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卓發了一筆看不見摸不著,卻紮紮實實存在的橫財後沒急著回大隊,而是蹬著自行車奔縣醫院。


    見路邊有家副食店,門口棚子下麵堆著秋桃、李子和半生不熟的杏子。稍稍猶豫了一下,捏閘停下支好自行車。


    去醫院看病人嘛,習慣性的想拎點東西。曲紅旗的記憶告訴曲卓,水果之類的本地農產品,大多都不要票,而且很便宜。


    手放在秋桃上試了一下,不出意外,毫無反應。


    之前曲卓試過知青點坎下的青苞米棒子和豆莢,同樣沒有反應。由此判斷,腦子裏的東西不能直接對初級農產品進行操作,必須是工業製成品,或者經過加工的農副產品。


    比如苞米棒子不行,苞米麵就可以。


    “有人嗎?”曲卓衝店內喊了一聲,沒有回應。


    走進光線有些昏暗,充斥著醬油、醋,還有花椒大料混合的味道的副食店,沒看到售貨員。


    店裏雖然又暗又潮,但收拾的挺幹淨。洋灰地麵、玻璃櫃台一塵不染,牆上用紅漆寫著“發展經濟,保障供給”的標語。


    曲卓掃了眼櫃台裏麵,發現這家店就是表麵光,細處根本沒眼看。


    油桶和油提子黏糊糊的,大醬缸裏一層青黑色的黴蓋子,醬油缸裏飄著老厚的一層白毛。旁邊案子上的生肉有點發黑,加工過的熟肉和香腸也皺巴巴的,不知道放了多長時間。


    中間櫃台裏的糕點看著倒是不錯,油茶麵、老式的無水蛋糕、桃酥,還有江米條……


    曲卓喜歡吃甜食,平時看不到就算了,這會兒瞅見沾著一層白糖粒的江米條,口水不受控製的快速分泌。


    再看最最內側櫃台裏的糖果,口水更多了。小時候常吃的麥芽糖、水果糖、什錦糖,呦,居然還有一小堆大白兔,不過這種高級糖果應該沒什麽人買,包裝紙都放褪色了。


    進櫃台的小門沒鎖,曲卓回頭瞅了眼外麵,側身進到櫃台裏……


    糖果、糕點挨個“摸”了一遍,看著皺皺巴巴的香腸稍稍糾結了一下,強忍著不適也伸手摸了一下完成收錄。


    畢竟櫃台裏的東西雖然看著快臭了,但收錄後“買”出來的應該沒問題。


    正要去側麵櫃台把罐頭、麥乳精、糕幹粉也收錄一遍,聽到外麵有腳步聲靠近。


    趕緊三步並兩步繞到櫃台外麵,餘光看到門口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趕緊做出探頭看向櫃台後麵的模樣,假模假式的問:“有人嗎?有人……”


    “幹嘛呢?”剛從公廁回來,模樣很凶的副食店售貨員堵住門口,瞅小偷似的盯著曲卓。


    曲卓貌似被嚇了一下,回過頭看向滿眼警惕的售貨員,斯文中透著靦腆的說:“姐,我想買幾個桃子。”


    都說漂亮姑娘容易受到優待,其實好看的男人也是一樣的。曲卓這種斯文款的雖然曲淑嫻嫌棄,李煥娣也不甚滿意,但在上了些歲數的女人眼中,還是很有市場的。


    尤其是他那一聲“姐”,喊的四十來歲的售貨員心裏那個美呀,臉上嚴肅的表情差點沒繃住。


    掃了眼櫃台裏麵,應該沒少什麽。又打量了下曲卓身上,衣服兜和褲兜癟癟的,不像藏了東西的模樣。


    確定曲卓不是偷兒,售貨員臉上的警惕散去。埋怨的說:“喊人就大大方方的,弄個耗子動靜,不知道的以為你要偷東西呢。”


    “嘿~”曲卓靦腆的笑,指著外麵案子上的秋桃:“請問桃子多少錢一斤?”


    “八分。”售貨員回話間打量了下曲卓:“瞅你眼生呢?”


    “我是袁家大隊的知青,去縣醫院看病號。桃子不要票吧?”曲卓斯斯文文的解釋。


    “不要。稱多少?”售貨員示意曲卓去外麵,忽然問:“你是袁家大隊的?你們那是不是有個姓曲的知青。”


    “嗯。”曲卓點頭,不知道對方什麽意思,沒敢多說話。


    “那可是個好小夥。”售貨員沒來由的誇了一句。


    曲卓有點莫名其妙,下意識做出靦腆的模樣撓了撓頭。


    售貨員見狀詫異的問:“你不會姓曲吧?”


    “嘿~”曲卓呲牙笑。


    售貨員重新打量了下曲卓瘦巴巴的身材,懷疑的問:“你們知青點有幾個姓曲的?”


    “就我一個。”


    “啊?你見義勇為,還差點讓呂祥子那個臭流氓給訛了?”售貨員大為驚訝。


    “……”曲卓尬笑,心說:“情節好像有點對不上呀。”


    確實對不上,最初革委會吳主任應了曲家老太太的要求,給“曲紅旗”挽回名譽,編了個呂慶祥強迫婦女,曲紅旗見義勇為的故事。


    故事編起來容易,問題是龍坨子大隊的人押著薑文革進縣城,還在呂慶祥家鬧騰了一陣,不少人都看在眼裏。


    小破縣城屁大點的地方,一天都沒用上就傳的人盡皆知。


    吳主任一看這不行呀,趕緊讓人完善了一下說辭。變成曲紅旗撞破呂慶祥強迫婦女,英勇的搏鬥後把人打跑了。


    當時天黑,呂慶祥沒暴露身份。事後記恨曲紅旗,假裝觸電試圖敲詐勒索。


    結果,被剛正不阿思維縝密的街道辦主任蔣霞識破,並繩之以法。


    如此一來,情節就對上了。當稍回報了蔣霞回旋調和的功勞,順帶著給個甜棗封口。


    至於呂慶祥,連夜審訊,隔天就押送去了內蒙的勞改農場。


    不配合?


    不配合就翻老賬,零零碎碎加一起槍斃你信不信?


    售貨員本來就看曲卓順眼,知道他是見義勇為解救婦女的英雄後就更順眼了。


    三斤桃子給稱了四斤都不止,見曲卓沒東西裝,沒要錢給了他一個網兜。


    告別了熱情的售貨員,曲卓蹬著自行車到了縣醫院。


    縣級醫院聽起來好像有點規模,實際上就是臨街的一棟二層紅磚樓。


    快到醫院大門時,曲卓看到大隊的馬車停在路邊的樹蔭下,趕車的把式徐寶慶正悶頭啃火燒呢。


    “寶慶叔,看車呢。”曲卓捏閘停下。


    “看個屁!大夫嫌我埋汰,不讓我擱裏麵待。”徐寶慶一臉憤憤。


    不能全怪醫院的大夫,徐寶慶一個老光棍子,不愛幹淨,還天天趕著大車到處跑。不管人還是衣服都造的看不出本色。身上那味兒呀,離得稍微近點就熏得受不了。


    這貨要待在醫院裏,就是個汙染源。


    “喬明信救過來沒?”曲卓岔開話題,從網兜裏掏出倆桃子放在車幫子上。


    “別提了,到這兒等了一個多點才有人管。好容易有人給看了,又找不著人拿藥。硬是等到一幫癟犢子下午上班才掛上水。草特碼的,還特麽為人民服務呢,就該斃了幫癟犢子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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