意甚決並一左一右架住丁文往殿後急跑。嘟嘟似乎也不願多呆溜得更快。


    這時嘯聲忽至,傾刻間充斥了天地之間,聞者腦門發脹,雙耳失聽。


    “這是風聲!”曆經台風與季風的丁文,從未料到風聲會如此震撼人心,感覺這種詭異的風可撕裂與席卷世間萬物,讓塵世陷於浩劫


    穿堂的風聲勢更加嚇人。


    幸虧,當三人來到聖堂後方時,那頁金箔唐卡煥出金色光芒,包裹住三人和嘟嘟,仿佛瞬間衝出這方天地,眼前景象立刻隨之而變,丁文三人與嘟嘟出現在一片桃林中。


    這是一大片奇異的桃林,桃樹的枝幹粗壯而虯曲枝葉碧綠如蓋,桃花姹紫嫣紅芳香濃馥醉人,那一顆顆雙捧大的桃子引人流涎。嘟嘟毫不客氣跳入枝間,就著桃樹,美美吃起一顆大桃。驚訝之餘,“鬮了多日饑荒”的邱碧瓊與謝杏芳也難耐桃香的引誘,各自采摘下幾個來,謝杏芳便狼吞虎咽開來,而邱碧瓊遞來一顆。


    丁文為自己的決定暗歎一口氣,接過大桃。剛剛吃過大桃沒多久,丁文三人與嘟嘟都不約而同地鬮肚子,那殘綠色的糞便蠕動著無數蟲子。謝杏芳失聲驚叫,難道這是蠱毒?


    聽到謝杏芳的叫聲,丁文眉頭一皺,原來“智狼”並未說謊,若追溯原始苯教的淵源,並不排除他們精通巫蠱之術的可能性,而這些神奇的巫蠱便潛藏真身泥封之中,居然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讓人中毒,連丁文這位青木戒擁有者和得到奇遇的嘟嘟也不例外!


    “太可怕了。”丁文想想有些後怕,假如選擇取走“風雷印記”的話,也許隻有丁文一人可能幸免於難,而邱碧瓊、謝杏芳,包括嘟嘟都將禍患在身,且以後可能死得不明不白。犧牲身邊的人去換取進入洪荒世界的可能性,若早些知道,丁文的選擇就不會那麽糾結。


    近前時,神情忸怩的邱碧瓊與謝杏芳,由於排除體內的異物,臉色紅潤,近日少見地精神煥發。


    “這桃花倒是奇株。”當丁文拾起足邊的兩枚桃核時,四周忽起的暴虐氣息席卷而至,一股毀天滅地的力量把桃林摧毀,繁花碧葉紛飛間,地麵隨即崩塌。丁文三人與嘟嘟猝不及防之下,皆從裂縫中一起掉落,丁文隻覺胸口一頓急促地悶壓,胸口舒暢之後整個人又失重地墜落,“撲通”一聲墜入水中,水溫冰冷,冷得刺骨。


    丁文的思維還停頓於移植桃株,卻被冰冷的水嗆得清醒。浮出水麵後,一眼就看到了陽光,還有河流兩岸陡峭的山壁,丁文吐出一口水,心裏倒將瓷實了。


    邱碧瓊與謝杏芳飄浮在不遠處的河麵,因嗆了水而不停地咳嗽著;嘟嘟站在河邊的一塊礁石上,還在疑神疑鬼望向高聳入雲的布喀達板雪峰。丁文將她們倆送上岸邊的礁石後,邱碧瓊與謝杏芳的情緒還算穩定。


    說實在話,剛從“地獄之門”轉了一圈回到現實世界,就象從一場惡夢中醒來,仍有一陣驚悸在心頭。


    這肯定是那棱格勒峽穀,由於新構造運動抬升,峽穀在流水與冰川的切割作用而形成,穀地狹深、兩壁陡峭的地質景觀。穀內氣候溫和,山壁綴著許多綠色植物。


    丁文三人在嘟嘟的引領下,找到一片相對平坦的河灘。河灘上水草肥碩,碧綠成片,這是進入雪域高原以來難得見到成片的綠意。


    豔陽下,舒坦地躺在河灘邊的岩石,仰望布喀達板雪峰,藍天與雪巔交映,仿佛琉璃聖堂就在雪山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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