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而另一邊的朱雄英慢慢的趕到了定遠。


    回京的路和離京走的是一條,也不用太過刻意的步行趕路、體察民情。


    但畢竟不是八百裏加急,用不著那麽趕,所以一百多裏路走走停停,足足用了兩天半才到了定遠。


    臨近黃昏的時候,他們進了定遠城。


    畢竟是老爺子當年起家的地方,他們一行人也極為恭敬,紛紛下馬步行。


    包了間客棧,洗洗涮涮,又打發了些吃的,快要臨近黃昏的時候,朱濟熺突然心血來潮,要出門走一走。


    朱雄英也有些意動,出京的時候盡顧著體察民情活受罪,還真沒來得及好好看看沿途的山河風景。


    這麽一琢磨,拾掇著一身衣裳出了客棧。


    蔣瓛在身邊跟著。


    他的人卻有幾分特務手段,在朱雄英一夥兒人決定在定遠住下後,就先行一步化整為零進了城。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走在定遠的街上,雖說太陽還未完全落山,但有不少鋪子都已經放上門板準備關門了。


    橘紅色的光撒著,一副安寧和祥和的氣息。


    朱雄英有些感歎。


    如果不是看到這幅忙碌滿足的場麵,誰能想到幾十年前,這個城池還是個充滿殺戮的兵營。


    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他們也碰到了很多還沒關門的鋪子。


    古董、字畫、青樓、鐵匠鋪,要麽是附庸風雅的地方,要麽是被辛勞擺布的苦命人。


    朱濟熺興奮至極,到處的跑著,看見什麽都感興趣,朱雄英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他小小的身軀哪裏來的精力。


    最終,他又拐進了一間古董店。


    朱雄英幾人緊跟其後。


    可朱樉一看,就失去了所有的興趣。


    他眉眼掃了掃,對朱雄英說道:


    “這個鋪子,九成八的東西都是假的…”


    “啊?”朱雄英一愣:


    “想不出二叔還是個多麵手…鑒別古董也在行?”


    “嗨…”朱樉擺了擺手:


    “這不是笑話嗎…作為大明朝的嗯…你忘了二叔在哪了?”


    “嘿嘿!”


    “那地方墳多,挖墳的也多…二叔每隔個半年仨月的,都能逮到些盜墓賊,也有些造假的,這一來二去…”


    說著,他聲音又大了些,手指翻飛四下的點著:


    “喏!”


    “那個就是馬尿做舊的…對,用的是母馬的尿…”


    “還有那個…你看這字畫上邊的蟲印兒,什麽狗娘養的,這就是大明的老鼠咬噠!”


    “那個那個…也是馬尿做舊的,那個是狗血,還有那個,它最惡心,用的是鳥糞…”


    朱樉得意洋洋,手指在屋子裏點了個來回,就那麽砸人家的買賣。


    鋪子掌櫃的也目瞪口呆,嘴巴大張,似乎能塞下一個雞蛋,他甚至都忘了阻止朱樉。


    直到最後,就在朱樉指著一個三十多歲男子懷裏的壇子,說是鳥糞做舊的後,那個男子啪嗒一聲把壇子扔了出去。


    壇子摔出了脆響,掌櫃的才如夢初醒一般,一邊臉上漲紅的指著朱樉氣得說不出話,一邊又指使鋪子裏的夥計攔住朱雄英一夥人。


    而朱棡和朱雄英同一時間扶著額頭,有些無奈:


    二哥(二叔)這個人,到哪都難安生…


    最後,這個售假的鋪子,雖然是古董店,掙得就是買主打眼兒的銀子,但依然要查封。


    這個奸商的掌櫃,也要進班房鎖著大枷住些時候。


    可讓朱雄英有些意外的是,那個把鳥糞壇子扔到地上的男子跟了上來。


    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看朱雄英一夥人的氣度和能耐,他起了結交的心思。


    恰好朱濟熺走累了,索性就在一個撿漏的茶攤上,和這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攀談起來。


    這是朱雄英的意思,這也是他在老爺子那學的習慣,微服私訪的時候,從來不拒絕任何一個人的攀談。


    坐在茶攤上。


    這個一臉白淨,甚至些怯懦的男子,有一瞬間,朱雄英感覺這個人有些像他的三姑父牛城…眉眼不像,但是氣質卻極為相似。


    看的出來,這個人極為的善談,通過攀談,朱雄英也知道了。


    他祖籍廬州,後來為躲避前元戰亂,他爺爺帶著一家老小搬遷到了蒙城,而他那個時候,還沒出生。


    直到後來天下大定,天命歸明,可那時候,他爺爺也死了。


    再後來是他爹,他爹酗酒成命,對他不好,可以說是十二分的惡劣,直到現在提起來往事,他還是雙眼通紅,仍自有些憤憤不平。


    就這,在他八歲的時候也死了。


    全靠他的寡母每天為人幫傭洗菜,才將他撫養成人,大冷的天兒,手都凍裂了。


    說起這些,他的眼睛更加通紅了。


    所以,他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把姓改了…


    他本來叫胡文,後來改為母姓,叫黃文。


    說到這,聽得入神的朱濟熺當即張開了小嘴,黢黑的臉上寫滿了吃驚,又扭頭默默的看了眼他爹。


    朱雄英也聽呆滯了,和朱樉麵麵相覷一番。


    朱樉這個極為高傲的人,也不禁為他離奇的身世感到吃驚。


    他開口問道:


    “那你跑到定遠幹啥?”


    “嘿嘿…”黃文有些羞澀,又有些自得,聽到朱樉的問話,他努力的揚起臉,極力的想讓眾人看到他臉上的光彩:


    “不才要去當官…”


    “在下孝順母親,因孝道在蒙城也算有些薄名…後被吏部尚書栗恕的舉薦,上任鎮江府揚中縣的縣令!”


    說起栗恕,雖然黃文從沒見過這個吏部的堂官,但臉上仍舊充滿了濃濃的感激之情。


    朱雄英點點頭。


    如今大明初立,讀書人本就不多,這些年再殺了些,本來就不夠的官更少了,很多地方上不怎麽重要的官員都是空缺了好幾年。


    光靠科舉也補不平這個窟窿。


    所以一些朝廷的大員,都有這個權力,可以向朝廷舉薦一些在地方上名聲不錯、或是有些作為的人入朝為官。


    看這個黃文的樣子就知道了,雖然便宜老師做的容易,可許多被舉薦的官員也確實感念他們的恩情。


    正因如此,薦舉製也著實有可能會形成官官相護,而後釀成黨政的弊端。


    這一點老爺子也不是不知道,可這些年…大明缺官太嚴重了。


    想到這些,朱雄英就沒有了和這個黃文攀談的興趣,緊皺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直到這個黃文看出幾人都是一副談性不佳的樣子,才識趣的拱拱手告辭了。


    看著他的背影,朱雄英背著手站起身,搖了搖頭:


    “栗恕真是老糊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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