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開始排練的下一個禮拜二,方茴在教學樓上沒能如期看見陳尋,確切地說陳尋隻露了個影就不見了,沈曉棠獨自一人進了樓門。


    沒能多看一會兒陳尋讓方茴有點失落,但同時沒看見陳尋微笑著走向沈曉棠,她心裏又有那麽點幸災樂禍。當她正這麽胡思亂想地轉過身的時候,身後的一聲呼喚讓她瞬間失了魂。


    “方茴。”陳尋氣喘籲籲地看著她說。


    “你……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方茴有些慌亂地回答。


    “能感覺到,就跟你能在操場上找見我似的,瞟一眼就看見了。”陳尋指了指頭頂說。


    “哦……”方茴撲敕著眼睛說,“什麽事……”


    “一會兒什麽課?”


    “聽力。”


    “翹吧。”


    “啊?”


    “出去走走。”


    方茴沒有答話,陳尋卻先她一步下樓了,走下兩節樓梯又轉過頭說:“走啊!”


    方茴猶豫了一下,跟著他走了下去。


    w大教學樓後麵中了幾簇丁香,清淡的氣味很好聞,陳尋買了水,遞給坐在花叢下的方茴說:“喝點水,春天上火。”


    “不想喝帶氣兒的。”方茴搖搖頭說。


    “那喝我這個。”陳尋把自己喝了兩口的冰紅茶遞過去。


    “你……”方茴看著瓶子說,“和沈曉棠接吻了麽?”


    “啊?”陳尋有些茫然地看著她說。


    “接過吻麽?”


    “啊。”陳尋沒有否認,這樣的問題從方茴嘴裏問出來,他回答起來總是有點莫名地心虛。


    “給你。”方茴微微顫抖著把水瓶還給了陳尋。


    陳尋頓了頓,落寞地接了過來。


    她居然嫌他髒了。


    “方茴,咱們倆別這樣行麽?你知道我難受我別扭,你也知道我不可能不去想著你、關心你!”陳尋委屈地說,“你心裏能憋著,我不行!咱們在一起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年兩年,整個高中我都和你在一起,我每天晚上還總想給你發短信,你爸家你媽家你奶奶家電話我倒著都能背出來,我現在是喜歡沈曉棠,你可能覺得我說這話不負責任,但是我心裏起碼有百分之二十是惦記著你的!我不相信咱倆就成陌生人了,也壓根不想相信!”


    “百分之二十?嗬嗬,挺高的比例啊。陳尋,喜歡一個人是用斤吆的麽?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咱們對喜歡的看法差太多了!”方茴慘淡地笑了笑說,其實聽陳尋說惦記她,她也有些高興,隻不過她曾經擁有的全心全意隻變成了一部分,想想難免心酸。


    “我知道這件事有我很大的不是,但是我覺得喜歡上一個人並不能算是錯誤,嘉茉以前說過,不去真正麵對自己的感情也是一種背叛。我背叛了你,就不能再背叛別人。而且明明是我的不好,不該由你一個人來承擔痛苦。我了解你,你別再折磨自己個了,那話劇就算了吧,好嗎?”陳尋坐在她旁邊說。


    “你了解我?你了解過我嗎?從你喜歡我在黑板上寫我的名字,到你不喜歡我和別的女孩唱《匆匆那年》,你都是按著你所謂麵對自己感情的方式,但你考慮過我的感受麽?你知道什麽是我想的,什麽是我不想的嗎?這算你了解我嗎?”


    “我們不是什麽事情都非要彼此知道得清清楚楚!總有一些是不願意被看見或者不願意被說破的,方茴你知道為什麽咱們分開了麽?就是因為連心底裏不能被別人看的東西,我們都互相看見了!你還是不明白?那你抬頭看看這片丁香花,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方茴緩緩地抬起頭,四瓣花散發著芬芳的香氣,純白的顏色迷茫了她的雙眼,淚水順著她尖尖的下顎滴落,方茴輕輕地說:“你說的是這個啊……我覺得自己最對不起的就是喬燃,他走之前讓我擁抱他一下,可是我卻沒有。他隻要一個擁抱我卻吝嗇給他,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覺得那樣會玷汙我們的感情,我一直在用這樣極度虔誠的態度愛著你。可是陳尋,你到現在都還沒問問我,我還喜歡你嗎?你不喜歡我了,可我還喜歡著你啊……”


    陳尋愣愣地看著方茴,女孩單薄的蒼白的臉和她身後的花好像融成了一片,仿佛在他心裏投下了一束光,前塵往事一下子用上心頭,陳尋覺得自己的眼角也濕潤了。


    他走過去把方茴緊緊抱在懷裏,抵著她柔軟的發旋說:“方茴……你知道我多麽不想跟你說對不起嗎?我本來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說的……”


    方茴並沒有回抱他,隻是靠在熟悉的肩膀上,閉上眼睛憑眼淚濕了衣裳。


    “可惜啊,我們沒有一輩子了……”


    那天陳尋一直陪方茴坐到太陽落山,偶爾說起一些從前的事,都禁不住掉了淚,話越說越少,最終沉默融化了淚水,黑暗中兩個人的臉龐都漸漸模糊,看不清彼此。


    陳尋的手機中間響起過很多次,他沒接也沒看,他知道一定是沈曉棠在找他,唐海冰約好了晚上來找他們一起吃羊蠍子去,現在恐怕是已經到了。可是陳尋就是不想起身,他很久沒和方茴這麽好好說話了,他總覺得這一走就又要變成了那種疏遠的關係了。


    但是他們誰也拉不住匆匆而逝的時光,昨日終不可留。走的時候陳尋沒能說出什麽安慰的話,他揚起手機,衝方茴指了指說:“以後有事,就打電話找我。”


    “還能有什麽事。”方茴淡淡地說。


    “沒事也可以打電話找我!”陳尋有點急,跟方茴說話,好像怎麽都踩不到點上。


    “好,那拜拜。”方茴轉過身說。


    “喂!你就走了?怎麽這麽幹脆啊?”陳尋在她身後喊。


    “那你讓我怎麽說?還像以前一樣?拉著你說再陪陪我,再多待會兒?”方茴的聲音高了起來。


    “沒有,是我妄想了……也許這樣是最好的。”陳尋搖搖頭說,“你走吧,拜拜!”


    陳尋轉身向後,他走了兩步,又猛地跑了起來,方茴看著轉眼消失不見的身影,深深歎了口氣。


    陳尋回到教室,班裏的同學早就走幹淨了,他的書被沈曉棠放在他們常坐的位置上,上麵貼著一張n次貼,用頑皮的筆跡寫著:不等你了,我和海冰先搓去了,等你買單!


    她在紙條上還畫了一個小熊的笑臉,看著那個卡通小熊陳尋就能想到沈曉棠的握筆的樣子,她拿筆很不標準,幾個手指頭擠到了一起,所以中指上長期寫字落下的凸痕比一般人都要嚴重。想著那個鼓出來的小硬塊,又想著握住那個帶小硬塊的手的感覺,陳尋心裏暖和了起來。


    他掏出手機撥打了沈曉棠的電話,剛一響那邊就接了起來,急慌慌地說:“你哪兒呢?”


    “教室裏呢,我看見你給我留的條了。”


    “哦,我和海冰都吃完了,在羊蠍子門口等你,你過來再說吧!”


    “嗯。”陳尋掛了電話,他把紙條折起來放在褲兜裏,為了現在握住的這隻手,他覺得是時候要說明些什麽了。


    陳尋見著沈曉棠的時候她的眼睛還有點紅,唐海冰先一步走到陳尋麵前說:“你也是!有什麽事不能早點說?這不晃點哥們兒呢嗎?讓曉棠也跟著等著,不像話!今天飯費你報銷啊!”


    “海冰你別替他遮了,陳尋你必須跟我說清楚,你到底幹嗎去了!為什麽連個消息都沒有!我打了那麽多電話你都不接。”沈曉棠咬著嘴唇說。


    “我去找了一趟方茴。”陳尋平靜地說。


    “哎呀,就是一高中同學啊,那咱別在這兒站著了,找個地方慢慢說……”唐海冰繼續試圖打岔。


    “她是我高中同學,也是我以前的女朋友。”陳尋緩慢卻清晰地說了出來。


    這句話讓三個人在一瞬間都沉默了下來,沈曉棠大大的眼睛裏馬上充盈了一層水氣,她一眨不眨地盯著陳尋,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滾落了下來。


    “你騙我!”


    陳尋輕輕地擦掉了她的眼淚說:“我給你講講我們以前的事,絕對不騙你。”


    那天就在w大附近有名的羊蠍子店對麵,陳尋給沈曉棠講了他和方茴的事情,唐海冰蹲在旁邊,幾乎抽了半包煙,他聽著陳尋毫不隱瞞地提起以前的點點滴滴,不住的歎氣。


    沈曉棠目光呆滯地聽完了陳尋冗長的敘述,他講得很仔細,就像又經曆了一遍舊時光似的。不難看出方茴這個女孩在他心中獨特的位置,這樣的認知讓沈曉棠心裏一頓一頓的疼,對於那些曾經發生過的真切美好的事,她嫉妒。女人大概都對男人過去的愛人有著別樣的情緒,因為她們是情感動物,一旦愛情到來,她就恨不得占有男人的全部感情,連過去和未來的都要一並算上,所以男人心裏過去愛人的影子,就成為女人心裏揮之不去的陰霾。


    “那你還愛我嗎?”沈曉棠抬起頭問。


    “當然了!因為我愛你,所以不想騙你,所以想和你一起麵對以前的事。”陳尋握住她的肩膀堅定地說。


    “我明白了。”沈曉棠呼了一口氣說,“陳尋,你聽過華盛頓砍櫻桃樹的故事吧?”


    “啊?”陳尋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咱小學語文課文學的,華盛頓誤砍了自己家裏的櫻桃樹,他沒有欺騙父親,主動承認了錯誤,於是父親原諒了他。那時候老師們怎麽說來著?表揚他誠實對吧。可是我覺得有一點所有老師都忽略了,他的確誠實,但誠實不代表他那件事沒做錯!陳尋,你沒騙我,但是你這麽做不對!你把我扔一邊連個招呼都不打就


    不對!”


    沈曉棠說完就轉身跑走了,陳尋愣在原地沒有動,唐海冰站起來踢了他一腳說:“你丫倒是追呀!”


    “算了,讓她想想,我們早晚得麵對這個事。”陳尋靠在牆邊說。


    “不是,我說你丫今天怎麽了?大腦進水了?找什麽方茴啊!你找就找吧,還跟沈曉棠說實話!麵對?不麵壁就不錯了!”唐海冰說。


    “你不明白,我是真想和她好,也是真想讓方茴好。但是現在看來,我必須放棄一個了。”


    陳尋擺擺手,獨自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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