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熱鬧,帽兒胡同廣大群眾們的心情,是複雜的……或者說,看熱鬧不怕事兒大。


    首先,一眾人對於曲卓這個搬來不算久的年輕人,心裏是又酸又眼熱,還有點恨恨。


    一個小年輕,住好幾間房的獨院,還大冬天的收拾房子……讓多少全家兩三代人,擠在一間小屋裏,房頂漏了都不舍得大修的人家酸到不行。


    好在徐芳幫著宣揚了一下,說某人急著收拾房子是為了結婚。而且,把房子的來曆,跟大夥叨咕了。


    於是,一幫淳樸善良的群眾,心裏酸唧唧的同時,對這個沒了爹的,還被後媽弟弟強占了房子的孤兒,生出了些許同情。


    後來,在家熬夜工作累的暈倒、家裏遭賊損失慘重、經常買肉,還總在景陽胡同於家兩口子那買海鮮、家門口動不動就停著小汽車、一個月電費好幾塊……


    某人時不時就製造點話題,始終是人民群眾茶餘飯後的熱門話題。


    “奢華”的生活,也不知道讓多少人眼熱到不行……


    至於為什麽會有“恨”的情緒,原因在嚴家兩口子身上。


    大夥兒都知道鵬鵬去手術了,但不知道去的是港島。


    在眾人看來,嚴家兩口子帶孩子去手術後不久,整個院子就都成曲卓的了。


    事情明擺著,一定是嚴家兩口子錢不湊手,隻能賣了祖傳的院子……


    老百姓的記性是很好的,同時也是健忘的。


    一時間,所有人都隻記得嚴家兩口子是好人,平時對姓曲的小子有多關照。


    卻選擇性的遺忘掉,嚴家兩口子誇曲卓仁義,說自家欠了曲卓多少多少人情的話。


    所以,大夥兒這段時間都在罵姓曲的小子黑了心。整天大魚大肉的那麽有錢,就不能借點給嚴家嗎?


    非得要人家房子?


    現在好了,算算日子,小鵬鵬早就該出院了。可嚴家兩口子呢?


    家沒了,指不定三口人擠在南城,甚至是外城某個四下透風的倒座房裏苦熬日子呢。


    姓曲的小子呢?


    不但占了嚴家的院子,連施家的院子也買下來了。還大鳴大放的要全部推倒重建。


    真是缺了大德了!


    什麽時候再來一次大浪潮,鬥死個小王八蛋!


    如果說曲卓在大夥眼裏是“缺德”,那葛家人在周圍百姓嘴裏,根本就不是人造的物……


    葛家老爺子是第一機床廠的,公認的老好人,就是好人不怎麽長命。


    至於葛王氏,就是老刁婦,早先雖然半點虧都不肯吃,嘴也損了點,但大體上還是個正常人。


    直到大浪潮刮起來後,子承父業接班進入機床廠的葛成綸,一腳踩中東風,成了幹部。


    成為幹部老娘的葛王氏,一夜之間變了嘴臉……張揚的整天拿鼻孔看人。


    後來葛成綸連著踩在關鍵的鼓點上,位置跟坐了火箭似的連連躥升,葛王氏就徹底狂到沒邊兒了。


    但也僅僅是狂罷了,還沒脫離人的犯愁……


    直到葛成綸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大領導,分了大房子,葛王氏興高采烈的搬去跟大兒子一起住。


    結果沒過倆月,因為跟媳婦過不到一起,被趕了回來。


    沒錯,葛王氏那麽厲害的性格,被大兒媳婦趕回來了。


    沒辦法,誰讓人家媳婦家世厲害呢。葛王氏知道兒子離不開嶽家的幫扶,隻能忍氣吞聲。


    正常來說,這種家醜葛王氏自己不說,街坊鄰居無從知曉。


    關鍵是,她說回來就回來了,已經接管了老房子的小兒媳婦不高興了。稍稍流露出了一丟丟不滿,就被一肚子火葛王氏好一頓臭罵,還掄了兩爐鉤子。


    小兒媳婦委屈的坐院子裏一通哭嚎,葛王氏沒幹過大兒媳婦,讓人家趕回來了的事就傳開了……


    周圍鄰居本來就不爽她,得了這麽大的一瓜,自然使勁的宣揚,使勁的笑話……


    葛王氏惱了,掄著沾滿了屎尿的拖把,第一次開啟了無雙模式。單槍匹馬殺的昏天暗地,左鄰右舍鼠竄狼奔丟盔卸甲……


    一戰成名之後,葛王氏和小兒媳也徹底撕破了臉,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幹,葛家老三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


    本來就一肚子邪火,還整天被鄰居笑話打鑔。


    終於,有天晚上情緒失控了,一把火把家裏的房子給點了。


    燒他自己家的房子沒什麽,關鍵是大雜院啦。不少房子都是木質結構的,後來加蓋的也大多是油氈紙的頂。


    火一燒起來,就摟不住了。偌大的一個三號院,差不多五分之一的人家都受到了波及。


    按說惹了這麽大的禍,葛老三就算不吃花生米,也得勞教個一二十年。


    但是,那年頭三部門已經停擺了,大事小情歸誰管?


    葛成綸般大般一起起來的那幫人唄!


    稍微一運作,葛老三兩口子去了巴蜀支援三線建設。火災也被定性成了意外。


    至於燒毀的房子,都是公產房。單位出點錢重修就完事了。


    問題是,房子能重修,過火家庭的個人損失呢?


    沒人管!


    意外事故呢,每家每戶都有責任。單位幫著重修房子就不錯了。個人家的損失各家自己負責,全當長記性了!


    家當受損的人家肯定不幹,單位不管,事主的老娘不是在嘛。


    葛王氏能賠就不是她了,仗著有大兒子駕著,跟周遭鄰居鏖戰多年,硬是打服了一家又一家,甚至還打的搬走了好幾家……


    就這麽一個人物,在周遭是個什麽名聲可想而知。


    現在,讓人泛酸不滿的小年輕,和成名多年,讓大夥恨到牙根刺撓的老刁婦對上了。


    絕大多數人,都是抱著看狗咬狗的心態圍觀著。雖然是狗咬狗吧,也有個“好狗”和“壞狗”的區分。


    前者雖然不是個玩意,但好歹沒招惹大夥兒的利益。而後者……多少人都天天咒她怎麽不早點死呢。


    於是,兩方“咬”到關鍵時刻,有人趁機損落老刁婦和葛家當大官的老大……


    葛成綸自家知道自家的事,聽到周圍人開始起哄了。麵子上有點繃不住,小聲對曲卓說:“讓人笑話,咱屋裏說吧。”


    “別,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我沒什麽讓人笑話的,咱就這兒說!”曲卓擋在門口不動地方。


    葛成綸被周圍人群瞅的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小醜,湊近了些小聲說:“咱兩家一來一往,你也沒吃虧,是吧。現在孩子也打了,氣也出……”


    “你等會!”曲卓抬手把人推開,虎著臉問:“什麽叫一來一往?哦~今天是你個老小子,想拉倆倒黴蛋屈打成招,然後栽贓我呀!”


    一頂大帽子甩出去,曲卓回頭對身後一瞧熱鬧的力工說:“王哥,勞駕您去趟街道和派出所,讓值班的把柳主任和趙所長喊來。”


    “得咧~”姓王的力工痛快的應聲,從八號院那邊的門出去奔街道辦。


    曲卓視線掃過院外的人群,鎖定胡同口方向遠遠吃瓜的梅宣寧司機,揚聲喊:“黃哥,受累去趟東城分局,讓值班的把姓鄭的副科長,或者他們副職喊過來……”


    “呃~”司機稍一遲疑,想到自家老板跟這小子的關係,點頭道:“行~”


    “哎~別!別……” 葛成綸直發急,想阻止,但曲卓指派的倆人一個左一個右的跑了,他都不知道先攔哪個好。


    “你給我老實待著!”曲卓指著葛成綸警告:“別想著跑,你也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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