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直到宋煜的醫館,顧苒樂都沒有再搭理顧修遠。


    等她下車後,顧修遠就坐在車內,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


    顧苒樂一踏進辦公室,宋煜就立刻捕捉到了她周身彌漫的怒意。


    這是一種壓抑到極點的情緒風暴。


    他輕輕蹙眉,關切地問:“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了?”


    顧苒樂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將手中的包隨意扔在沙發上,隨後緩緩走向窗邊,目光穿透玻璃,落在樓下靜靜停放著的小綠上。


    宋煜見狀,也好奇地伸長脖子望向窗外,卻隻看到了她的車。


    “車裏……有人?”他試探性地問道。


    “嗯,顧修遠在車裏。”顧苒樂的聲音平靜而冷淡。


    “他不是在劇組忙著拍戲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宋煜問完,心中已隱約有了不祥的預感,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是不是又被人欺負了?”


    顧苒樂點點頭。


    宋煜見狀,手中的筆猛地一摔,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這次又是哪個混蛋!”


    顧苒樂擰眉看向他,那雙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眸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宋叔,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宋煜心中一緊,忽然意識到,剛才他問的“欺負”,跟她理解的那個“欺負”不是一回事。


    說漏嘴了。


    他試圖掩飾,但顧苒樂直接掐斷了他這個念頭。


    “宋叔,你知道的,即便你不說,我很快也能查出來。”


    宋煜歎了口氣,最終還是選擇了坦白,“這件事我答應過顧修遠不告訴你的。”


    三年前顧修遠出事後,宋煜曾給他做過一段時間的心理疏導。


    也是在心理疏導的過程中,宋煜才意外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並不是網上所傳的他偷拍同劇組女演員洗澡被當場抓獲,而是另有隱情。


    他被當時劇組的一個有特殊癖好的副導演看上,那副導演逼利誘不成,便用下三濫的手段給他下藥,同時還拍下了整個過程。


    他藥勁過後在片場暴打副導演,反被副導演用視頻威脅。


    他的經紀人以及經紀公司非但不為他出麵,還逼迫他給副導演下跪道歉。


    他不同意,這才有了副導演跟經紀公司聯手抹黑他的事。


    聽完宋煜的話,顧苒樂的表情已經變得異常平靜,但那平靜之下卻隱藏著洶湧的怒意。


    宋煜知道,她生氣了,非常生氣。


    無論是曾經的她,還是如今的她,對顧修遠的感情都是一樣的。


    顧修遠出事後,她一直很自責。


    若是再讓她知道這件事,她一定會親手宰了那個畜生。


    他不希望她出事,所以在顧修遠求他不要告訴她的時候,他答應了。


    若非今天說漏嘴,他還是不會告訴她。


    “對不起小丫頭,我知道這件事我不該瞞著你。”


    宋煜的聲音充滿了歉意和無奈。


    顧苒樂沒有回應,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羅老爺子的事明天再說,我現在要去辦點事。”


    “小丫頭!”宋煜急切地抓住她的胳膊,“視頻我當年已經銷毀了,那個混蛋我也讓人教訓過,就這樣吧,算叔求你了。你爸爸不在了,你要再出點事你讓叔怎麽跟你爸爸交代?”


    “宋叔,”顧苒樂看著他,臉上沒什麽表情,甚至就連眸底都平靜得令人不安,“我曾經也有一個弟弟,他出事那年跟顧修遠一般大,但他沒有顧修遠那麽幸運,我到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呼吸。可笑我一身醫術,救人無數,卻救不活自己的弟弟。”


    說到這裏,顧苒樂的聲音微微顫抖,眼圈泛紅,但她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我殺光了所有欺辱他的人,一共四十四個。”


    這句話像是一枚重磅炸彈,在宋煜的心中轟然炸開。


    他無法想象她曾經經曆過怎樣的痛苦和絕望,但他知道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痛的。


    “小丫頭……”


    宋煜想要安慰她,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任何話來。


    抓著她手臂的大手無力地鬆開,垂落身側。


    認識她七年,這是第一次聽她講她的事,第一次見她紅了眼眶。


    顧苒樂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她的眼中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清冷。


    她衝宋煜彎了彎唇角,“宋叔別擔心,這裏跟我們那裏不一樣,殺人犯法,我不會這麽做的。”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宋煜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卻隻能默默地站在原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樓下。


    顧修遠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正在發呆,車門突然拉開,聲音驚動他,他猛地抬頭,見到是顧苒樂,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姐,你辦完事了?”


    顧苒樂站在車外,目光溫柔而深邃地注視著他,片刻的沉默後,她緩緩伸出手,輕輕揉了揉他略顯淩亂的頭發。


    這個動作裏,包含了千言萬語,是對他無聲的安慰與疼惜。


    她說:“當時一定很害怕吧?對不起,我到現在才知道。”


    顧修遠的笑容瞬間凝固,臉上的血色頃刻間褪得一幹二淨,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身體因情緒的劇烈波動而微微顫抖。


    他努力想要控製自己,但那份深埋心底的恐懼與無助卻如潮水般湧來,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見狀,顧苒樂俯身,輕輕地將他緊緊擁入懷中。


    她的懷抱溫暖而有力,仿佛能驅散世間所有的寒冷與黑暗。


    她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用最溫柔的聲音對他說:“想哭就哭吧,男子漢哭一下不丟臉。”


    在顧苒樂的懷抱中,顧修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與釋放。


    那些曾經隻能在夜深人靜時獨自舔舐的鮮血淋漓的傷口,在這一刻忽然結了痂。


    可此時,他居然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他伸出手環住顧苒樂,臉埋在她的懷裏蹭了蹭,搖搖頭,“不害怕。”


    “那想不想報仇?”


    “報仇?”


    顧修遠仰頭看她,一雙眼亮晶晶的,他說:“想!”


    顧苒樂唇角上揚,再次揉了揉他的腦袋,“走,姐帶你去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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