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想著想著,突然臉色一變:


    “今兒個誰是教課?”


    朱柏嘴角抽了抽:“還能是誰,黑臉神唄”


    “啊...”朱雄英瞬間就像失去了渾身的力氣一樣,癱在了椅子上。


    給儲君和皇子教課,自然不可能是一個人,實際上,在洪武朝,皇子上課要學習的東西很多且雜亂。


    學經,學史,學詩賦,書法,事君,禮儀,民事,刑律,算數等等,有時候根據國情,甚至還要學習兵法。


    譬如秦王,晉王,燕王等邊塞的王爺,都是先學兵法,再上沙場。也是在大本堂紙上談兵了好一陣子,朱元璋才同意上塞領兵。


    直到英宗土木堡之變後,文官掌權,皇子的學習項目才漸漸的轉到儒家典籍。


    這麽多東西,自然不是一個先生教,也教不過來。


    除了有一個專門管教課的常備官以外,詹事府、翰林院和六部也時常需要過來露個臉的。


    甚至六部的堂官,尚書和侍郎,也常常被抓壯丁,有事沒事兼個職。


    而兵法,一般是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們兼任,講講布陣,看看地圖啥的。


    幹的就是紙上談兵的活兒。


    而專門管教課的官兒叫左春坊左讚善,東宮的官,妥妥的太子黨。


    自從宋濂牽扯胡逆黨流放,死在半路上之後。


    如今管著這一攤子的是一個叫李希顏的老夫子,就是朱柏口中的黑臉神。


    因為整日的扳著一張臉,從來沒見過他笑過,朱柏他們就給起了這麽個外號,還算貼切。


    李希顏,字愚庵,老家在河南郟縣。


    對於郟縣,朱雄英想了想,他隻知道那裏的燜麵很出名,做法不同於常規做法,麵條先蒸,斷生後,需拌以明油,鋪在菜碼上,然後上籠屜再蒸。


    這樣做出來的麵條勁道有嚼勁,油水和料汁沁到了麵條裏,不膩還入味。吃著別有一番滋味。


    麵條好不好先不談,這個李希顏卻有些一言難盡。


    用幾句話來形容就是,嚴肅較真,油鹽不進,且十分的不近人情。


    教課真的是一把好手,博學多才,學識淵博,說到什麽都能給你聊上兩句。


    但是一向秉承著能動手咱就別吵吵的行事原則,漫說朱柏他們這些調皮的王爺,就連朱雄英都沒少挨老夫子的揍。


    這已經是十分僭越的事情了。


    按照朱柏的說法:這個李希顏純屬混賬。


    老小子教課不但喜歡動手,整日還琢磨著怎麽告狀!


    他打完之後,大哥接著打,關鍵大哥打人...


    疼呀...


    相比較而講,他們更喜歡另一位先生,那位先生不僅論調鞭辟入裏,主要還講課詼諧,跟個老小孩似的。


    正在朱雄英發愁的時候。


    “咳咳...咳咳”


    李希顏已經到了殿門口,他倒是不認生,也不用人請,自顧自的走到講桌前。


    看見下麵的皇子們都有氣無力的癱在那,隻有一個朱椿坐的還算端正。


    不由得眉頭一皺‘啪’手中的戒尺猛地拍在桌子上;


    “一日之計在於晨,值此旭日東升之時,農夫都已經下地幹活了,皇上和太子亦上朝召見群臣,眾位皇子殿下怎能如此懈怠?”


    耳朵旁猛地一炸,幾位小王爺嚇得一激靈,連忙站起身來:


    “先生,雄英(朱柏、朱椿...)有禮了”


    “嗯”從鼻子裏哼出來的音,禮節倒是不缺:“臣見過皇長孫,見過眾位王爺”


    朱雄英和幾位王爺異口同聲,排練過一般:


    “先生請起,我等見過先生”


    “嗯”李希顏臉色稍霽:“君臣之禮見過了,接下來臣就要講行師禮了”


    “但憑先生吩咐”


    朱雄英剛坐下,李希顏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皇長孫殿下”


    朱雄英十分納悶:這我剛上課,前兩天老子可沒來呀,咋就頭一句就瞅上老子了。


    不解歸不解,但是先生的話還是要回的。


    他站起身作揖:


    “學生在”


    “殿下前兩日因病休假,假休了,病也好了,前兩日落下的功課該怎麽辦呀?。”


    李希顏似笑似不笑,盡管是詢問的語氣,但是聽聲音就是已經有了主意。


    “這個老匹夫”朱雄英暗罵一句,隨即苦笑著說:


    “學生補上...”


    一旁的藩王一個個幸災樂禍的笑著。


    朱柏笑得正歡,誰知李希顏話鋒一轉:


    “ 湘王殿下笑得這麽開心,想必定是成竹在胸,那今日暫且先不複課,請湘王殿下把昨日的功課背誦一遍”


    藩王的課業中,儒家經典是核心,平時的上課內容就是先生讀一句,學生跟著讀一句,直到背誦記牢了為止。


    聽見李希顏點自己的名字,朱柏的笑容戛然而止,慢吞吞的站起身來,停頓了半晌:


    “學生愚鈍,一時之間忘卻了”


    “背!”李希顏不容置疑。


    “這個...這個...交交桑扈,有鶯其羽。君子樂胥,受天之祜。交交桑扈,有鶯其領。君子樂胥,萬邦之。”


    “呃...萬邦之...呃...”


    “萬邦之屏”李希顏麵無表情。


    “呃..對對對,萬邦之屏,之屏之翰,百辟為憲....呃....先生,學生實實背不出了”朱柏苦著一張小臉兒,無可奈何的說道。


    朱雄英若有所思。


    朱柏剛才背的是詩經雅裏的一首詩,主要內容是天子宴請特殊諸侯的詩,稱其能屏護眾國,並成為眾國之典範。


    結合朱柏的身份,這首詩,立意倒是貼切。


    顯然,老爺子封王戍邊的國策,群臣中大多並不支持,對於封王的眾人,心中也一直含有警戒。


    是以借著這個機會,對眾位王爺進行勸諫,敲打。


    隻是不知是不是父親的意思。想來應該不是,以父親的手段,應當做不出這等簡陋的事情。


    但是朱柏顯然沒有領會到夫子的苦心,還跟個傻大憨似的大大咧咧,正在為一會的處罰苦惱。


    而其他幾位,除了朱椿年齡稍長,心思也重些,目光中若有所思,飽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李希顏。


    剩餘的藩王,都在樂嗬嗬的看朱柏吃癟,絲毫沒有受教的意思。


    而李希顏這會兒已經背著手走到了朱柏麵前,看著朱柏一副草包的樣子,自己的一番媚眼似乎拋給了瞎子,不由得怒從心中來。


    “不學無術,這都幾天了?連一篇小詩都背不下來,簡直...簡直..”


    如果不是嫌九族命長,那對於皇子,你可以教訓,甚至可以不輕不重打幾下,但是絕對不能罵。


    是以李希顏措辭了好半天,才蹦出來一句:


    “朽木不可雕也!”


    說完,尤不解氣,拿起桌上的毛筆,瞅準了朱柏的頭上就是一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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