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太後輕拍了下她的手臂,說:“你怎麽顯得比我還要感傷,入宮是我自己選擇的,生下鈺兒更是永不後悔,比起——”


    說到這裏,她自己就先停了。


    不管怎麽說,她如今的每一步都是在朝著最好的方向走,天命不允許她踏錯一步,她隻有日日都踏著刀尖,才能保住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突然問:“卿兒如今在做什麽?”


    周嬤嬤哽咽的嗓子還未下去,說話時還帶著那股腔,“卿兒小姐進京已有半個月了,如今在大理寺做事呢。”


    元太後像是想到什麽,忽然笑開了眼,“那孩子,比我想象的還要優秀,若是身為男兒身,便該有一番大事業的。”


    說完她自己覺著不對,便改口道:“是我狹隘了,哀家自己便是女子,自然知道這世道對女子有多不公平,卿兒若能衝破牢籠,以女子之身將這規則翻一翻,那時,應該會不一樣吧。”


    她這話,似是在說給自己聽。


    周嬤嬤打起精神朝左右望了望,趕緊拉著主子進殿去了。


    她忙關了門,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元太後卻不以為然,但還是沒有說話。


    這世間規束女子的枷鎖太多了。


    它們就像老天賜予男人們困住女子的一把鎖,最初女子們還會掙紮不甘,企圖掙脫這種束縛。


    可後來,他們又換了一種方式,將這些枷鎖化有形為無形,滲進生活中的方方麵麵。


    這些東西在潛移默化中教導女子要遵守規矩,要她們心甘情願地屈服於男人之下,眼裏隻能看得見那一方小小的院子。


    入宮又怎樣,還不是一樣要麵對四四方方的天地,那殷紅的宮牆,像沾著血,入夢後總覺得喘不過氣。


    元太後眉目間染上戾氣,指甲驟然被她掰斷。


    她也有不甘,但是她鬥不過命運,也鬥不過這個被框定的世道。


    所以她雖然入了宮,卻從未與那些後宮女子刻意為難。


    雖然生下了兒子,也將他從小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想起溫承鈺,她不由得歎了口氣,“我之前總怕卿兒會跟我一樣,所以竭力勸說哥哥,讓卿兒少來宮中露麵,待到及笄後,仔細挑一戶低門之家,招個好兒郎做入贅的女婿,便於掌控,也好繼承元家香火。其實這裏邊藏著我的私心,一是不想鈺兒和她產生感情,二來,我也不想卿兒重複我的老路。可是再一想,如果當年沒有擋著他們兄妹見麵,你說他們會不會……”


    周嬤嬤自然知道話中指的是誰,便軟了語調說道:“主子,這事原本就不能強求,陛下雖看著孝順,其實性子強著呢,想好了便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若是當年您真的那麽做了,成不成倒在其次,若是不成,恐會壞了自家人的情誼。”


    溫承鈺如今也有二十三歲了,娶妻之事本早該提上日程的,往日元太後顧念著他身子不好,政務又繁雜,總不敢主動提這事。


    元太後回想著前些年。


    唯獨上一回,說要從世家中,給他選一個能幫他操持後宮事務的皇後,她左挑右選,竟沒一個能入得他眼的。


    後來她在嫂子的提醒下,才去細細了解了鈺兒的過去,想憑著他本人的喜好來找人,總不會出錯。


    這一找,果然讓她找出點東西來。


    她遣人去查了那姑娘的背景和家世,結果深得她意,隻是唯獨一點,那姑娘慣愛舞刀弄槍,雖然也讀書,可是總不符合世間賢惠女子的規準。


    她轉頭就想起了嫂子。


    嫂子在出嫁前也是不守規矩的,木工刀劍也是樣樣都來,什麽興起就會去做什麽,從來不管別人的眼光和言語,做事全憑自己的喜好來。


    她當時雖然不理解,但也沒插手哥哥的事,想著隻要人品好就行了,哪來的那麽多規矩。


    這一下便直接讓她想通了。


    對啊,人品好,對鈺兒真心便足夠了,她給鈺兒選的是妻子,並不是端莊持重的一國之母,喜歡什麽,又有什麽要緊呢。


    於是她拿著那姑娘的畫像去找了鈺兒。


    本以為這回能成,沒想到鈺兒直接皺了眉,將畫卷合上了,說自己這幾年不會再考慮娶妻的事,選的姑娘雖好,可就是太好了,他更不願意借此困住人家一生。


    這事最後不了了之。


    這件事隻在他們母子之間傳過,故而並未流向宮外,也沒有對那姑娘的名聲造成什麽影響。


    但是元太後給出了期限,等到他身子好些了,便得考慮娶妻的事。


    溫承鈺拗不過母後,隻能暫時應下。


    於是就有了源源不斷的江湖遊醫出入太醫院,與太醫們一起研究陛下的病症,在聖命和巨大的利益下,大夫們愈發盡心了。


    如今元太後把希望寄托在了木神醫身上。


    娶妻暫時不急,她最主要還是想把兒子的身體徹底治好,從此擺脫藥罐子的名頭。


    沒過幾天,方朔押著人進京了,據說是朝廷的公文。


    這件事不僅在京城,就連其他州城也都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大理寺內傳得最快,這時候陸昭也已經現身,正在堂上辦公,元卿就坐在他的下首處,幫著整理一些案宗。


    “你說人已經在刑部了?”


    回來稟報的人回答說:“是,上麵特意叫您過去一起參與審案,聽說這次鬧得挺大,連宮裏的兩位都驚動了。”


    元卿雖然沒有確切的人名,但靠著推斷也能猜得七八分。


    陸昭想必也是一樣,雖說沒有將那夜在宮中的談話內容告訴他,可是依照陸昭的聰明,他多半也會猜到。


    但陸昭還是裝出一副才知道的樣子,驚得立馬起身,繼續追問道:“那這件事陛下有指派給誰來查嗎?”


    那人搖了搖頭說:“這件事宮裏倒是沒有明確的旨意,隻是那位如今已閑職在家,連著幾日沒有變上朝了,如今又把關押人犯的差事給了刑部,咱們大人說,多半會叫禦史台和我們大理寺一起參與查案。”


    這倒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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