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戰機的時候,朱雄英擲地有聲,眼睛瞪的渾圓,像是一隻好鬥的遊隼。


    而說起跳舞的時候,他又捏起蘭花指欠身撤步,猶抱琵琶的做了一個出來賣的欲拒還迎姿態。


    看上去,像是一個沒騸幹淨的太監。


    這種沒來由的鬥誌讓朱元璋有些莞爾,啞然失笑後,他擺擺手:


    “咱用不著!”


    他扭頭看著朱標:


    “擬旨吧,告訴藍玉,說元軍軍心離散,勢必不能久,這就是戰機,著命他即刻整飭兵馬,倍道兼進,殺進元軍的老窩!”


    “是…”朱標答應一聲,然後像是一張紙一樣,疊在了龍椅上。


    他順著朱元璋的意思,又潤色了一二,然後遞給了朱元璋。


    朱元璋隨意的瞄了兩眼,交代朱標用了印之後,又把聖旨順手遞給了朱雄英:


    “十日內…十五日吧,把這封聖旨,送到藍玉手裏”


    “拾掇拾掇,下午就出發”


    朱雄英眉開眼笑。


    聽見朱元璋的話,讓他覺得像是三九天的一桶井水澆在了身上,沁人心脾。


    然後他擲地有聲的答應了一句:


    “喏!”


    短促有力的一聲之後,他拱手作揖,然後他又再次拱手作揖的接過聖旨在胸前貼身放下,一臉正色的發誓:


    “末將願立軍令狀,十日內,定將這封聖旨送到征虜大將軍手中!”


    他粗粗的算了算,兩千多裏路,一日合算兩百裏,又是一馬平川的北方,這個軍令狀能立。


    朱元璋撓了撓頭皮。


    這種他媽的無病呻吟讓他覺得十分蛋疼。


    所以他頭也沒抬:


    “走”


    朱雄英走後,朱標一臉的憂慮:


    “父皇,您真打算讓英哥兒出宮呀?”


    “吆!”朱元璋一副震驚的樣子抬起頭,他問道:


    “太子爺剛知道啊?您村裏是剛修了路?”


    朱標遲疑起來:


    “可…戰陣之間,刀槍無眼,他從小又沒出過遠門,這…”


    朱元璋在椅子上翻了個身,翻身後又傳來一聲歎息,歎息過後,他突然非常生氣,翻回身子看著朱標連連的詰問:


    “你早幹啥去了?太廟跪三天,你裝聾作啞,不管不問,嘿,咱剛做了主,你又在這當好爹了?”


    看朱標苦笑著不吭聲,他又站起身,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的肩頭:


    “標兒啊,以後,你先把屎拉到褲兜裏,然後再脫褲子,啊!”


    “那母後回來,咱怎麽交代啊”


    “去河南督辦糧草了”


    “那百官那?”


    “去河南督辦糧草了,還有,你也走,回你自個兒宮裏,咱現在不想看見你”


    ……


    朱標走後,朱元璋又把雷大虎叫到了奉天殿。


    這個悍將心思縝密、脾性憨厚,雖然年近五十了,卻依然有著萬夫不當之勇。


    這讓他有些放心,他說道:


    “你拾掇拾掇,過了晌,點五百人跟咱大孫去趟北邊”


    “好好…好”


    雷大虎連說了三個好,笑的見牙不見眼。


    作為常年廝殺的武將,他對於沙場的渴望就像是魚兒渴望大海,飛鳥渴望高山。


    “好個屁!”朱元璋虎著一張臉,與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當是讓你去玩兒呢?”


    “嘿”雷大虎把臉上的笑容一收,然後跪在地上賭咒發誓:


    “上位放心,咱茲要是有一口氣,太孫就在,咱死了,太孫也在!”


    “**你個**”朱元璋嘴裏不清不楚的罵了幾句,然後撂給雷大虎一塊令牌。


    這是一塊四四方方、看上去比手掌心要大一些的雙龍令牌,底部浮雕著祥雲,一左一右兩條金龍尾搭祥雲,衝天迎向上方的獸首。


    背麵寫著令行天下,正麵寫著如朕親臨。


    “你的話,大孫還是聽的,記好嘍,不準他幹涉軍務!”


    “誒!”雷大虎拱拱手,把令牌塞到了懷裏。


    他知道,這是皇帝早些年給太孫打造的令牌,隻是太孫年紀尚幼,就先沒給。


    如今是借他用用,可不能弄丟了。


    ……


    另一邊的朱雄英。


    他在拾掇出征的東西,他沒敢回坤寧宮,他是去了春和宮。


    坤寧宮的老嬤嬤都是跟了皇後幾十年的老人了,在宮裏權力大的驚人。


    萬一讓她們知道自己要跑,想法子把他扣下,那就壞事了。


    他嘴裏哼著小曲,臉上的笑容,像是剛剛洗滌過一樣的清新。


    話是攔路的虎,衣裳是滲人的毛。


    所以他翻出了一副盔甲和一個鮮豔的披風。


    他如今的身量已經可以撐的起這套成人的盔甲,隻是和朱元璋虎嘯山林一般的架勢比起來,他的身板有些蕭薄。


    在朱允炆與朱允熥的幫助下,他穿上了這幅甲。


    在鏡子前瞄了幾眼,又做了幾個展開雙臂和雙手掐腰的動作後,他滿意的點點頭:


    “嗯…頗有威儀!”


    然後他原地蹦了蹦,感覺這幅甲差不多得有個三四十斤重,他又給脫了下來。


    騎馬趕路,不適合穿這麽重的甲。


    卸甲的時候,朱允炆一臉的擔憂:


    “大哥,你真的要去北疆呀?”


    “唔!那還有假?”朱雄英大大咧咧的應承著,一副眉飛色舞的樣子。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麽似的,扭頭虎視眈眈的看著朱允炆與朱允熥,把手握拳,貼在他們兩個的耳邊:


    “敢讓我知道你倆在皇祖母那告我的狀,我回來揍死你倆!”


    朱雄英有種預感。


    他總覺得這事,瞞不過老太太,說不準她現在就已經知道了。


    所以他要快,趁著老太太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時候趕緊跑,隻要跑出了宮,誰管那洪水滔天。


    ……


    打著這個心思,他晌午飯都沒吃,就辭行出了宮。


    主打一個兵貴神速。


    出了城,他就像是牙牙學語的孩子,保持著對目光所及的好奇。


    看著房子上的屋頂與樹枝上的樹葉,他像是第一次知道了這個東西叫屋頂,那個東西叫樹葉。


    他覺得此刻,靈魂升華了。


    雷大虎騎在馬上,也是笑個不停。


    他覺得耳邊像是響起了邊塞上的喊殺聲和弓弦震顫的嗡嗡聲。


    “咱就說,跟著太孫能沾大光!”


    他比朱雄英還要不堪,他甚至都沒回家跟婆娘說一聲,也來不及抱抱寶貝兒子,就去點了兵馬、領了軍械。


    至於家裏,他隻是安排了侍衛去傳了信。


    他打定主意,這次去了北邊,一定要多殺幾個人,痛快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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