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蘇雲染,我曾經一度懷疑我這個人是否有存在的意義。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母就已經離異了。


    而在我腦中,有關他們共同生活的記憶,便是爭吵不斷的爭吵,或者是全家大規模地爭吵。


    我的爺爺奶奶特別不喜歡我,這件事情我一直都知道,隻不過隻等我長大了一些之後,才明白他們不喜歡我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我是個女孩子。


    所以他們也沒少因為這件事情欺負媽媽。


    不是逢人就說媽媽要趕他們回老家,就是說她一天虐待他們,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


    媽媽最開始還在想著他們是長輩,而她作為兒媳,應該忍讓他們一些,可是自某一天之後,媽媽再也不想忍讓了,於是整個家中就更加混亂了。


    有一天我回到家時,卻發現媽媽看我的眼神十分冷漠,雖然我並不知道這是因為為什麽。


    等我打算細細觀察時,卻發現媽媽的眼神又恢複了平靜,和平時一樣平靜,第二天她就幫我跟學校請了一天假,專門帶我出去玩。


    我們一起去了當地著名的景點,以及我心心念念的動物園。


    在參觀的時候,我興奮壞了,全程在一旁嘰嘰喳喳拉著媽媽講述每個動物的小知識,然而媽媽雖然沒有表現出不耐煩,但是整個人看起來興致還是不是特別高的樣子。


    於是我最開始的激動也被衝淡了幾分,因為我知道媽媽肯定是不樂意和我一起出來的。


    是正當我提出準備回去的時候,媽媽卻十分堅持要看完,但是她壓根就沒有意識到當時的她有多敷衍,不過即使這樣我已經滿足了。


    並且這件事未來還一度成為了我時不時就會拿出來回憶的溫情時光之一。


    即使並沒有多溫情。


    我本以為那是媽媽打算對我好,並且關注我的開端,卻沒想到是整件事情的結束。


    因為回去之後,爸媽又發生了十分激烈的爭吵,而這一次爭吵的結果並不像平時那樣不歡而散,而是詭異的沉默,因為爭吵到最後,媽媽隻是平靜地向爸爸提出了兩個字。


    “離婚。”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離婚的含義,隻以為和小朋友們之間說的絕交差不多,然而我不清楚的是小朋友們說絕交可能過段時間又會和好,但是爸媽離婚之後,便再也不可能恢複到從前的樣子了。


    僅僅是一個星期,媽媽就從家裏搬了出去,並帶走了所有和她相關的東西,除了我。


    她走之前我卻在她的臉上感覺到了高興,又或許是那久違的輕鬆,其實當時的我並不責怪媽媽,因為我知道她在蘇家的日子本來就過得很苦,如果離開能讓她變得開心一點的話,那離開也沒有關係,隻要她偶爾來看看我就好。


    隻是我沒想到的是,她卻從未來看過我,即使我在心中一直自我欺騙,媽媽隻是太忙沒有時間來看我而已,然而我自己也清楚,這種理由似乎並不成立。


    自從媽媽離開之後,我在家的日子就更加不好了,如果之前隻是態度不太好,並且有些不喜歡我這個女孩的話,現在就會變為了徹底的無視。


    曾經別人也問過父親為什麽對我這麽冷漠,可是他給的回答竟然是我和媽媽長得實在是太像了,所以他不想看到我,因為這樣會讓他想起曾經那個狠心拋棄他的女人。


    我也很想替媽媽辯駁,因為我知道媽媽並不是拋棄了爸爸,她隻是實在忍受不了這段感情,所以去奔赴更好的生活了而已。


    然而他們壓根就不願意聽我解釋,因為我隻是一個說話沒什麽分量的孩子而已。


    不過我這一刻也認為媽媽當初做的選擇無比正確,因為我從未見過像爸爸一樣給自己找借口的人。


    有些時候我覺得他鐵定不是真的深愛著媽媽,要不然他又怎麽會在離婚後一個星期就陸陸續續把別的阿姨帶回了家,而且還不止一個兩個。


    我當時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心中想的卻是還好媽媽沒有看見這副場景,要不然她肯定會更加傷心。


    至於爺爺奶奶就更別說了,自從媽媽離開之後,他們甚至會忘記給我吃飯,但是我知道有些時候他們的確是忘了,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刻意而為。


    特別是自從媽媽離開之後,他們就感覺女方主動提出離婚傷了他們蘇家的麵子,所以就更加不待見我這個孫女了。


    不過好在我一天天長大,長大就好了,等我長大自己有能力了,就可以離開這個如泥沼一般的家庭,現在的日子雖然苦了一點,但也沒有苦到根本熬不下去的地步。


    他們對我隻是無視而已,並不是完全接受不了我這個人的存在。


    然而現實再度給了我十分沉重的一擊,因為沒過幾年爸爸似乎玩累了,所以打算再婚,而那個再婚的阿姨我也見過,爸爸媽媽還沒有離婚的時候,我曾經在家裏見過她,聽說她和爸媽是同學。


    最開始陳阿姨還會為了在爸爸麵前塑造出一個十分心善的人設也會對我好,可是過了一段時間,她漸漸發現這一家人壓根就完全不在意我這個孩子,也就懶得裝了,甚至還會有意無意引導他們更加不在意我。


    所以那一家人就更加討厭我了,似乎所有好東西都給了後媽肚子裏那個還並不存在的弟弟。


    而他們結婚時,爸爸似乎像是在為自己爭口氣似的,把整場婚禮辦得十分隆重,而外麵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整場婚禮完全沒有人想到我的存在。


    我是一個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會被別人下意識給忽略的孩子。


    不知道媽媽是否知道爸爸再婚這件事情,但我知道即使媽媽知道肯定也並不會在意,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離開爸爸之後,媽媽肯定也會過得非常好。


    隻有爸爸這個心眼十分小的男人才會這樣對媽媽主動提出離婚這件事情那麽耿耿於懷,和我猜想的沒錯,媽媽再婚的時間比爸爸還要早一些,隻不過她完全舍棄了和這邊有關的社交,其他人都不知道而已。


    我本不想去打擾媽媽的生活的,可是後麵我在這個家裏根本就待不住了。


    隻記得那天天色暗沉沉的,我拿了存了半年的錢,坐車去找了媽媽,見到媽媽時,她正和一個小男孩有說有笑地上樓,媽媽臉上的寵溺讓我無比羨慕。


    我的心中隱隱也升起了幾分期待,我也是她的孩子,如果她看見我孤零零過來,會不會十分心疼我的遭遇?


    然而我所期待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她看見我時隻是眉頭皺起,隱隱透露著不耐煩。


    我當時就在想可能是她看見我這個女兒的時候,又讓她想起了曾經在蘇家拚死掙紮的經曆。


    可即使是這樣,我也沒有辦法,甚至我這一次出來已經算是孤注一擲了。


    因為我壓根沒有錢購買返程的車票,然而我的幻想最終還是被打破了,她毫不留情地拒絕我,並且無比冷漠地說自己已經有了新的家庭,不希望我去打擾到他們,讓我以後都別去了。


    那一瞬間,我心如死灰,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離開那個地方的,隻是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走到了一座橋上。


    我當時就在想,如果從這裏跳下去一切就會結束的話就好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座橋上站了多久,可是下一刻卻有人伸手緊緊拉住了我,我轉頭一看,竟然發現是媽媽。


    我不知道媽媽為什麽這樣,明明她剛才才拒絕了我,可後來又打算將我帶回家去,所以我心中還是一直躊躇著。


    可是後麵我竟然慢慢發現,媽媽真的在開始學著對我好,而我再也不是那個孤獨無依的孩子了。


    可即使是這樣,我還是覺得在這個家裏有些格格不入,特別是當看見我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的時候,我的心中就會升起一股負罪感,明明他最開始一直都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自己的出現卻告訴他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個姐姐,他的心中肯定不爽極了。


    他一定是很討厭我的。


    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僅僅是因為我看見他偷偷點了外賣,他便主動敲響了我的房門,試圖賄賂我,而這個行為間接讓我們逐漸“破冰”。


    我漸漸發現這小家夥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以相處,一來二去,我們的關係也越來越好了,甚至漸漸還有了尋常姐弟的樣子。


    以後的許多年中,我都感覺我這一生特別幸福,幸福到有些時候我都會在想這究竟是不是一場夢境,等自己夢醒了,便什麽都沒有了。


    可是每當我這樣想的時候,心中便又會生出一些勇氣,因為即使這是夢境,媽媽還是給予了我很多力量,讓我足以抵禦生活中的重重困境。


    總之,我無比滿意現在的生活。


    當然,也很滿意自己。


    然而歲月終究是不等人的,轉眼間就迎來了和媽媽告別的那一天。


    可是讓我都有些驚訝的是自己當時並沒有哭,甚至平靜到仿佛在心中已經演變了無數遍一般。


    我知道,媽媽也不希望我過度沉浸於悲傷之中。


    媽媽種的百合今年又發芽了,長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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