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上他們一起烤肉喝酒,慶祝白天勝利的時候,沈墨七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他們竟然真的贏了,在足球比賽上贏了。


    他們取得了一場長達九十分鍾,要求不停不停跑動,不停不停思考,十一個人心有靈犀,配合默契無間的高強度運動的勝利。


    眼下在喬玄木的安排下,他們租了一塊空閑的山莊,在山莊前的梨園裏擺了幾桌宴席。


    聽說這山莊是以前的學生留下來的,那是個很有錢的貴族,為了五年的生活,提前安排人修建了這座莊園,待他畢業後這片莊園便被他送給了龍語學宮當禮物。


    宴席上的肉很好吃,所有的肉都是黑衣們騎馬送上山來的,涼州的大漠香料,玫英的百花蜂蜜,各地的牛羊肉料,恐怕這些東西塗在草鞋上都好吃吧.....


    古代楊貴妃吃個嶺南的荔枝都要耗費大量時間和人力,而龍語學宮的學生們卻能享受世界各地的物資。那還是要多虧了組織嚴密的黑衣侍者們了。


    雖然沈墨七沒親眼見過,但沈墨七知道,他們一定動用了學宮內通向世界各地的傳送陣法,集中采購,不然不可能將食材新鮮的運送到這世界邊緣的大山裏。


    這裏雖然遠離世俗,地處世界的邊陲,仿佛要被世界遺棄似的,但通過這些如血網一樣的傳送陣法,他們隱藏在人類社會的背後,向那些天賦異稟的人和權勢滔天的家族發出邀請函,以此培育自己的力量。


    龍語學宮,真的不單單是一處教學之地而已吧。


    他究竟算什麽呢....人類警惕妖族的軍事堡壘?...人類平衡術者和凡人的基地?.....還是為權勢者服務,給他們交流空間,互相認識的貴族學院呢。


    沈墨七搖了搖頭,晚風吹來酒意,沈墨七低頭舉杯抿了一口。


    唔,酒也很好喝。


    他抬頭看向那些花花綠綠的精美瓶子,其中有沈墨七家鄉璃州鳳鸞郡的桂花酒,花州浮夢郡的花雕酒,北方幽州雲驍郡的涼酒,雲州秋魚郡的黃酒,海州金陵郡的米酒.....基本全玖華的名酒喬玄木都點了一瓶。


    除此之外還有玫英酒牙的皇室葡萄酒,瑟柏的香檳,涅德的波特酒,蘿絲的龍舌蘭,波西米的威士忌,香緹拉的香檳,思諾裏的伏特加,喬納森的白蘭地,扶桑平安京下的清酒.....


    所有消費都由喝瘋了的喬玄木承擔,單論這些他媽的酒就已經能頂上沈墨七吃喝用度一百年的飯錢了。


    沈墨七真不知道喬玄木到底有多有錢啊....一般的商人家庭照他這麽花錢也會破產吧.....


    喬玄木甚至找了一支玫英人樂隊在他們旁邊負責在他們吃飯的時候奏樂....真是過足了皇帝生活。


    沈墨七看著那些樂隊手蒙著麵,穿著黑衣,但依舊遮不住的胖胖肚腩和卷發就想笑。


    這些應該是戲院裏的老工作人員了。


    他們吹響風騷的薩克斯,開始搖晃身體,為他們獻上勝利者的歌曲。


    主唱是個成熟的時髦女性,她沒有黑巾裹麵,因為工作性質,所有人都早在戲院見過她無數遍了。那些胖胖的玫英男子聲音像個帥小夥一樣優美,為她附和。


    “don''t stop movin'' find your own way to it。


    listen to the music


    taking you to ces that you''ve never been before


    baby now。”


    好吧,雖然他們的儀態足夠滑稽,但他們的音樂水平不容置疑,沈墨七的血脈已經開始隨著鼓點和吉他的節奏而起伏,陷入情緒的高潮。


    一直以來沈墨七總覺得學宮裏的玫英人有錢的比玖華人多的多,但他現在真沒把握誰能比喬玄木有錢了。那真是一種令人羨慕的,為所欲為的,隨心所欲的自由。


    而他已經開始站在石桌上跳舞,旁邊還有皇甫龍笙和阿道爾笑嘻嘻為他拍著手。


    他們臉頰喝的通紅,沈墨七也笑了笑,度數高酒的一般被皇甫龍笙和應天打龍舉著瓶子痛快爽喝,反正不是他們掏錢,那些名貴的酒幾乎要按桶送過來才能夠他倆喝飽....


    沈墨七看了看自己手裏度數比較低的果酒.....


    他鼓起勇氣,不停告訴自己,這可是超級貴,超級稀有的好東西....平時還喝不到呢。


    於是他捏著鼻子,提起心髒,一飲而盡。


    這是沈墨七第一次放心大膽的飲酒,他盯著漆黑的天空,感到一陣靈魂的自由。


    “聊聊?”洛將離突然走到沈墨七的身邊。


    沈墨七一口酒差點嗆到,“好。”他點點頭。


    “喂,我等會還有驚喜安排呢,你倆去哪。”喬玄木手作喇叭狀,呐喊道。


    “我們就去湖邊一趟,馬上回來!”沈墨七把手抬高,對喬玄木回答道。


    “湖邊.....”喬玄木思考,喝完酒的他腦子確實有些緩慢,“那你們就在湖邊等一會兒,一會兒我們來找你們。”


    “好。”沈墨七揮手。


    直到沈墨七和洛將離走在湖邊湍急河流旁,沈墨七看著腳下的河流,擔心腳一滑就會掉進河裏被衝走。


    “怎麽了將離?”沈墨七張開雙手穩住身體。因為有星星的原因,星光反射在河麵上,周圍的環境還算亮堂。


    “你還記得龍祭裏的事情嗎?”洛將離開口了。


    “哪件?”沈墨七的語氣低了下來。


    “為什麽作為龍祭守護者的康納德,迪斯裏亞,芙蓮娜三人,會像是失去了什麽記憶一樣.....有些發瘋,有些害怕,變得那麽奇怪。”洛將離將一枚石子踢到河麵上,打起水漂。


    “當時說學宮會調查.....可最後也沒給個說法。”沈墨七不安道。


    “因為他們什麽都查不出來,敵人有些天衣無縫了....”洛將離沉思的時候,沈墨七突然想起來他隱瞞的一個線索,一個長著狐狸尾巴的女人。


    “可世界上沒有什麽是天衣無縫的。”洛將離搖搖頭,“根據東方龍鑰老師的調查,似乎是有股勢力悄悄的潛入了龍語學宮,目的不明。”


    “要知道,能進龍祭裏,還能做出那樣的陷阱,讓我們生來死去,敵人起碼是五階的。而他們也不知道算沒算到時間魔女的術式,是不是真的想把我們全殺掉。”洛將離哼道,“而學宮裏有六位五階龍胤常駐,什麽勢力有這個膽子。”


    沈墨七還有點消化不過來.....


    “你說他們已經潛入龍語學宮了?”夜風吹過,沈墨七一陣清醒。


    “龍語學宮本來就鬆散,千年來都沒有什麽敵人,自然也緊張不起來。這次估計也隻是幾隻小老鼠溜了進來,他們應該還不敢動手,除非他們有超過六位式王的能力。”洛將離的眼睛襯著遠處的波光湖麵。


    洛將離似乎知道一些東西,他的猜測似乎意有所指....沈墨七還是想不通,敵人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就怕.....”


    “就怕什麽?”沈墨七扭頭。


    “就怕敵人是更可怕的東西。”洛將離的聲音淡然,但卻令人毛骨悚然。


    “有....能有什麽東西比六位龍胤還強,更別說我們還有那深不可測,至少為六階的學宮長呢,世上能有幾個人比他強?”沈墨七咽了咽口水。


    “至少兩個吧....”洛將離的眼睛移作他處。


    沈墨七沉默了,龍胤的五階已經是人類對力量修行的極限,再往上就不是人類了。


    九天裏的龍?不可能,他們已經把這個秩序維持了千年以上。


    難不成這個世界真的還有神啊。


    “玫英真的有神哦,據我所知,至少有兩位。”沈墨七腦海裏突然想起來他第一次見薇爾莉娜時,愛麗絲在他耳邊說的話。


    “你的意思是....玫英的那兩個教國,暗月之國煙塔卡婭,以及聖陽之國聖尤桑刹?”沈墨七的心裏像吃了黃蓮一樣苦澀,怎麽可能,那不是神話嗎。


    自從人類開始記載曆史....不,是人類記載的曆史開始出現的時間裏,所謂的神從來沒在人類的生活中出現過,甚至都無法證明祂們真的存在。


    沈墨七不禁嘲笑自己的想象力豐富,幾個小毛賊而已,他能把事情想到遠在天邊的神話傳說上。


    “自我們來龍語學宮三年多了,他們除了龍祭裏的事情外什麽都沒幹,這更讓我不安。這麽幾年,他們究竟在等什麽呢。”洛將離搓了搓手,似乎有些寒冷。


    “沒...沒事的,天塌下來有老師們頂著,雖說我們也是龍胤....必要時,我也會幫忙的。”沈墨七知道這是沒有結果的話題,他們想破天也無法預知未來。


    “嗯.....”洛將離點頭,遠處的湖麵突然亮起光芒。


    不知不覺,烏雲散去,皓月當空。


    隨著琴音傳來,一小隻畫舫緩緩遊來。


    船旁水流浮空環繞,亮著藍光,甚是奇異,如夢似幻,像是在星海上遨遊的一艘小船。


    那船上絕對有術式。


    當畫舫經過時,沈墨七向船內看去,突然驚道:“玄木兄!”


    喬玄木腰懸寶劍,伸手大笑道:“我們已經在船上恭候多時了,特意轉了一圈來接你們,快快上船。”


    沈墨七跳到船上,回頭伸手。洛將離一愣,接著他的手跳到船上。


    沈墨七笑嘻嘻地對喬玄木說道:“沒想到玄木兄有如此雅致。”


    喬玄木回身而坐,身旁還點著暖爐。


    沈墨七和洛將離走過對酒投壺的燕飛和馬西鳴,走過嘻嘻歡笑的阿道爾和皇甫龍笙,走過呼呼大睡的應天打龍,在畫卷上即興潑墨的橘右染,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


    甚至還有一名歌女坐而扶琴,就是她的琴聲傳遍湖麵嗎....喬玄木又亂花錢。


    “咦?”沈墨七眼睛一跳,這不是當年救了他一命的姐姐,北洛咲骨嗎?


    他記得她在戲院工作來著.....被喬玄木請過來了嗎。


    喬玄木接著大笑道:“我這船上還有上好的揚州桂花慕,酒釀香醇。來來來,我們今夜金樽對月,和酒當歌,不醉不休。”


    “剛才喝過了,還要喝嗎?我們尚且年少,怎能貪酒。”沈墨七摸著桂花慕的青花瓷瓶,靠近嗅了一口,一股濃鬱的桂花清香和醇厚滋味鑽入沈墨七鼻中,帶著醉香。


    “哈哈哈哈,年少不貪酒,老而飲酒,反而沒有年少那味道,我一個叔叔經常唏噓這句話,吹他年少江湖策馬的故事。”喬玄木直接打開酒瓶,魯莽的為沈墨七和洛將離滿酒。名貴的桂花酒濺出酒杯,灑得船內花香四溢。


    “想必那位前輩也有一段紅塵舊夢,馬踏劍歌的少年時光吧,誰人無年少呢。”沈墨七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嚐了一口,驚奇的發現並不濃烈,而是清甜柔和,讓人忍不住再嚐一口。


    “哈哈哈哈,他那笨樣子以前多可愛。最近卻繁忙勞累許多,人也變得嚴謹起來。”喬玄木感慨道。


    “揚州喬氏早有耳聞,先前遊曆時還受過幫助,在這裏謝過了。”洛將離淡淡地說道,嘴裏倒是飲了三杯,眼神也放柔了。


    “嗯....我雖然不清楚,但家裏人喜歡結交江湖遊俠,樂善好施我是知道的。也別把他們想的太好了,很多時候他們也隻是用錢財和尊敬,換去他們的忠誠,用來想打探消息,當「手套」什麽的....”喬玄木聳肩道。


    “這種話能說嗎.....”沈墨七沒忍住笑了出來,他沒想到喬玄木對他們如此“實誠”。


    喬玄木聽一段琴音演奏完,看了看船中睡著的大部分人,對沈墨七和洛將離笑道:“要不要聽個故事?我的故事。”


    沈墨七點點頭,喬玄木沒把他當外人,那他自然也願意當一個聆聽者。


    隻是他甚至不在意一個北洛咲骨一個舞女在場,就把他們喬家的辛秘往外說.....


    “可能有點破壞氣氛....如果感到不喜歡,或者不適了立馬和我說,我會閉嘴的。”喬玄木的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沒有人注意他。


    北洛咲骨也恰到好處地彈起了琴,用以給他們的交談作為掩蓋。於是喬玄木咽了咽口水,看了看沈墨七和洛將離,才緩緩開口。


    “那是玫英紀元的1806年,玖華的清平八年,我和弟弟,母親,開始了為期五年的流浪生活。”


    “我是清平一年生人,那年七歲,弟弟是清平三年生,那年五歲。”


    “我們生在一個商人世家,祖孫三代經商,到我這裏已經是第四代了。”


    “曾爺爺白手起家,靠賣草鞋,給人家養馬,攢了第一筆錢。而爺爺不負眾望,考上了秀才,又轉而經商,開起了酒樓,米鋪,商行,船行......”


    “到我父親這裏,他的生活已經算是富足了。他從小有最好的儒學老師,學的是權臣心術,習的是聖人之道,他也天賦異稟,十七歲就以少年身份拿下了童試頭名,可他卻不去參加鄉試。”


    “他說了一句話,把爺爺氣了個半死,他說‘儒學之道吾以透徹大半,但學海無涯,千年以來大儒無數,再走儒道也無非是路的深淺問題。可如今世界恰逢千年未有之變,變化之根本,不在玖華,而在玫英。故今學生,不僅要熟知古今,更要通曉中西。’於是他就獨自去玫英留學了。”


    “五年後,據說他已經取得了玫英南方什麽大學的博士學位。當他再回來的時候,通曉中西時,竟然莫名又拾起了以前他不屑的玖華學問,平日裏沒事就喜歡喝喝茶下下棋,讀寫閑情逸致的閑人書籍,頗有學士之風。”


    “可爺爺要的不是一個學士,一個先生,而是一個商人。”


    “於是我的父親,他當著整個宗族的麵,對他的父親,我的爺爺說,‘天下之變,就在不遠。我已開始布局,謀金陵,扼江南,控中西航路而待天下之變,以成吾族百年之大業。’”


    沈墨七驚愕了,“這....會不會?”


    “是,謀反之語。被人告發一定會被官府問責。”喬玄木的眼睛盯著酒杯,沒有笑。


    “他是個有眼光,有耐心,有雅興,有智慧,有野心的人。甚至說不上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似乎做任何事情都無關好壞,都是為了別人看不到,但他能看到的未來。”


    “爺爺把家族交給了他,別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就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在爭奪家主的殘酷比賽中脫穎而出,取得勝利。”


    “他引進西學,開始大規模招商,吸引玫英資本。他和官府合作,出資創建西式軍校,以助學為名,將有天賦之人提拔引薦至軍中,施恩於私,實為廣布門徒。”


    “他引進先進的火炮船艦,甚至在金陵專門為玫英人建立了一座玫英內城,供他們聚集生活和享樂。”


    “他對內廣交天下豪傑,私自豢養死士家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要效仿司馬懿之事呢,哦,後來他也確實做到了。”


    “他和我的母親,也就是江南最有權勢的另一家千年門閥聯姻,先後誕下了我和弟弟。”


    “但後來我才知道,他風流成性,對女人從來沒有認真過,隻是有需求的時候就用,不用則棄,還總能用表演出來的溫柔和心腸,略施小計,就讓女人為他死心塌地。”


    “他的初戀是個玫英人,我見過她的畫像。金發,貴族,漂亮小姐,眼睛是純淨的天藍色,畫像裏穿的是玫英貴族裙,胸部露出來一半....不知道能不能用風俗形容,但確實挺漂亮的,我小時候就盯著看了好久。可他就是能毅然決然地選擇和我的母親聯姻,然後讓那位小姐在玫英苦心踏地的等待他。”


    “我的母親也不差,黑發,墨眸,柔骨,玉膚,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舞樂繡藝無不精通,是全金陵最最漂亮,最有權勢的大小姐,在十七歲那年嫁給了他。”


    “從這方麵說,他對不起我的母親,也對不起那個玫英女人,他真是個畜生。”


    喬玄木罵起他爹來毫不嘴軟,甚至牙癢癢的。


    “後來的事情你們應該知道....我的父親...計劃了整個「九州之戰」,朝廷方麵也稱為「海州之亂」。”


    洛將離皺了一下眼睛,沈墨七也停止了一刻呼吸。


    全玖華人沒人不知道這件事情。


    這場打了五年,鬧了五年,死了無數人,最後不了了之的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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