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天慢慢睜開眼,見是在絕塵殿中,有些莫明緣何自己此時會躺著。


    “佛尊……”


    撒地靜坐在一側,閉目默念著佛經。


    聽到回天的聲音,撒地忙起身查看。


    “神尊不是請仙尊一同議事,佛尊緣何在此處?”


    撒地剛想問回天感覺如何,被他這麽一問,頓住了,在心裏不住地吐槽著。


    都被折磨成什麽樣了,還想著議事,議什麽事……


    看回天起身扶著額頭,似乎記不起發生什麽事的感覺,像是在努力回想著。


    這是記太多了,記不住了嗎?身為記憶之神,竟也有忘記的一天呢?


    “神尊請的是仙尊,又沒請本尊。”


    撒地麵色晦暗,一提起九天,心中就充滿不快。


    “佛尊……”


    回天本想站起身,發現身上有些異樣,卻是不記得受過傷,也不記得發生過什麽。


    查看了一下,並沒有發現有什麽皮外傷,就覺內裏有些不適,卻又不知何故。


    “你去何處?”


    見回天站起身,撒地把他叫住。


    這剛受了雷刑,費了本尊多少心力才好轉,全然不當一回事呢?外傷雖愈,內傷可難好……


    撒地在心裏暗暗念著。


    “七尾還在無界秘境裏,該去替它解開法術了。”


    回天此話一出,撒地愣住了,看著他走出聖殿才跟了上去。


    “主人。”


    見分身出現在秘境外,回天略感疑惑。


    “七尾呢?”


    回天問道。


    “小七尾不是去尋主人了麽,主人沒有遇見麽?”


    回天疑慮更甚,伸手探查了分身,得知了七尾自行醒來,而後便離開聖域尋他去了,與分身所言無差。


    撒地沒有上前,遠遠看著,思想著若回天問及七尾他該如何回他。


    回天收回了分身,還在奇怪七尾身上的法術是如何解除的。


    “佛尊。”


    回天已經來到撒地麵前他都不知,突然一驚才回過神。


    “佛尊,七尾呢?”


    這是受了重創記憶中斷了麽?


    撒地設想過很多種回天蘇醒過來的可能,一直想著要如何安撫他,都從沒想過他竟是會失了那段記憶……這下倒也好……


    還是他不想正視現實,在假意逞強?


    “佛尊?”


    回天的神色裏沒有一丁點慌亂,他當真可以如此強裝鎮定嗎?


    “七尾離開天界了……”


    果然,聽到這話,回天的反應如撒地的預期。


    “離開天界?緣何如此突然,她如何離開的,佛尊送她離開的嗎?她去了何處……魔界即將來犯,哪裏還會有安生的地方……她……怎不辭而別……都不與我言說半句……”


    看著情緒突然便不穩定的回天,撒地實在不忍他如此,但七尾確實是離開了,他若不直言,他去哪裏給他尋七尾回來?


    雖不是他親自送七尾離開,但他確實也跟去了,看著她獨自進了重罪淵而無計可施、無能為力。


    麵對回天的追問,撒地不知作何答複。若告知他七尾去了重罪淵,他也無法救出七尾,隻怕是會一時衝動也進了那重罪淵去,與她一同受罪。那七尾為了護他才挺身而出承下罪責的用心可就枉費了……


    “佛尊,到底發生了何事?佛尊……”


    回天突然捂住了胸口,他如此激動,有些急火攻心了。撒地忙把他扶住,帶回了聖殿內歇息。


    回天坐下調息,他竟是不知自己緣何受了內傷。


    “七尾已知它的本來身份,自知這天界不是它該來的地方,去尋它的族人去了……”


    撒地隻能這樣說了,希望回天不要再追問,否則他真的隱瞞不了了,他向來不打誑語。


    七尾……


    回天一直以來都不知該如何向七尾坦言她的真實身份,但果然她的身份一公開,他們之間便隻能是天壤之別了。


    而他的身份也確實不適合留在她身邊,所以她索性便不告而別麽……原以為她把他當作最親的人、最愛的回天哥哥……但如今卻是……


    見竟是有淚珠從回天眼中掉落,撒地不禁更加怪責自己。


    他竟是當真如此多情多感……


    撒地不忍直視,歎了歎氣,走向了殿外。


    回天在撒地離開之際,竟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濺了一地。


    他不知自己為何傷得如此之重,卻知七尾的離開,讓他的傷變得更重、更明顯。


    七尾……


    回天捂著胸口,步履蹣跚地在聖域內四處遊走著。想起與七尾在聖域的那些點滴,雖是短暫,卻是難以忘懷。自上這天界,似乎都注定了會失去,每一回她都是要離他而去,他卻仍一直在強求……


    禁令終究是不應違背,他怎樣也是拗不過這天命難違……


    何況大敵將至,他連予她個安身立命之處都尋不出……


    離開,或許,對她來講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但,緣何此時,他竟是如此的放不下……


    與七尾相遇、相識、相伴、相知……那些個日日夜夜、點點滴滴都在回天腦海不斷地複現……如今,隻要一閉起眼,他便能感受到那份輕柔依舊在,睜開眼,卻是隻有他獨自形單影隻,在風中淩亂。


    七尾……


    她進化了嗎?她去到屬於她的領域了嗎?她去承繼獸王之位了嗎?


    她把他放下了嗎?


    比起留在他身邊,她更向往成為一方的守護者……


    她能扛起守護族人、保護領域上的生靈的重任,又何需留在一個連周全都給予不了她的人身邊……


    不,他是天神,她心中無所不能的天神。


    她總覺自己無甚用處,其實是總以為他無所不能。


    到頭來,竟是什麽都不能……


    回天陷入了自我嘲諷、自我懷疑之中。那些心底的陰暗化出了魅影,慢慢把他纏繞,但他完全不想擺脫它們。


    他從來隻從他人身上感受過魅影對自己的侵占與啃噬,卻從不曾由自身衍生出任何魅影。


    這是屬於他自身的,原原本本來自於自己的情緒、記憶、經曆所化的魅影。


    回天竟突然覺得甘願被自己的魅影所吞噬……他自身的魅影帶給他的竟是一種帶著歡愉的痛楚……他能感受到與七尾相互陪伴的每一天,那種心安與靜好,又能感受到內心的猶豫、掙紮,竟是還有舍不得、離不開、放不下……


    原來他也不僅僅隻是一個容器……他也有屬於自己的真正的感知和情緒,他並非虛空、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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