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凡間的這些時日,彌天大概是把世間百態體會了大半。原在天界時,他也心係各界生靈,卻是未曾像此番這般,融入其中,易地而處,平心而度。能如此靜下心來感受這世間萬物,而不是以俯瞰的姿態去眾覽天下。沒有神力,他也隻能是靜觀眾生經曆生與死、病與老、愛與怨。這便是師兄常說的順應天時天命吧!芸芸眾生,如此之多,即便是度,恐也有不能及。有時言說他冷觀,實則他也隻是不想去左右自然規律而已。想來師兄常悟佛法,定是也比他看得更加通透吧!


    魚水合歡成伴侶,夫妻同樂度良宵。與雲月喜結良緣後,彌天也明白了這世間情愛是如何讓人悱惻纏綿、繾綣難舍。


    此間不悔入凡塵,浮生若夢不負卿。他雖是無所不能,但他也知他與她的這段情緣,也隻能是在這凡世之間,他能做的便是給她他所能給的。至於日後,會麵臨什麽,他又會怎麽做,他並不能給她任何承諾。


    雲月也很清楚明白,她也不敢奢求,隻願一直陪在他的身邊,便足夠了。


    雲月便像自己所言一般,陪他遊山水、閱風光,彼此間都很珍視在一起的日子。與彌天共同經曆的所有美好,雲月都如數家珍。


    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雲月時常幻想著時間能夠停留,但她也知道時間不多了。但隻這一世,她也惶恐不安。有時她也已忘卻了他天神的身份,畢竟他會陪她共度這一世。然而她最怕的是這一世結束後,她還清楚地記得這一世的點點滴滴,而卻是要強行和他分離……


    這成神帶給雲月的,如今她也不明白到底是殊遇還是殘酷?她也知不應過多的強求、奢求,否則,要得太多,會流失得更快。山穀易滿,人欲難平,活在當下,知足常樂便好。愛而不舍,求卻反而不得。她越是擔憂、畏懼日後的未知,反而更加會錯失了眼前的人與事帶給她的幸福與美好。


    如今的雲月,在彌天身邊,已沒有了初為人妻的那種羞怯了。她已經把自己真真切切當成是彌天的妻子,隻需要好好陪伴他、照顧他。


    彌天對雲月總是不吝柔情,總是帶著溫情蜜意。他想留給她最美好的人間記憶,也是給自己留下最美好的記憶。因緣際會,和合而生。他知道,當他回返天界後,往後的千千萬萬年,他都再不可能會有相同的際遇了,也不會再有了。畢竟,他隻是下凡體會人間百態,體會過了,就過了。對他來講,一切不過煙雲,凡間一世,不過就隻是他在天界閉關數月而已。


    不過,能讓他閑適這些時日也屬實難得了,竟也不見師兄來叨擾個一二,也是少見。一想到師兄要被天界的各種事務煩身,彌天便忍俊不禁。他是看不到師兄忙前忙後是何姿態了,但想來也該讓他熟悉熟悉,總也不能一直袖手旁觀,一無所知了。


    倒是不知回天如何了......


    彌天牽過雲月的手,與她漫步在樹蔭下、流水旁。這凡間一處普通的景致,似乎都比天界靈動許多。貴為神尊的他,這劫曆得也是比其他神仙要舒適得多。他隻需與雲月相攜過完此生,侍奉她雙親終老,便算圓滿了。隻是他還保留著神尊的記憶,以至於有時不免還會有一些居安思危。每每總是要防著師兄出現打亂他,如今他不出現了,又總擔憂有何不妥。但若有何動亂,這小小的地方也不可能還能如此安靜了。若真是遇到什麽棘手的事,怕是師兄早來尋他回去了,他才不會管是在曆劫或者什麽,他隻會說:“你本就是天,命自己主宰”。


    這一個小小的雲水鎮,如今似乎都有天地一般廣闊。彌天會與雲月穿行在熱鬧的街上,也會遠離喧囂,宿於山野。想他那天外有天,得是有多少個雲水鎮之大,他卻從不曾仔細駐足停留,總是來無影去無蹤,來去皆匆匆。他竟是會想著有朝一日帶雲月到天外有天,與她一同流連其間、共看紅塵。隻是那時,恢複了本來的身份,他還會否有今時今日這份期待。


    而雲月總是笑而不語,她向往彌天所說的,但也隻是向往,不敢期待。日後,回歸神位,總也是會有機會去到天外有天,隻是那時,她便不可能似如今這般,倚靠在他身旁,與他聽細水流長,與他聞鳥語花香,與他看日月星辰,與他度朝暮年歲......


    那時,她恐怕又變回那個在極雲端,隻能遠遠望著他背影的雲月;那時,他的眼眸依然柔情似水,但卻看不見她在他眼中;那時,她對他除了仰望、敬畏、遵從之外,再不能有其他;那時,她隻能稱他為神尊,而他,再也不會喚她月兒。


    每想到這些,雲月便會感到害怕,但她無能做什麽,隻能用力抓緊彌天的手,彌天見狀便會把她安撫在懷中。雲月不說,彌天也能感受得到。愛別離,求不得,他又何嚐不知,隻是未嚐這世間情愛之初,他還並未有什麽領悟,而今,他大抵是明白師兄以前言及的“悟得因緣生滅法,自無恩愛別離愁”是何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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