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時候,小船哥出發去了斯坦福。


    我和秦川陪著千喜一起去機場送了他,那天北京很冷,連空氣都陰沉著,路上千喜一直依偎著小船哥,輕輕跟他說著一些尋常的話。我很佩服千喜,我看出了小船哥對於遠行的低落,我想千喜一定比我們都更要舍不得他,但她沒有撒嬌也沒有落淚,隻是用自己獨有的溫柔陪伴著他,撫慰著他。


    秦川對出國的那一套手續都熟,又是大塊頭,我叫他來完全把他當作了搬箱子的壯勞力。千喜突然想起沒給小船哥隨身的包裏裝濕紙巾,急著到便利店買,小船哥說不用了,可她執意要去。


    小船哥和我坐在機場休息區的一排座椅中,我茫然四顧:“要走那麽遠才有便利店,濕紙巾沒帶也不礙事吧。”


    小船哥凝望著千喜的背影:“讓她去吧,她是心裏難過,又不願意在你們麵前表現出來。”


    “啊?原來如此,她也真是的,早知道我和秦川去辦行李,留你們倆好好說說悄悄話。”


    “沒事,她呀,總是這樣,好強又倔強,永遠要求自己最好,明明痛苦,還要裝著堅強。”


    “我以為千喜很強大呢。”


    “是很強大,強大得讓人心疼。”


    “小船哥,你放心吧!你去了美國之後,我會替你照顧千喜的!”我拍著胸脯保證。


    小船哥輕輕笑起來,“那還是不必了,她要是等你去照顧……嗬嗬……”


    “小船哥……”我噘著嘴嘟囔。


    “開玩笑的喬喬,其實我不太擔心千喜,我不在她身邊,她可能會失落,會難過,會寂寞,但一定還會努力過得好好的。倒是你,喬喬,我擔心你。這大半年,事情太多,我也沒顧上好好問你一句,你看你滿臉都是心事。一個小姑娘,因為什麽這麽不開心呢?”


    “小船哥,如果我開心,那麽就會有好多人不開心怎麽辦?”我望著遠處倒騰行李的秦川,傷感地說。


    “喬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小船哥焦慮地問,我知道他真的在為我操心,他總是和煦地笑著,隻有遇到真正的難事,才會把眉頭皺得那麽緊。


    “沒事兒,小船哥。我隻是……有點茫然,不知未來什麽樣子,不知自己究竟該怎麽辦。”


    “哈,我們喬喬長大了,”小船哥鬆了口氣,他溫柔地摸摸我的頭,“喬喬,我相信你會有很好的未來,你是善良的女孩子,你會給別人幸福,不會去傷害任何人,不會有誰因為你不開心。喬喬,我們常常會不知道怎麽辦,不到最後一刻,我們都不知道彼此的結局。我媽去世之後,我想了很多,其實人就是生和死兩個點,從前往後看都是大事,從後往前看都是小事。所有的困惑都是一時的,但可能你一生總有困惑,有的事很快就想明白了,有的事可能永遠都想不明白,但是也無所謂了。所以,喬喬,總會好起來的。”


    小船哥的話讓我熱淚盈眶,我想通了一件事,如果我喜歡秦川,會讓秦川難過,讓楊澄難過,讓王瑩難過,讓我身邊的朋友們都因此而不快樂,那麽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為了自己的幸福而去傷害那麽多人,我寧願一生都不說這件事,寧願隻去做他的好朋友,默默做一輩子也可以。


    “謝喬!你不要偷懶!來幫幫忙啊!”秦川在遠處氣急敗壞地喊。


    “知道了!好煩!”我大聲地吼回去,終於能直視他的眼睛了,因為我比誰都希望他能一直開心地笑。


    千喜買了濕巾回來,仔細地給小船哥塞在了隨身的包裏,像小媳婦一樣又仔細叮嚀了他許多遍,護照貼身放,簽證要拿好,側兜裏有暈機的藥,飛機上睡不著就讀書,下了飛機不管幾點都一定要給她打電話。


    小船哥輕輕點著頭,不知不覺地,站在一旁的我也難過起來,而千喜的眼睛裏已經滿是哀傷。我們隻能送到安檢口外,過海關還需要時間,不能再磨磨蹭蹭的了,小船哥背起背包,深吸了口氣:“你們回去吧,我走了。喬喬,有事給我寫e-mail,川子,你要幫我照顧她。”


    “放心吧,有我呢。”秦川難得正經。


    小船哥拍了拍他肩膀,轉身輕輕抱住千喜:“好好的。”


    “好好的。”千喜微笑著說。


    我們看著小船哥過了安檢,為了看得久一點,我又向前跑了好幾步,恍然間我想起他當年離開我家四合院的模樣,他的背影和小時的記憶重疊,我少年時代的陽光終於遠去了。千喜不像我,她站在原地沒動,可是整張臉都垮了下來,我走到她身邊,狠狠捅了她一下:“要哭我借你肩膀。”


    她一點都沒猶豫,馬上把頭埋在了我肩上,嚶嚶抽泣著:“喬喬,喬喬……我不是矯情,不是軟弱,我是覺得我們可憐,我們隻是想過得好一點,活得更像樣一點,卻必須離開彼此,我們那麽相愛,卻一直在為離開而拚命努力,這偏偏是我們的唯一出路。為什麽?為什麽隻有我們必須這樣子呢?”


    “會好的,總會好的。”我紅著眼圈寬慰著千喜,不自覺地說出了和小船哥一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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