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已經賣過兩茬了,再割下去,就不旺了。種菜的老把式都知道,該悶悶了。澆上糞,再覆蓋一層細細的土,悶些時候,再發的韭菜綠地發黑,旺得很。


    七七到井邊,剛要提粗麻繩。


    “放著,我來。”


    驢棚裏跑出涼山,光著膀子,隻穿一件打了補丁的,破藍布齊膝的大褲叉子。


    “哥,你沒去蓋屋?”


    平時,涼山天沒亮就起床離開了,這幾天,都沒顧得上在家吃早飯。


    今兒咋起這麽晚?


    “昨兒喝了點酒,暈了。”


    涼山把竹籃提上來,摸著腦袋,憨厚地笑了。


    他不會喝酒,昨兒是七七的大日子。他這個當親哥的,人家敬酒,不能不喝。才喝兩盅就醉了。


    “晚都晚了,就吃罷飯坐爹的驢車去。”


    涼山點頭。


    七七揭開竹籃上麵蓋的白粗麵籠布。


    拿出兩個白麵饅頭遞給涼山。


    “哥,你每天天不亮就走,也沒人給你做飯。這兩饅頭你留著,藏在驢棚裏,等明天早上走時吃。”


    涼山憨厚地笑了。


    遠遠地,涼得水聽地清楚。


    心想七七這丫頭越來越好。以後是家裏的主心骨呢。


    一塊巴掌大小的生肥肉,還有一碗剩豬肉白菜燉粉條。


    “今兒早上咱吃肉。”


    七七把籃子提到鍋屋。


    小梗已經把紅芋切好放鍋裏,燒著。


    七七和麵,貼一鍋圈玉米麵餅子。


    飯好了,刮到黃盆裏。


    小梗刷鍋的時候,七七已經把肥肉切成薄薄的片。鍋熱了,把肥肉放鍋裏先煉油。


    “昨兒都做了啥菜?”


    七七一邊忙著鍋上,一邊和小梗拉呱。


    “一盆豬肉白菜燉粉條,一盆紅燒肉,一盆涼調豬頭豬耳朵豬舌頭,一盆雜炒素菜,一盆糖水麵疙瘩湯。還有一盆白麵饅頭。”


    農村人幹活,吃飯口味重,飯量大,來人來客辦事,不時興碟子,都是用盆。


    那年月一年到頭,吃不上一次肉,肚子裏都寡,都喜歡吃肥肉。


    這六盆好吃食,一桌十幾個大男人,要是敞開肚皮吃,根本不夠吃。


    因為是送押手,吃的是麵子,講的是禮數。


    所以桌上的菜,按禮數,每樣都得剩下些。


    七七想著,桌上剩下的菜,她不在家,一家六口人吃,還能剩下一碗豬肉白菜燉粉條,真不容易了。


    “這碗菜是咱爹讓給你留的。”


    肥肉在鐵鍋裏滋滋地響,小梗吸了一下鼻子,真香。


    “爹說,你和姐夫去姥家,沒有啥好飯食,給你留碗菜,等你晚上回來吃。左等右等你不來,才吊井裏的。”


    爹對她如此上心,上輩子,她咋就沒發現呢?還在心裏一直埋怨著爹。


    “那些糖、饊子呢?你吃嗎?”


    七七試探著問小梗。


    “都被娘鎖櫃子裏了。”


    小梗瞅瞅院裏沒人,小聲說,


    “娘還藏了一塊豬頭肉和一包白麵饅頭。”


    “等咱娘吃的時候,你去,咱娘能不給你吃一口。”


    家裏但凡有些好吃食,後娘總喜歡藏一些。這一次,一定也不例外。


    “我不去,娘打我。”


    小梗搖頭。


    後娘藏的東西,大多背著家裏人吃。紅果和小手能分到一些。小梗偶爾也得吃一口。七七和涼山那是連見也不讓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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