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永行如願以償地走進了這家名字十分離經叛道的心理診所,走進大門他便注意到這裏的裝修主打的就是純白色,無論是天花板還是地麵牆麵都是如此,整體上給人一種溫和和明亮的感覺。


    他在內心點了點頭,隻看風格還是很符合心理診所的常見配置的,看來這位醫生至少也有著不錯的專業基礎,不是那些學了兩天便出來糊弄人的家夥。


    但也僅此而已了。


    計永行的想法很快便被無情的現實戳破,接下來的半小時內他在前台登記了自己的信息,隨後便被帶到第一診室,做了幾套不知道傳承了多少年的心理測試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將積壓一周的報紙上的數獨全部口算出來後,計永行再也難以忍受時間的浪費,他從柔軟的診療床上抬起腦袋看向床邊坐著的年輕醫生,認真問道:


    “我們的治療什麽時候開始?如果你隻是想要那兩千信息幣那麽現在就可以離開了,那些錢就當是我在這裏住宿的房費,明早叫我離開就好。”


    林清流聞言放下遮擋住臉的問卷報告,十分溫和地說道:


    “治療已經開始了,計先生。”


    “什麽?”


    林清流麵對對方的疑問甩了甩手中的問卷說道:


    “你很聰明,能避開所有的正確答案,就為了證明自己有病。


    “感謝你的問卷,讓我有機會看到和書上例題一樣標準的抑鬱症。


    “但這沒有任何意義,計先生,在你開口訴說真正困擾你的事情之前,我無法為你提供任何真正有效的治療,而非是現在的‘數獨療法’。”


    計永行的身體又挺直了些,他詫異地問道:


    “數獨也算治療方法嗎?”


    從現在起就算了。麵無表情的林清流暗自腹誹。


    “是的,尤其是對你們這種聰明到不思考些什麽就沒辦法安靜下來的家夥來說更是如此。”


    林清流看出了對方對於心理學的了解並不深,開始憑借自己的半吊子水平亂扯。


    躺在診療床上的計永行則仿佛陷入了某種天人交戰的境地,兩隻眼睛盯著天花板開始慢慢走神,幾分鍾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的眼神恢複了清明,側頭看向坐在一邊百無聊賴的林清流,


    “我可以告訴你一切,但你需要遵守行規,不能告訴任何其他人。”


    林清流隨意地點了點頭道:


    “我向來口風很嚴。”


    計永行搖了搖頭,從隨身攜帶的單肩挎包中掏出了一份加了印章的文件,上麵甚至帶著唯一的編號。


    這是他從研究所帶來的空文件,原本是為了約束那些士兵使用的,最後剩下了一張以防萬一的備份沒想到用在了這種地方。


    “簽了這份保密協議我就和你說。”


    林清流並未對這格外嚴肅的氛圍嚇到,畢竟對方身上的秘密再大,還能有自己這個神明預備役兼穿越者兼雙途徑超能者身上的秘密大嗎?


    他裝作思考了幾秒,隨後將自己的名字簽在了上麵。


    雙方簽字確認之後,計永行臉上的表情明顯緩和了很多,他看著麵前這位看上去隻比自己大上幾歲的心理醫生,猶豫片刻後認真說道: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你聽了千萬別害怕。”


    林清流雙手交叉緩緩抵在麵前道:


    “我受過專業的訓練,絕對不會怕。”


    “......”


    “......”


    半小時後,聽完了事情原委的林清流陷入了短暫的思考。


    “所以說,你想要自殺隻是因為你的那個笨蛋模型預見到人類會在二十年後毀滅?”


    “不是真的自殺,隻是嚇唬你說的,但或許也有一點......”


    “所以我一直覺得青春期的小孩子還是應該多多和人交流,你看你都憋成什麽樣子了?”


    林清流沒有遮掩住自己嗤笑的聲音,引來了計永行略帶惱怒的注視。


    “你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也要說下去。”


    林清流渾不在意地繼續道:


    “要是大家都像你這麽想,人類早就滅絕了,也不會有什麽希望城。”


    林清流指向窗外說道:


    “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內城區出來的人,不知道你這個年紀一共出來過幾次?”


    “三次。”


    計永行實事求是地回答道。


    “那你覺得外城區到底怎麽樣?”


    計永行陷入了沉默,思索一陣之後想出了最為貼切的形容詞:


    “無聊。”


    不是肮髒,不是紛亂,也不是貧困,隻是單純的無聊。


    林清流聞言笑了出來,他繼續問道:


    “那你覺得內城區用什麽詞形容最貼切?”


    一分鍾後,計永行再次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無聊。”


    不是規矩森嚴,不是高壓和擁擠,也隻是單純的無聊。


    “是啊,無論內城區還是外城區,都是無聊透頂。”


    林清流攤了攤手說道:


    “有價值的人會被選入內城區,然後或是在研究所,或是在工廠或者軍隊燃盡自己的全部價值,僅此而已。


    “而那些沒被選中的人被留在外城區,承擔著絕大部分的體力勞動,甚至隻能用鬥毆來打發時間。


    “內外城區唯一的區別就是需要做的工作不同罷了。”


    林清流轉頭看著計永行的眼睛問道:


    “你說,我說的對嗎?”


    計永行無言地點了點頭。


    “所以問題就在這裏。”


    林清流重新坐回了窗前的凳子,語氣不急不緩地說道:


    “幾百萬的人類在希望城日複一日地遭罪,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家園,哪怕他們自己根本就看不到這一天。


    “按照他們的話來說,隻是活個盼頭罷了。


    “難道你希望將自己的研究公之於眾,然後在一天內讓整個希望城直接崩潰嗎?”


    計永行捂住了腦袋,不敢思考那樣做將會帶來的後果。


    “所以說到底,你那個模型隻是一個根據已知情報計算結果的冰冷東西,你這樣的天才竟然會反過來被自己的造物影響,在‘造物主’中也算是難得一見的失敗貨色了。”


    少年抬起腦袋想要反駁,卻發現心理醫生此時已經從窗前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說道:


    “而且,你的參數缺失的太厲害,很多要素都完全沒有計算在內。”


    “......比如你?”


    計永行用年輕人獨有的陰陽怪氣語調反問,林清流卻毫不在意地認真回答道:


    “比如,創造了一切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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