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卓猜的很對,宋醫生就是個肚子裏存不住二兩香油的貨。陪護時沒憋住,偷摸的給喬明信道喜。


    之前喬明信被專案組放出來爬床上死的時候,意識已經模糊了。根本不記得曲卓怎麽來的,又是怎麽喊人救得他,


    他以為隻是趕巧碰見了,所以緩過來後,對曲卓滿心的感激。


    宋醫生“道喜”後,喬明信意識到曲卓出現在養豬場並不是巧合。


    雖然客觀上說,曲卓確實救了他的命,他也依舊感激。但知道那小子的心思並不單純後,感激自然就不那麽純粹了。


    原本喬明信打算不戳破,默默記下這份人情,以後找機會還掉。可實在心焦上麵到底會不會重新啟用他,什麽時候啟用他。


    盡管心裏明白,問曲卓多半也沒啥用。但實在太迫切了,心裏跟火燒似的。


    最後沒忍住,抱著萬一的心態還是打聽了一嘴。


    曲卓被喬明信灼灼的眼神盯著,愣了一瞬後撲哧一下笑了。


    回頭看了眼外麵,湊喬明信邊小聲說:“啟用個屁。我怕大隊長不救你,撒了個謊。”


    “啊?”喬明信傻了,眼睛愣愣的看著曲卓,耳朵裏那句“啟用個屁”來來回回的反複回響……


    “嗨,嗨~喬叔,你沒事吧?”曲卓被喬明信死機的模樣嚇到了。喚了他兩聲,見人一點反應沒有,扶著他到床邊坐下。


    站一邊等了半天,喬明信依舊呆愣愣的,眼眶逐漸發紅濕潤,淚珠子劈劈啪啪的往下流。


    最後,抱著腦袋嗚嗚的哭。


    曲卓意識到,給一個原本絕望的人希望,再把希望掐滅了,這種打擊實在太大了。


    心裏一陣愧疚,又不知道該怎麽勸。隻能尷尬的站在一邊,等喬明信自己緩過來。


    還好,這些年的遭遇,把喬明信的神經錘煉的極為強韌。當然,也可能他再次絕望後,很快又恢複了那種麻木的狀態。


    痛哭了一陣後,喬明信逐漸收聲。用力搓了搓臉,順帶著抹去了臉上眼淚和鼻涕。又呆坐了幾秒,衝曲卓勉強擠出了點十分難看的笑。尷尬的說:“讓你看笑話了……小曲,謝謝你,感謝你。你……沒事還是別往我這來了。省的……”


    話沒說完,喬明信繃不住又是一陣抽泣。


    曲卓一理工男,實在不會安慰人。憋了半天才想出幾句提氣的話:“我知道你很難,但再難,有四12的時候難?有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的時候難?還是有當年北麵零下四十多度,打長津湖戰役的時候難?


    跟前輩們比,咱現在的情況簡直不要太幸福。”


    饒是喬明信被突如其來的噩耗打擊的險些崩潰,也硬是被曲卓蹩腳的安慰給逗笑了。


    想到之前曲卓去醫院時說“你是下方的,我有境外關係,咱倆半斤八兩”,苦笑著點了點頭:“對,跟革命先輩們比,咱們現在是幸福的。”


    “對嘛。”曲卓嘿嘿的笑:“人,隻要活著就有希望。該吃吃該喝喝,有事別往心裏擱。也許有一天上麵真重新啟用你呢,我還等著借點光呢。”


    曲卓說的是實話,但落在喬明信耳朵裏,完全當成了安慰。同時,還帶著點對他之前疏離和冷淡的嘲諷。


    “好,真有那麽一天,我肯定提拔你。” 喬明信尷尬的點了點頭。


    “咦~”曲卓嫌棄的咧了咧嘴,違心的說:“等你提拔我,黃花菜都涼了。有閨女沒?你要真有心,把閨女嫁我吧。瞅你也算是個老帥哥,閨女模樣應該不差。”


    “哈~”喬明信嗤笑,隨即想到多年沒見的妻女,表情變得落寞。


    曲卓意識到說錯話了,趕緊擺擺手:“行啦,走了。我一個小年輕都能想開,您不能白比我年長那麽多呀。


    趕緊把屋裏收拾收拾吧。來你這我都不敢坐,生怕沾一身虱子……回去又得用硫磺皂洗澡,身上都爆皮了……”


    目送曲卓推著自行車絮絮叨叨的走了,喬明信一時間萬般滋味湧上心頭。


    想到曲卓那句“我一個小年輕都能想開,您不能白比我年長那麽多呀”,努力讓自己萎靡的精神重新振作起來。


    是,看那小子的狀態就知道,已經徹底想開了。自己不能連個後生都不如,讓人看不起。


    感慨了一陣,喬明信收斂好情緒。打開曲卓放在床上的被褥。裏麵除了裹著個暖壺,還有一個網兜裝著的臉盆。


    臉盆裏塞滿了東西,牙膏牙刷毛巾肥皂……居然還有一盒麥乳精和兩卷糕幹粉……


    ————


    曲卓的經驗沒有出錯,十一過後溫度迅速走低。雖然離上凍還有一段時間,但早晨晚上單穿一件穿厚衣服,已經扛不住了。


    打下的糧食晾曬後陸續入庫,條件不好的人家開始排著隊的跟大隊借糧,其中就包括了知青點的幾個傻小子。


    沒錯,曲卓之前“買”的那一百斤苞米麵和一百斤大碴見底了。鴿子市淘回來的鹹雞蛋、鹹肉什麽的,更早的時候就毛都不剩。


    通過曲紅旗的記憶,曲卓知道秋收後就能借到糧,便沒再瞎大方。餓了饞了就學何衛東,瞅沒人的時候“買”點什麽出來塞兩口。


    再就是時不時拎點好吃的跑喬明信那,帶著他打打牙祭。明著送溫暖老喬同誌抹不開麵子,就找了個“學習”的借口。


    每次去都拎著本毛子那邊五十年代出的舊書,挺老厚的,應該大學教材匯編。純純的電子管時代的產物,除了基礎部分,上麵的東西大多已經過時了。


    不過在曲卓口中,這本書意義重大。什麽電子管雖然缺點很多,但束電流超過額定值時,放大倍數隨電流增大而減小,不會形成截止失真。同時,允許消耗的功率可以做的比較大。


    而且,老毛子在電子電氣方麵有很多獨到的見解,與西方的同類知識做印證很有收獲。


    喬明信在電子方麵完全是白丁,被曲卓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他雖然早年間在毛子那邊留過學,但幾乎沒接觸過電子電氣方麵專業名詞和術語。翻譯書上麵的內容時,小心翼翼反複斟酌。生怕搞錯了產生歧義,再把曲卓這個愛學習的好青年給誤導了。


    時間一晃就到了十月中旬,曲卓又在喬明信那混了半下午。剛回知青點,鍾海就通知他:“大隊長讓你晚上去他家吃飯。”


    “那挺好。紅旗哥那份省了,咱能多吃一口。” 裹著床破被子的李愛國接話。


    “要說現在咱們大隊,就數紅旗有麵子,大隊長都上趕子請飯。以前,就算何衛東也沒這待遇呀。”楊宏斌一如既往的陰陽怪氣。


    馬向芳下意識想開口,可想到最近跟曲紅旗關係不錯,就忍住了。想來不是什麽好話。


    曲卓掃了眼楊宏斌,一副鬱悶的模樣:“唉,飯無好飯,我不想去。”


    “咋啦?大隊長想把薑玉蘭給你?”馬向芳到底沒忍住。他本來想說“讓你給何衛東涮鍋子”,但話到嘴邊改了口。


    楊宏斌顯然聽懂了馬向芳的話外音,“嗬”了一聲嘴角翹起來,一副瞧熱鬧的模樣瞅著曲卓。


    曲卓假裝沒聽懂,歎了口氣:“我這段時間風頭出的有點多,縣裏非要推薦我當工農兵學員……”


    楊宏斌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表情都木了。


    曲卓鄙視的瞅了眼楊宏斌:“你放心,大老爺們一口吐沫一個釘,我說不去就不去!”


    “……”楊宏斌臉色訕訕的尬笑。


    “可是吧……”曲卓砸吧了下嘴:“我不答應,領導們硬要推我。你們瞅著吧,大隊長肯定是得了上麵的授意,憋著勁要做我的思想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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