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故事是我的一個朋友講給我聽的,那是一個天氣炎熱的酷夏,夜裏邊輾轉難眠,我和朋友在樹下乘涼,他無意間就想起上學時寢室的幾個哥們。


    那時是十點半熄燈,都是精力充沛的大小夥子,誰也睡不著,葷素話題講了一大圈,最終難免就會落到這個鬼故事上,其實未必都是真事,幾個人也未必都是膽子真大,隻是這鬼故事對泡妞很有用,趕上晚自習上課,給女同學講上一兩個,女孩子那不嚇得叫呼一聲,又香又軟的靠過來麽,因此大家都對講鬼故事樂此不疲。


    其中茂哥講過一件這麽個事兒,我覺得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他說他小時候兒丟過魂,七歲八歲討狗嫌,小的時候,茂哥大概也是個難管的,稍不注意就溜出去上樹下河,等傍晚回家了,渾身髒泥跟猴子一樣,氣得他媽媽上去就給了他一個完整的童年,倒是他的奶奶很疼他,一般都是隔輩疼,就攔著他媽不讓打,說小男孩皮點兒好,你打他幹什麽呀?


    老太太嘴上這麽說,但是年輕的時候打他兒子那一點兒也沒手軟。


    有一次,茂哥跑出去瘋玩了一整天,到了吃晚飯的時候,蔫頭耷拉腦的回了家,誰叫他也不搭理,到家了也不吃飯,就愣愣地退對著牆發呆,他媽剛要罵他,這時候他奶奶這臉色兒卻變了,捏了捏茂哥的耳朵,又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好奇地說道:這咋丟魂兒了?


    小孩癡癡傻傻,問他什麽也不回答,扶到炕邊兒上,身子一摘歪,躺下就睡了,不管怎麽叫,也不吱聲叫不醒了。


    好在茂哥的奶奶略懂一些陰陽術,是村裏邊的神婆,別人家遇到什麽這個亂七八糟的事兒還要慌上一陣兒,茂哥遇上了他奶奶,一分鍾也沒耽誤,讓他媽別瞎哭哭啼啼的了,去趕緊找件孩子的毛衣來。


    等毛衣找來了,他奶奶把毛衣拆出一長段,毛線一頭纏在自己的食指上,另一頭剩下半米來長,垂在地麵上,把毛衣就攥在手裏邊兒奶奶就順著村中小路去給孫子叫魂兒去了。


    垂下來的線頭無風自動,就像那個一條小蛇仰起頭來,指向了村後的方向。


    奶奶一路叫著茂哥的小名兒,一路跟著線頭走到了村後的墳圈裏邊一處快要平掉的墳包前,那線頭垂了下來,再也不動了。


    奶奶看那墳包,歎了口氣,連聲喊著:茂兒回家啦,茂兒回家啦,可是一點動靜沒有,奶奶就收起了線頭兒,圍著這墳包是左三圈兒,右三圈兒,然後閉上眼睛搗鼓了一陣兒,一睜眼,眼前的這景色可就變成了一座黃土院,裏邊兩間小房倒不怎麽出色,隻是院子裏邊兒熙熙攘攘的,全都是人,怪模怪樣的排成了兩排,手裏還舉著一丈棍棒,互相推搡著,嘴裏邊兒唧唧歪歪,烏煙瘴氣的一團亂。


    奶奶順著七拐八拐的兩排當中往前看,屋簷下麵擺著一張黑木桌,桌子後麵坐著一個老頭兒,長得那是尖嘴猴三偏偏頭上還頂著一頂烏紗帽,故意搖晃著腦袋,可能是怕人家看不見他那吃得白白胖胖的肥頭大耳。


    老頭兒用力咳嗽了幾聲,意思是安靜安靜,可是,仍然吵鬧一片,他急得直拍了拍桌子,這院子裏邊兒這才安靜了下來,眾人都挺胸凸肚,隻是張頭熟目的,不覺得排場,隻覺得有點兒滑稽。


    奶奶方才看見小老頭身旁站了個小孩,手裏邊拿著一方木盒,小孩兒不是別人,就是自己要尋找的小孫子。


    奶奶衝到老頭麵前打了個招呼,對著小孫子招了招手:嘿,你這小孩兒忒淘氣了,趕快跟奶奶回家。


    想不到老頭嘿嘿一笑,還沒說話,孫子卻撅起了小嘴:你是哪兒來的老太太,亂喊人,我可不認得你。


    奶奶知道這是小孫子的魂魄,喝了迷魂湯不認人了,也不生氣,笑眯眯地就問,你既然不是我孫子,那你是誰呢?


    茂哥得意的,舉起胸前的木盒子說:我可是大官,這是縣老爺的官印,我就是捧官印的大官,將來縣老爺升官,這印就是我的了。


    這話把奶奶是氣得哭笑不得,看那尖嘴兒猴腮兒的老頭兒搖頭晃腦的,很是受用的模樣兒,奶奶順勢衝著這老頭兒就作了個揖:哎呀,原來是縣老爺呀,失敬失敬,我這小孫子不懂事,您老收了迷魂術,讓這孩子跟我回家吧,回去以後呢,我定會給你奉上元寶作為謝禮。


    可是這老頭兒還沒耍夠官威,連連搖頭,尖聲怒道:你這無知的婦人,見了本官,居然還不下跪,你這小孫子得本官賞識,是天大的運氣,豈能再隨你回去做那無知的凡人?


    奶奶見老頭兒不肯放人,又歎了口氣,說道:既然如此,那縣太爺您怎麽才能肯放人呢?


    老頭兒眼睛滴溜溜一轉:你可知本官來曆呀?本官乃是東漢曹丞相後人,有官運撫命,可惜死後葬在你們這小山溝溝裏,被後人遺忘,你莫看我府衙低小,你若答應供我一塊牌位,讓我得以招兵買馬,不但今日放了你小孫子的生魂,將來還要許你家子孫官運恒通。


    奶奶聽了,實在忍不住,撲哧兒笑出聲來:原來是曹爺,你的風趣不減當年,你可認識我呀?我是張家小丫呀。


    老頭兒這個時候臉上是黑一陣,綠一陣,他還強撐著官威否認,不料茂哥一句話,讓他徹底是沒了架子。


    茂哥的奶奶故意歎著氣說:哎,曹爺爺呀,你家子孫早就離了村去了別處,如今村裏邊兒整修墳地,無主的墳頭兒都要平掉,那你這黃泥院子雖然小,可仍是個容身之處,若是平了,您老連這道場也沒有啦,今日你讓我孫子跟我回家,我便替你通知你家孫子來給你填土立碑、


    老頭兒也忘了自己頭上戴著烏紗帽,慌忙地站起來,氣裏呼嚕的,凳子都碰倒了,衝著奶奶一拱手,從茂哥身上就召回一道黑氣,茂哥就忽然認得人了,嘴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手裏捧著的盒子也滾落在地,裏麵咕嚕出來了一個黑漆漆的東西,砰的一聲,化作塵土,滿院子的衙役,哇的一聲,四下散去。


    奶奶出了曹老頭的迷魂陣,捏著茂哥的小毛衣就回了家,茂哥魂魄歸位,第二天醒來之後又是活蹦亂跳的,倒是曹老頭迷魂陣的故事傳了出去,原來這曹老頭是幾十年前過世的人,活著的時候他非說自己是曹公的後人,說自己注定要當大官,可惜這輩子連個村長也沒當上,要死的時候還拖了三天三夜不閉眼,他的兒子沒辦法,用紙糊了一頂官帽,又用蘿卜刻了一塊兒官印,塞在他手裏邊,他這才閉上了眼睛,咽了氣。


    曹老頭這個官迷,死後也幻想起自己當了官,前些年大概是村裏邊兒老一輩人都還記得他,他安分得很,如今大概人們慢慢兒的也都把他淡忘了,他擺上了官威,弄了一眾的蛤蟆鳥雀,當衙役要糊弄村裏人敬些香燭,想不到遇上了張家小丫頭,還記得她一場大戲被拆穿是灰溜溜地交出茂哥的魂魄,如今村裏人都知道這曹老頭鬧縣太爺的排場,他這一招也不管用了。


    人的一生終歸塵土,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過眼雲煙,不要沉浸在欲望中掙紮而精神迷茫。


    茂哥講完這個故事,隨口又給我講了一個他奶奶給他講的故事。


    在萬曆年間,浙江石門縣有一個叫張力的中年人,在縣衙裏邊做小吏,有一天他下鄉催繳糧食,白天趕了一天的路,直到晚上也沒能找到一家打間住宿的客棧,眼看著天色漸暗,好不容易遠遠看見一個村莊,他心中大喜,準備找護人間兒借宿一晚。


    沒想到進村一看,前麵十幾家茅草屋卻是黑燈瞎火,看上去似乎並無人煙,隻有村後一間房屋隱隱約約地透出一絲微光,於是他就向著有光線的地方蹣跚而行,好不容易摸黑兒走到跟前,發現這是一間茅舍,隻見房門虛掩,門外圍著破敗的柵欄。


    張力不再多想,隔著柵欄門就向內大喊道:有人嗎?我是縣衙裏的張力,因為耽誤了時間,晚上無落腳處,能不能讓我借宿一晚?


    等他說完半晌,屋內卻並無人答應,張力心中不由有些納悶,於是便走進門前,向屋內看去,隻見屋子裏邊遍地鋪著厚厚的稻草。


    壁上立著一盞油燈,燈光昏暗,光照持續,燈下的草中還睡著一個幹枯幹枯的人。


    此人麵長五寸,麵孔就像用指揮糊上的一樣,表情麻木,嘴裏邊還時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張力一看,這才有些明白,可能是這家的主人可能是得了重病,起不來了、


    可抬頭看去,天上是烏雲碧月,周圍又人煙稀少,除此之外,實在找不到可以住宿的其他地方,無奈之下,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呼叫,可是如此接連叫了好幾遍,隻聽屋內的主人用虛弱的聲音低聲說道:你自己推門進來就是。


    張力聽他答應,心中大喜,於是便一言推門而入,待他進門一看,這戶人家除了稻草之外,家徒四壁,窮得連張床鋪都沒有,唯一的一盞油燈也即將是油盡燈枯。


    於是這張力就問主人這是怎麽回事。


    主人有氣無力地告訴他,說他全家都染上瘟疫而亡,隻剩下他一個人,現在也染上了瘟疫。


    主人的言語之間甚是淒涼。


    瘟疫四處流行,周圍十裏八鄉都有所見聞,張力這種情況也見多了,也不以為意,但是環顧這一圈,這家一貧如洗,連口水都喝不上,自己跑了半宿,滴水未進,饑寒交迫,這該如何是好,於是他就問主人周圍附近可有賣吃的地方。


    主人告訴他,就在村前的不遠處,但是張力趕了一天的路,腳酸腿疼無比,實在不願再走了,又怕天黑迷路回不來,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找不著,於是就問主人能不能起來。


    主人一條命已經去了大半兒,早已經奄奄一息,張力不得已對他說:這樣吧,你幫我買來些酒,我不讓你白白跑路,我給你酬勞,如何呀?


    主人尋思半天,勉強還是答應了,費了很大的勁,喘了半天功夫,才站起身子,拿著錢踉踉蹌蹌的出了門兒。


    主人剛剛出門兒,油燈的油可就燒完了,隻見燈光是越來越暗,終於完全熄滅了。


    張力尋思等他回來時甚早,自己趕了一天的路,身體疲乏,不如小睡一會兒,好養足精神,一覺醒來,酒食正好也買回來了,可以大吃一頓,於是他便和衣而臥,在稻草中睡下了。


    沒想到,剛剛閉上眼睛,忽然聽見屋子的角落裏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站起來一樣。


    張力心中大為驚疑,他馬上翻身坐起,但此時油燈已滅,伸手可不見五指,睜著眼看去也是一片漆黑,於是他隨即拿出攜帶的打火石,隻聽啪的一聲,一道火光閃爍。


    就在閃爍的一瞬間,他看見屋角有一個蒙頭散發之人,以強而立,卻又不發遺言。


    張力一見,頓感頭發倒立,當即硬著頭皮喝問,誰呀,誰在那兒?連問好幾遍,都是無人應答。


    屋子裏隻有死一般的寂靜,除了自己一個人的呼吸聲,再也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


    張力大驚失色,他越發用力擊打夥食,想看個清楚結果,他看見此人肌膚蠟黃,全身枯竭,麵色灰暗,雙目緊閉,七竅之中還有淡淡的血跡,就如同僵屍一樣,而且他每擊打一次,就發現僵屍那張恐怖之極的臉似乎離自己又近了一步,直嚇得他魂飛魄散,此時他想跑出門去,可是又怕動靜太大,激怒了僵屍,隻好坐在地下,用雙手撐著,向門口悄悄地挪過去,沒想到他挪一步,僵屍也跟著挪一步。


    張力膽子再大,此時也是魂不附體,肝膽欲裂,好不容易挪到門口,立即用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下子衝了出去,翻身起身狂奔起來,回頭一看,那僵屍似乎也跟著自己出了房門,緊追不舍的直撲而來。


    張力也顧不了那麽多了,順著前麵的小路就一路狂奔,一直跑出一裏多路,他看見旁邊有一小店,人影綽綽,燈火通明,他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樣,一頭就紮了進去,大喊一聲就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而那僵屍跟著在門外也倒在了地上。


    酒家一見此景,大為驚懼,於是趕緊溫了一壺薑湯給他灌下,這張力才慢慢蘇醒過來。


    他告訴酒家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後來他聽酒家一說,這才知道整個村子都已經染上瘟疫了,十室九空,死人甚多,追他的僵屍就是那屋主人的妻子,因為剛死還沒來得及入殮,可能剛才感覺到人的陽氣而走破詐屍,所以才會追人。


    天亮之後,大家一起尋找那戶人家的主人,發現他已經倒在一座小橋旁邊,手中還拿著打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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