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然錦軒回老家,你怎麽看?”


    “錦軒是你兒子,孝順,你當然得跟著兒子過。人老了,不都是奔著孩子嗎?”


    涼得水低下頭。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得水大哥,你就不能說點別的嗎?”


    “我——”


    方玉梅看著身邊的這個男人。


    頭發幾乎全白了,腰也彎了。一雙常年勞作的大手,這個季節就開始皴裂。一臉皺紋,寫著老實和辛苦。


    “你呢?得水大哥,你打算以後怎麽辦?在京城跟著七七,還是回老家去?”


    “當然得回老家去,等我老了不能動的時候。現在沒臉回。”


    涼得水老實的臉上,出現一絲為難。


    “為什麽沒臉回,你又沒做錯事?”


    “唉,馬蘭花那人,我隻想著我們家窮,好不容易再繼娶一個,所以事事都順著她。沒想到,她公然給我戴綠帽子也就算了。誰能想到,那兩孩子,居然一個也沒有我的。現在,小梗招了女婿就住在我們老屋。我回去,我這臉往哪擱啊。”


    涼得水眼裏有了淚意。


    這個老實的男人,心小,盛不了這麽大的事,一想到這,他就愁苦地不行。


    “得水大哥,你這樣想就錯了。這都是小地方的人,沒見過世麵,才會多見怪說閑話。你是沒有錯的。”


    “唉,別說了,再說,我都沒臉見你了。”


    涼得水睜了一下眼,把眼淚逼進去,


    “你走了,我就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這個沉默老實的男人,把一輩子要說的話,全變成了幹活。


    “我想著把這些菜收拾一下,等你們走的時候,帶上一些。”


    “我什麽時候說我要走了。”


    方玉梅看著這個老實男人,她要不先開口,這個老實男人,打死他,他也說不出挽留她的話。但他的心意,她怎麽能不懂得。


    守了幾十年的寡,她的心早已死了。


    可和這個老實男人相處的這些時間,也許是這男人的老實,也許是這男人的可憐,也許是這男人的包容。


    不知為什麽,她死了幾十年的心,竟然不知不覺活了過來。


    本來,她也沒有勇氣邁這一步。


    可是,她把自己的心事告訴了姑媽。


    楚老夫人笑嗬嗬地說她是個傻姑娘。


    為一個男人守了一輩子,把兒子也拉扯地這麽好,已經完全對得起那個男人了。


    姑媽還說,那個男人要是真心愛她,疼她,一定也不願意讓她一個人苦著。


    “玉梅啊,你可知道,你這樣苦苦守著,把那人捂在心裏不放,那人在陰間就不能釋懷,有了牽掛,就不能再去投胎托生。你早該放了自己,也放開那人。”


    聽了姑媽的話,方玉梅又自己苦苦想了多日,這才決定放下心裏的那個他,選擇麵對現實。


    “你說什麽?”


    涼得水吃了一驚,


    “你說你不走?”


    “我這不是來問你嗎?”


    “問我,為什麽?”


    這個老實頭,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居然還問她為什麽?


    方玉梅的臉騰一下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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