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射過來,菲涅爾非常享受這種感覺。


    “大家應該都聽說過【探索計劃】吧?”


    他環顧四周,重點看向了最晚加入隊伍的王梟。


    “我知道的,障目大哥前段時間和我提起過這件事。”


    “那我就不多介紹了,總之,前幾天感染者暴亂的事情,再加上‘聖盾’閣下的去世,讓希望議會的那些議員們非常重視。


    “聽說他們討論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重啟計劃,循著幾十年前的足跡對牆外發起探索。


    “畢竟所有知道這兩件事的人都明白,這樣下去人類隻會慢性死亡。”


    王梟認真聽著隊長的講述,忽然感受到身邊的障目身體僵硬了片刻。


    升入第二能級之後,他的五感獲得了再一次的提升,雖然沒有從普通人到第一能級那樣明顯,但仍然能夠感受到一些源自身邊的信息。


    他忽然想起障目在給自己講述探索計劃的時候總是一副有些失落的樣子。


    對方同樣說過探索計劃已經很多年沒有被人提起,已經逐漸被遺忘在了所有人的腦海中。


    想到這裏,王梟的心中有了某種猜測。


    前方的菲涅爾還早滔滔不絕:


    “我想說的是,一般人類的身體的確較為孱弱,探索隊必然會在超能者中進行選擇,我知道大家已經盡力了,但還是希望大家能夠再加把勁,這將是一件無比榮耀的事情。”


    他說到這裏,從小飽受相應教育的隊員們已經開始興奮起來。


    尤其是傀儡師和信標二人,兩位女隊員此時已經喜上眉梢。


    被官方收編的超能者們擁有著一般平民難以想象的待遇,因此他們的確也有著一般人達不到的忠誠。


    王梟雖然沒什麽表情上的變化,但同樣對城牆之外充滿了期待。


    就像退潮時前往海邊撿拾貝殼的少年,王梟同樣也渴望在獸潮的空隙中外出探索,他仍然對外麵抱著強烈的好奇心。


    隻是,他身邊的障目卻在眾人歡喜的氛圍中垂下了腦袋。


    過了幾十秒,待到眾人的情緒稍稍平複,障目卻舉起了孤零零的手:


    “隊長,我有話要說。”


    看到資曆最老的隊員麵色肅然,菲涅爾也難得認真了起來:


    “說吧,大家都是能交付後背的戰友,沒什麽不能說的。”


    “隊長,我想說,如果您要帶大家參與選拔,那麽請允許我退出二十五小隊。”


    信標和傀儡師的表情僵硬在了臉上,王梟則是長歎一口氣,感慨自己的猜測多少被驗證了一部分。


    障目沒有看隊友們的表情,不知道是因為失落還是內疚:


    “我來解釋一下,主要有兩個方麵的原因:


    “第一,我的年齡已經不小了,大家都知道超能者比起正常人會衰老得稍微慢一些,但我今年也已經有三十多歲,不再是最巔峰的年紀了,而且我的能力在外出探索方麵算不上泛用,本身的戰鬥能力也十分有限,會成為大家的累贅。”


    “這樣講的話,那我也是累贅。”


    一邊的傀儡師忽然說道,作為一個二十多歲的女青年,她姣好的麵容上難得出現了一絲怒意,像是在譴責障目的行為。


    “我的能力在發動的時候,本體會進入完全的昏迷,如果有敵人在這段時間內殺死我的身體,我的意識就將會被永遠困在異獸的身體內。


    “長久以來,多虧大家保護我的身體我才能戰鬥到現在。


    “我知道我會給大家添麻煩,但我也有信心做出的貢獻能夠彌補這部分缺陷,障目先生,您曾是我的引路人,我知道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所以不妨說說真正的原因。”


    王梟第一次聽到自己這位隊友說這麽多話,他又轉頭看向障目,等待著對方發言。


    “那就是我的第二個理由了。我曾經和你們中的每一個講過上一次探索計劃的事情,為什麽隻有我還記得,隻有我還總是提起呢?”


    障目的臉上閃過一絲悲傷:


    “因為我的父母就是上一次探索計劃中最後兩支探索隊的成員,我不希望有人忘記那一次的失敗,不希望他們白白死去。”


    他仿佛徹底打開了話匣子,放下了曾經背負的一切秘密,將自己的心肝脾胃剖開展現在了眾人麵前:


    “我的父母都是最早一批的超能者,但能力隻能算是一般,所以知名度並不高。


    “作為登記在冊的超能者夫妻,他們不能被分配到同一支小隊中進行工作。


    “最先失聯的是我父親所在的小隊,他帶領隊員們向著希望城的南方探索了二十公裏,那是他的信號最終消失的位置,但早在十公裏的位置,希望城就已經聽不到他傳回的訊息了。


    “我的母親應該是有了一些預感,那天上午她給我穿上了他們兩個之前送給我的一件很精致的衣服,給我做了很多很多說不上名字的菜,然後她就離開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收到了兩張訃告和兩份撫恤金,在廣播中聽到了探索計劃無限期凍結的消息……”


    說到這裏,三十多歲的男人已經淚流滿麵,他哽咽著說道:


    “我不去不是因為我怕死,是因為我的母親不希望我去,這是她在離開之前最後和我說過的話。


    “我不想讓他們擔心難過,就讓我安安心心老死在這裏吧。”


    二十五小隊的幾人陷入了沉默。


    平心而論,障目平時過於沉默寡言外加年齡偏大看上去十分沉穩,這讓隊友們總是下意識忽略他的部分感受。


    便如現在,信標和傀儡師才發現她們根本對自己的這位隊友稱不上了解,自然也沒有權力替對方做出決定。


    障目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恢複了之前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他站起身來到菲涅爾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退隊的說明我會自己寫好交上去,隊長你們好好訓練,加油!”


    他無聲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又轉過了身體看向眾人:


    “我想起了一件事,你們如果出了希望城,一定要小心霧氣!”


    “霧?”


    菲涅爾皺起眉頭,他的能力對光線十分敏感,因此他對這一類情報格外關心。


    “是的。”


    障目點點頭:


    “我後來加入總部直屬超能者,能夠查看部分文件,我找到了我父親的小隊失聯之前傳回的最後一句話——‘好大的霧’。”


    做好了最後的囑托,障目無聲離開了小隊的活動室。


    菲涅爾不複之前的興奮,他認真說道:


    “大家應該知道這有多危險,但為了希望城,我會竭盡全力。


    “身為隊長,沒有照顧到障目的情緒是我的失職,但我也尊重每個人的選擇,現在還有最後一次機會,不想去的不必舉手,即使隻有我一個我也會選擇參加選拔。”


    說罷,他最先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其餘三人沒有任何猶豫,也跟著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


    心理診所內,送走了最後一位病人,忙碌了半天的林清流打開了床頭櫃上的收音機。


    這是希望城為數不多的,能夠了解近況的方式。


    幾百萬人口很少有什麽值得報道的新聞,廣播中固定的三個欄目就是軍隊今天又擊退了多少波獸潮,工廠最近又解決了多少人的用度,以及研究所最近又攻克了多少科研難題。


    總之類似的新聞同質化十分嚴重,林清流早就已經放棄了從廣播中汲取營養。


    但最近幾天,或者說自從那天之後,廣播就好像注入了某種新鮮動力一樣,每天都在整著不一樣的新活。


    便如現在,廣播中正在播放著一個男人的感謝演講,他感謝外城區的城防軍在前幾天的感染者暴動事件中拯救了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並且用能夠通過和諧的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著那些可惡的感染者和異獸。


    最終男人口幹舌燥地念完了長長的稿子,一個女聲迅速接管了廣播。


    一陣鼓舞人心的話語過後,這段新聞進入收尾:


    “以上新聞,由希望城尖塔記者‘芙蘭’為您報道。”


    廣播中的芙蘭一詞顯得有些突兀,帶著明顯的覆蓋痕跡,就像有什麽東西短暫接管了廣播。


    林清流無聲歎了口氣,看向收音機旋鈕上的貓爪,淡淡問道:


    “有意思?”


    “誒嘿~”


    混沌色塊中,雜色小貓一邊賣著萌一邊嚐試蹭林清流的胳膊。


    “芙蘭,你已經咬壞很多東西了,還好埃爾之前送的錢還沒用完,否則咱們兩個就要去大街上要飯。”


    芙蘭知道偉大的主人隻是在開善意的玩笑,裝作聽不見對方的抱怨,順著主人的胳膊爬到了肩膀上環繞著脖子。


    “我曾經看過一本書,那結尾說的是‘你可不是一枚獎章,不能一直掛在我的脖子上’,你說對嗎?芙蘭。”


    小貓嚇了一跳,因為她聽出主人話語裏麵的認真。


    難道自己要被丟棄了嗎?


    芙蘭身體一顫,幾乎無法站穩地掉了下去,還好她是一隻貓,平穩地落在了地上然後便很快跳上了床頭櫃,將肚皮展現在林清流麵前——


    我錯了!


    “……”


    林清流無聲歎了口氣: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說要拋棄你,隻是,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詞?”


    貓臉上露出了疑惑,林清流微笑著說道:


    “這個詞叫——打野。”


    芙蘭搖頭.jpg


    “你聽我分析哈,你本來就是一隻異獸,屬於野怪的一部分,現在好不容易棄暗投明了,這麽標準的反正案例,正適合作招降納叛的典型嘛。”


    “喵?!”


    芙蘭的聲音中帶著聽懂了之後的震驚,且不說是不是所有的異獸都像她這麽聰明機智又可愛,單說主人這個腦洞,就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會那麽簡單的,這件事能不能成功主要還是看你的發揮,所以我決定等你再成長一番就放你出去打野。


    “到時候我可不會輕易幫你,能不能成長起來就看你自己的小腦袋了。


    “不過至少也要等到第二能級嘛……”


    林清流揉了揉芙蘭的腦袋:


    “至少你要學會用第二能級的幻術嚇唬人才行。”


    聽到這裏,芙蘭頓時舒了口氣,這下貓命可算是保住了。


    “至於現在,我還要聽一下廣播,快給我變!”


    芙蘭迅速恢複了收音機的樣子,播音員的聲音從中流暢地傳出:


    “為了保證軍營中最前線士兵們的身心健康,希望城現開放特殊崗位——隨軍心理醫生,支持兼職或全職,待遇豐厚且對家人有額外福利,通過考核即可上崗。


    “此公告長期有效,有意者可前往就近治安局領取報名表並按照指示逐步參與選拔。”


    林清流眉毛一挑,這件事似乎有些不尋常。


    聯想到最近幾天診所的生意忽然好了起來,他有了一個猜測:


    或許是軍營中不少士兵在之前的事件中出現了心理問題。


    想到這裏,林清流忽然有了個計劃。


    自己如果作為外城區的一名心理醫生,的確能隨時置身事外,但收到各方麵的消息也總是慢人一步。


    若是能夠成為一名隨軍的心理醫生……


    林清流總覺得是自己從老家世界帶來的某種對於編製的渴望心理在作祟,但成為軍隊的一員也的的確確能給自己的身份帶來更好的掩飾。


    “有點意思,之後可以試試。”


    ---


    內城區中心尖塔。


    盧克從未覺得自己的思維如此活躍,他仿佛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如饑似渴地紮進了那些和【信徒】相關的資料中,並且在極短的時間內記憶住了其中大部分關鍵信息。


    議員尼婭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他的身邊,這位不到三十歲的女性看著麵前不遠處的小胖子,露出了一個計劃得逞的笑容。


    待到盧克從卷宗中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兜帽下的身影緩緩伸出兩隻修長的手臂,輕輕鼓起了掌。


    “希望你能帶給我好消息。”


    盧克用力揉了幾下眼睛緩解了一番疲勞,隨後無比堅定地說道:


    “請議員閣下放心,在下必將親手把【信徒】連根拔起!”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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