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臨看著對陸凝霜極近親昵的聖蠱,露出滿意的笑容,卻輕描淡寫的說道:


    “就一隻比較珍貴的蠱蟲罷了,送你傍身,以後蛇蟲鼠蟻都不會靠近,比什麽驅蟲藥都管用。”


    陸凝霜戳了戳,猶疑道:


    “這就大禮?”


    百裏臨攤開手,聳著肩,一個勁兒的歎氣。


    “是啊,我區區一太子隱衛,窮得叮當響,能拿出什麽好東西?小家夥放我家鄉貴著呢,都是我偷來的!”


    其實——


    百蟲一蠱,萬蠱一王,這隻冰晶蟬乃王中之王,可號令天下蟲蟻。


    它是最難培育的聖蠱,數百年難得一見,在羌國那個巫蠱盛行之地,甚至能影響……


    數月前公主府上與凝兒分別時,聽到她的淒楚之言,驀的心思一動,鬼使神差的將一隻金蠶幼蠱放她身上。


    以期遠在羌國,也能知曉她的安危。


    沒想到再次碰麵,金蠶幼蠱竟因飲了她的血而完美蛻變,成為了羌國皇室求而不得的珍寶!


    “凝兒,既然小家夥喜歡你,你就收下吧,明年開春以後,保準沒一隻蚊子敢咬你!”


    說著頓了頓,補充幾句,“人前就別放出來的,你知道的,怕蟲子的女人不少,別到時候引起騷亂誤傷了你自己。”


    陸凝霜端詳著手背小蟲,當發現自己接受它後,它凶殘的一口咬破皮膚,晶瑩剔透的身體漸漸隱沒。


    “它不會……鑽進去了吧?”


    “嗯哼!”


    男人那張看戲的臉,看著就欠打。


    陸凝霜狂甩手腕,手都麻了也沒任何反應,她滿臉怨氣的看向百裏臨,對方噙著笑指了指她肩頭。


    不知何時,聖蠱趴在它肩上,兩條觸須一顫一顫的,莫名的委屈。


    陸凝霜:“……”


    夜色漸深。


    百裏臨自行將染透的紗布換掉,緩了緩一陣兒,才繼續嬉皮笑臉。


    他指著簡陋的屋子說:


    “今晚要委屈凝兒跟我躺一張床了,地上沒有底板,我如今傷勢嚴重,打不了地鋪。”


    吹滅油燈,百裏臨將她放到裏邊,自己平躺到最外邊。


    身邊很快傳來平穩的呼吸,陸凝霜睜著眼,意識越來越清晰。


    陌生的地方,陳舊的氣息,濃稠的黑暗,濕冷的空氣,刺骨的寒意……


    周身尤其是腰間針紮樣的痛楚,讓陸凝霜仿佛在十八層地獄受刑。


    可男人身上濃鬱的血腥兒,成為了油鍋下的大火,將心底深處的燥意翻來覆去的煎熬。


    陸凝霜從床上坐了起來,一眼不眨的盯著旁邊和衣躺下的男人。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且粗重,被淚光擋住的眸底,是幽深的血色。


    一刻後,房門被緊急叩響。


    阿蕪壓低嗓音說:


    “搜查的人來了,需要立即轉移地方!”


    剛還睡得死沉沉的百裏臨翻身下床,撈起陸凝霜撞開房門,內力一提,從天井躍了出去。


    遲遲找不到愛女,陸建章在宮門落鎖前跑進皇宮,對明德帝撒潑打滾一頓鬧騰,終於得到臨時調派兵馬司和李佑年那隊禁軍的權利。


    明亮的火把和燈籠,像涇渭分明的溪流,慢慢將附近的民居淹沒。


    陸凝霜遠遠看著,直到視線被阻隔。


    *


    次日使臣覲見的朝會上,彈劾陸建章謀逆的折子如雪花飛到明德帝的案上。


    陸建章正是煩躁的時候,擼起袖子跟朝臣狠狠激情對線了一番,有那渾水摸魚不講理的,上去就是沙包大的拳頭。


    等明德帝出聲質問時,他直接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撒潑,破罐子破摔的喊道:


    “……陛下,臣自知君前失儀,罪不可恕。臣先叩謝陛下賜予的兵馬司暫調之權,以此多年來陛下的厚愛。


    朝堂諸公都是不當人父的,或許家裏的妻兒老小本就是給別人養的也說不準。


    他們嫉妒臣疼愛女兒,便惡語攻擊、栽贓陷害,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反正女兒找不回來,內子就活不下去,沒了夫人臣也活不下去,正好臣一家子在地下團聚,再續親情。


    袞袞諸公皆是利欲熏心、狠心薄情、為達目的不折手段之輩,臣羞與他們同朝為官!”


    眾臣的臉色很精彩,在陸建章的嘴裏,他們不僅是品德敗壞的人渣,還是為隔壁老王養妻女的綠帽王!


    誰能忍?


    誰能忍!


    隻是就在眾臣放下道德禮儀,準備一邊狂噴一邊圍毆陸建章時,坐於上首的明德帝不鹹不淡的開口:


    “鎮國公殿前失儀、藐視君威,當庭杖責二十。眾臣無中生有、惡意中傷,導致君臣失和,朝會亂象橫生,各罰俸半年。


    羌國使團被殺一案,令大理寺與刑部主理,限期三日。


    鎮國公繼續統率兵馬司,仔細搜尋羌國太子下落,同樣限期三日。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五日後,朕於太和殿設宴招待各國使臣,光祿寺與禮部共同操持。退朝!”


    “陛下有令,退朝——”


    隨著禦前太監的高呼,明德帝在宮人的簇擁下離去,百官憋著一口氣各自散去。


    陸建章陰著一張臉壓後而行,袖子擼得高高的,露出肌肉虯節的臂膀和沙包大的拳頭。


    誰敢扭頭唾棄,他就敢衝上去打人。


    回到府上,仍舊沒有陸凝霜的下落。


    陸建章勉強擠出時間,發落當日隨行的侍衛丫鬟。


    “侍衛杖責六十,關七天禁閉,隻給水不給食!丫鬟杖責三十,關三天,同樣給水不給食!拖下去!”


    至於薑朔送的阿勇,陸建章不好越俎代庖,直接讓他滾一邊兒去。


    陸凝霜失蹤的事,東西廂房的兩人也聽到了。


    陸言心中焦急,扯斷了鐵鏈,在脖子上纏上布帛遮住項圈後,一臉冷峻的出了府。


    他是乞兒出身,在陸府多年,在三教九流有一部分勢力。


    為了二小姐,正該動員起來。


    荊時越給陸夫人看診完,步履匆匆的來了沉香院。


    他在醫學上頗有建樹,現實卻無多少人脈,尋找二小姐一事根本幫不上忙。


    他唯一能做的是完成她的囑托。


    幫傅南嘉看腿,隻醫傷不接骨。


    荊時越推開東廂大門,動作粗暴的給傅南嘉檢查起傷勢。


    忽然,嘶啞陰森的聲音響起:


    “你也是小乖的裙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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