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耀生日的前一天晚上,袁縱才騰出一天的工夫。


    “晚上去我那吃。”袁縱說。


    夏耀暗笑,算你丫有點兒良心,還記著日子。


    不過按照往年的慣例,壽日這天晚上,夏耀一般都在家裏陪著夏母。因為夏母怕他在外麵搞一些亂七八糟的派對,所以不讓他出去,隻是在家裏簡單慶祝。


    “我怕我媽不樂意。”夏耀說。


    袁縱說:“你先問問你媽。”


    “這樣吧,我先回家轉一圈,陪我媽一會兒,然後再去找你。”


    袁縱點頭,“就勢跟你媽說,今晚就在我那住了。”


    夏耀心裏沒出息地雀躍了一下,麵上還裝得正經人似的。


    “這個難度很大,我盡量。”


    夏耀回到家的時候,夏母正在大刀闊斧地歸置房間,物品四處散布。夏耀從沙發上拿起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暗道:往年都不給我準備禮物,今年竟然還有這份心,那我今晚不陪她豈不是更沒良心了?


    正想著,臥室門口傳來夏母一聲嗬斥。


    “你把我東西給我放那!我還沒來得及拆封你,你瞎碰什麽?”


    我操……夏耀暗自尷尬,敢情是人家送她的,白白自作多情了。


    夏耀又進了廚房,這會兒已經六點多了,裏麵半點熱氣都沒有。別說菜了,連點兒像模像樣的食材都沒看見。


    看來是準備出去吃了……夏耀暗想:那我幫著一起收拾收拾吧,早收拾早完事早吃飯早去袁縱那。


    結果,剛搬起一樣東西,就被夏母一通數落。


    “你別瞎折騰,那東西不是放那的!”說著,夏母就沉著臉走過來把東西搬走了。


    夏耀長記性了,不再亂碰東西,乖乖站在一旁,等著夏母差遣。


    夏母在夏耀身邊轉了幾個圈之後,煩躁的目光對著他。


    “離我遠點兒!別站在這擋道成不成?”


    “……”


    夏耀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艱難地開口請示道:“媽,我今天晚上能出去吃麽?”


    本來看夏母這種臉色,夏耀以為沒戲了,結果夏母想也沒想就回道:“你還指望我給你做晚飯啊?早著呢。”


    夏耀又試探性地問:“那我要是和袁縱一起吃呢?”


    更出乎意料的是,夏母臉上一片祥雲,“跟誰吃不是吃啊?”


    夏耀心底反倒沒底兒了,訕笑著說:“您這麽痛快,我都有點兒不習慣了。”


    “我什麽時候跟你磨磨嘰嘰過?讓你出去吃就是圖個省事兒,我自己吃飯隨便湊合湊合就成了,多你一個還得弄倆菜。”


    夏耀不管夏母是真大方還是假大方,總之就順著杆往上爬了。


    “那要是吃得太晚,我可能就不回來住了。”


    事實證明,夏母是真大方,直接擺了擺手。


    “我正要把你的床單、被褥重新拆洗,你在家住也沒床被,就在外麵湊合一宿吧。”


    夏母這麽一說,夏耀心裏的驚喜有些變味兒,也忒大方點了吧?往好了想那是開明,往不好了想不就是不在乎我麽?都說孩子的生日是母親的難日,你起碼得尊重一下自己的“勞動成果”吧?


    “媽,今天這麽特殊的日子,您就別讓自個受累了。”夏耀貼心勸慰。


    夏母一臉茫然,“今天怎麽特殊了?”


    夏耀一甩手,得!敢情您都不記得這碼事!早知道一通電話了事,白瞎這麽多工夫了!


    從家裏出來之後,夏耀落寞的一顆心瞬間得到治愈,您不把我當回事,有人不把我當回事!我們家大粽子肯定不會忘了這碼事!最起碼小蠟燭點著,小紅酒端著,還得有神秘大禮等著我。


    想到這兒,夏耀心裏這叫一個蕩漾,幸虧車有蓋,不然都能飄出去。


    “過來了?”


    袁縱開門的時候,表情和往常沒什麽區別。


    夏耀早就習以為常,我爺們兒無論遇到多大的事兒,都是一副從容有度、波瀾不驚的模樣。就稀罕他這副淡定勁兒,老酷了!


    “飯菜準備好了麽?”夏耀問。


    袁縱說:“早就準備好了,你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夏耀一聽心裏就沒了,那邊把日子忘了,這邊連飯菜都備好了,這就是差距啊!


    興衝衝地走進廚房,看到一桌子的菜,眼神稍稍黯淡了幾分。沒有蠟燭、紅酒也就算了,爺們兒也不注重那種形式。但好歹是他的壽日,幾個雞蛋和一碗麵條應該是有的吧?


    “你沒煮雞蛋麽?”夏耀問。


    袁縱說:“你不是不愛吃雞蛋麽?”


    夏耀暗暗磨牙,行,我就當你是顧及我的喜好!


    “那麵條呢?為什麽不吃麵條?”


    袁縱又說:“你想吃麵條啊?那我去和麵。”


    “算了!”夏耀眼神黑幽幽的,“甭費事了,就吃米飯吧。”


    頂著一張零下二十度的臉坐到飯桌旁,沒有紅酒烘托氣氛就算了,袁縱好歹拿出了一瓶白酒,爺們兒間喝點兒烈的更能烘托氣氛。可問題是袁縱壓根沒給夏耀倒,隻是自己滿了以備後,就開始自顧自地吃菜。


    “陪我喝點兒!”袁縱說。


    夏耀冷淡淡的口吻,“沒興趣。”


    袁縱腆著臉說:“那你就看著我喝啊?”


    “對,我就看著你喝。”


    我就臊著你!看你丫啥時候能回過味兒來!


    結果,袁縱還真就自己喝起來,而且還一邊喝一邊和夏耀聊天,完全沒事人一樣。夏耀心裏還殘存著一絲希望,希望袁縱在自己情緒低落到一定的極限值後,突然從某處變出一個大禮盒,然後是一陣大笑。


    結果熬到心都拔涼拔涼得了,人家袁縱還在咂摸自個的酒。


    於是,夏耀開始找茬兒。


    “那天我去你的公司了,不,應該是你老相好的公司。”


    袁縱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什麽,對“老相好”這仨字無動於衷,眯縫著眼睛看著夏耀,反問:“然後呢?”


    “你老想好為了睹物思人,還在大廳擺了一尊你的蠟像,上百萬的造價,栩栩如生的。”


    袁縱非但沒有任何不自在,反而還跟夏耀調侃道:“他辦公室裏還有一個充氣的,你看見了麽?”


    夏耀眼睛裏噴出兩團火,手在飯桌邊緣掐擺著,發出哢哢的骨頭響。


    “你信不信我敢把飯桌掀了?”


    袁縱直說:“你掀不動。”


    夏耀試了一下,果真掀不動,想直接抄起一盤菜就摔,結果又被袁縱扼住了手腕。


    夏耀怒火攻心,差點兒一口氣上不來。


    後來狠盯了袁縱一陣,突然覺得哪裏不對勁,又揚起一個唇角,手戮著袁縱的腦門,哼哼道:“你丫逗我呢是不是?”


    袁縱說:“必須的,我都沒回過公司,怎麽可能知道他辦公室有什麽?”


    “我不是說這事,我是說你今天的表現,是不是都在演戲?”


    袁縱一臉茫然,“我演什麽戲了?”


    夏耀不死心,“裝!你再裝!”


    “我裝什麽了?”袁縱一臉正色。


    夏耀和袁縱對視了一分多鍾,開始還哼哼唧唧,一副勢在必得,定要戳穿你伎倆的表情。後來眼中的戲謔和從容越發暗淡,直至煙消雲散,全被真真切切的失望所取代。


    果然是忘了!連你他媽的都給忘了!


    夏耀沒法直麵發火,畢竟今天是壽日,不算生日,有些地方是不講究過壽日的,也許袁縱根本沒有這個意識。即便袁縱真把自己生日忘了,夏耀身為一個老爺們兒,也不好因為這個翻臉,總之種種原因讓他暫時忍下了。


    但是區間田嚴琦的事一直被夏耀擱在心裏,看到現在屬於別人的公司,難免會為袁縱日後的打算操心。


    “你到底想好幹什麽了嗎?”


    袁縱悶了一口酒,說:“那塊地出了點兒問題。”


    夏耀心裏咯噔一下,“什麽意思?”


    “當初審的時候出了些紕漏,現在有人揪著不放,一旦捅出事兒來,不僅那塊地收不回來,弄不好連小田的公司都會被牽連。”


    夏耀瞬間吃不下去飯了,這塊地算是袁縱另謀生路的唯一資本,一旦喪失就等於無路可走了。現在正是嚴查期,萬一再捅咕出什麽事來,下半輩子都賠進去了。


    袁縱又是一口幹,豪邁的口吻說:“沒事,你爺們兒的身價你還不知道麽?我現在就是去給別人做保鏢,養你也綽綽有餘。”


    夏耀明白是明白,可一個習慣了指令別人的老總。再去委身替人家打工,無論多少錢,心裏也不是那個滋味啊!


    “你先別著急,我看看能不能幫你疏通疏通。”


    袁縱沒說話,繼續喝酒。


    夏耀埋怨道:“你怎麽不早點兒跟我說啊?”


    袁縱依舊沉默。


    夏耀後來一想,按照袁縱的脾氣,他就是憋屈到死,也不會跟自己訴一聲苦的。要不是喝了點兒酒,恐怕又要馬後炮了。


    看在你心情不爽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你忘了我生日的事了。


    夏耀想是這麽想,可心裏的小火苗頑強著呢,袁縱都喝得東倒西歪了,他還在幻想袁縱突然一個精神抖擻,大喝一聲我逗你玩呢,瞬間變出一個禮物。


    後來袁縱徹底不省人事,夏耀拖著他往房間走,心裏還悶嚎著:變!變!變!……


    知道將袁縱摔在床上,媽的,沒戲了,徹底變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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