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宋寧最終還是沒能如期約上林嘉茉吃飯,顯然當時林嘉茉心思沒在他身上,見著他第一句問的就是:“看見陳尋了麽?我找他有事。”


    “看見是看見了,但是好像他不太打算被你找。”宋寧漫不經心地說。


    “你什麽意思?別陰陽怪氣的!”林嘉茉皺著眉說。


    “他晚上和沈曉棠出去,你方便找他麽?”宋寧笑著說。


    “和沈曉棠出去怎麽了?她是王母娘娘還是七仙女?陪著她凡人還不能見了?真逗!原來陳尋和方茴好著,我也不吝什麽,想見就見怕什麽的!”林嘉茉賭氣著說。


    “那不是方茴嗎?沈曉棠可和方茴不一樣。話說回來,你們這麽天天見著,好像對於方茴也不太說得過去。”宋寧依然咄咄逼人。


    “我和他就是說方茴的事。”林嘉茉氣惱地扭過頭說。


    “哦,那是為了說方茴的事所以去找他,還是為了去找他所以說方茴的事?”宋寧有點挑釁地抬起了頭。


    林嘉茉憤憤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說:“你長了毛肯定比猴還精,我也不跟你繞彎子,兩者都有,這個答案你還滿意麽?”


    她這樣一來,宋寧反倒沒了話,澀聲說:“你跟我怎麽就這麽直言不諱啊!”


    “你跟我不也一樣麽?”林嘉茉冷淡地說。


    “嘉茉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既然明白我看事情比你清楚,就聽我一句勸,別再這麽幹了。一是你自己不值,陳尋那邊和沈曉棠正如膠似漆,和方茴又藕斷絲連,他怎麽顧得上你,又怎麽能真心對你?二是對你們這種關係不好,本身陳尋和方茴分手之後你們所謂的無堅不摧的友情就受到了嚴峻的考驗,要再加上感情的糾葛你們到最後肯定就徹底玩兒完了,搞不好連點念想都不剩。你說這何苦呢?年輕就這麽幾年,禁不住你們折騰,等一切落停了,你們也沒有精氣神再愛啊、恨啊的了。嘉茉,你別把自己耗在裏頭了。方茴什麽樣你還沒看見嗎?你是希望成為她那樣,還是想讓她雪上加霜更厲害了?”


    宋寧說的言辭懇切,林嘉茉靜靜聽著沒有答話,她心裏知道宋寧說的字字入理,但就是沒辦法那麽理智地控製自己,總有那麽點不甘在折磨著她,也折磨著別人。


    宋寧見她不說話,以為她多少想通了一些,便笑著過去拉她說:“我說這麽多都渴了,走,陪我吃飯去吧!我請客,你想吃咖喱飯還是砂鍋?”


    “不去了。”林嘉茉掙開他的手說,“陳尋有事不代表我就得和你吃飯,我要回去看《流星花園》的盤,我就不信了,沒有道明寺我還找不著一個花澤類!對了,那裏麵有一句我認為很經典的台詞,‘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嗎’,所以我就不對你說那三個字了啊,拜拜!”


    林嘉茉揮揮手自己往前走了,宋寧在她身後又氣又笑,大聲說:“喂!我不比那什麽廟什麽花強啊!”


    “你?”林嘉茉扭頭笑了笑說,“頂多算是龍套級別的,再修煉一百年吧!”


    宋寧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


    沒約上林嘉茉,宋寧隻好獨自一個人晃悠著去吃了飯,他回到宿舍時陳尋已經和沈曉棠出去了,高可尚一邊看《閑人馬大姐》一邊笑,王森昭正收拾東西準備去上自習。


    宋寧看著王森昭手裏的筆記本,一下子驚醒起來說:“老大,這是政經筆記吧?借我印一份行嗎?”


    “有什麽不行的,不過我這筆記也不是特別全,你湊合著看吧。”王森昭笑著遞過去說。


    “謝謝老大!你這筆記要是不全,這注會班也就沒有全的了!哎呀,你真是救了哥們兒了,本來我政經都打算放棄了,我是一點筆記都沒記過,必折無疑啊!幸虧有你!”宋寧揣在兜裏說。


    王森昭擺了擺手,高可尚突然大笑起來,把兩人都嚇了一跳。宋寧瞪著他說:“高尚!你丫別咋呼行不行!知道的你是在看電視,不知道的還以為鄺強帶了誰在咱們屋淫亂呢!”


    “這……這真挺逗的!我和我奶奶都特愛看!”高可尚指著電視笑著說。


    “好看什麽呀!我發現你怎麽盡和老年婦女的愛好一樣啊,背什麽公交站牌,看什麽630劇場,唉,這男孩就不能跟奶奶家長大,總落下點絮絮叨叨的毛病!”宋寧搖搖頭說。


    “我和哪個長輩一起長大和你有關係麽?”高可尚狠狠瞥了他一眼說,“肯定是剛才又在林嘉茉那裏碰釘子了,回來撒意症!”


    “我……你……”


    宋寧被他點了軟穴,王森昭笑著拍拍他說:“得啦,趕緊看書去吧,高尚都把我的筆記背了一半了,你還一篇沒看呢吧?”


    “敢情這孫子早有準備啊!怪不得這麽逍遙地看電視呢!我也不跟你們扯淡了,那我先印去了啊!”


    宋寧去了學校東門的小印刷店,每到期末這裏的生意都特別紅火,印筆記的、印卷子的、甚至縮印作弊小條的,遠遠就看見那裏排起了長隊。平時不好好學的學生在這會兒都努足了勁,甚至通宵達旦在樓道裏就著廁所燈和地燈那一點亮臨陣磨槍,不求優秀隻求及格,不求保研隻求畢業。


    宋寧再油兒也沒辦法插隊,隻好無可奈何地往隊尾走去。他剛站穩,突然眼前一亮,看見了排在前麵的一個熟悉消瘦的身影。他興衝衝的走了過去,拍了那人肩膀一下說:“嘿!方茴!好久不見啊!”


    方茴扭過頭,見是宋寧,勉強似的笑了笑就算打了招呼。她和陳尋宿舍的人本來就不熟,分手之後更是多少有些尷尬,所以躲避陳尋的同時,連他身邊的人也基本都一並斷了聯係。


    宋寧卻不見外,大咧咧地站在她旁邊,看著她手裏緊緊握著的微積分筆記說:“你也印筆記啊?我一直以為你是上課從不遲到,永遠坐第一排那種好學生呢!”


    “我可不是好學生,最近的課我都沒怎麽記。”方茴淡然地說。


    她最近的課為什麽沒有記筆記,宋寧不用想就明白了,看著眼前瘦得過分的女孩,宋寧有些不忍地說:“方茴,其實陳尋……”


    “和他沒什麽關係,你不用說了!”方茴打斷了他,可能是一下子太著急,她的語氣很強硬,說完之後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又打岔說:“你印的是什麽筆記?”


    “政經。你要麽?我們宿舍老大的,特別詳細,我想給嘉茉也印一份,她平時也一點書都不念。你要的話就一起印了,待會你幫我給她拿過去。”宋寧展開了王森昭的筆記說。


    “不用了,政經我已經有了。”方茴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字跡搖搖頭說,“一會你給我,我給她帶上去,你對嘉茉還真是挺用心的。”


    “嗨,再用心也是瞎掰,人家不在乎啊!”宋寧有些無奈地說。


    “不是的,我了解嘉茉,真正不在乎的人她連提都懶得提。可是她不是還夢到你了麽?所以你對自己要有信心。”方茴淡淡地笑了笑說。


    “可是,她夢見的不是我啊……”宋寧低下頭說。


    “怎麽不是?她親口跟我說的,那天吃飯……”方茴想起了往日不由停頓了一下,心裏的酸痛讓她恍過神,又接著說,“總之肯定就是你了。”


    “真的不是。”宋寧也停下來,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反正你和陳尋也分手了,我也不瞞你了,她那天夢見的人其實是……陳尋……”


    方茴的表情瞬間僵住,她使勁盯著宋寧,就像他說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一樣,過了好一會才有些顫抖地說:“不可能!你別胡說了,她明明……她明明……”


    “我沒胡說!隻是她一字一句告訴我的,而且陳尋也知道。方茴,你別這樣。我知道你心裏肯定不舒服,但是事實如此,你必須要麵對。你是好女孩,我們都想你能過得好一些。但是你被蒙在鼓裏我認為不公平,這也不是一個好的解脫方式。我隻是……”


    看著方茴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光澤,臉色一點點灰白下去,宋寧最終不忍心再說了。


    “嗯,好,謝謝了,再見。”方茴有點語無倫次地說,她神情恍惚地衝宋寧胡亂擺了擺手,抱著筆記往回走去。


    宋寧擔心地看著她,但並沒有跟上去,他自言自語地把剛才的話接著說完:“我隻是比他們提前告訴你……”


    方茴茫然地走在路上,她心裏的感覺已經混亂成茫然一片,悲傷、氣憤、懊惱、不解等等等等所有情緒交織在一起,完全讓她迷失了方向。她記不清是怎麽回到學校,又是怎麽給林嘉茉打了電話,卻隻反反複複地問她為什麽。印象中她隻是一直在哭,難以抑製地哭,哭到最後眼睛都幹澀了。最後她走出校門打了車,頭也不回地狂奔離去。


    她覺得,在這個學校裏沒有能讓她待下去的地方了。


    晚上回到家方茴照例關了機拔了電話線,她收到了喬燃的郵件,這一次麵對語氣溫和熟悉的那一句“你過得好麽?祝好盼複”,她終於再也打不出“好”字。電腦屏幕在她眼前漸漸模糊,鍵盤被淚水潤濕,隨著她手指的輕輕碰觸,從a到z的所有字母都沾染上了揮之不去的深深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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