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搬家嘞?”


    阿姐嚼著肉脯,聲音有些含糊不清:“搬家好,去蜀中完,額歡迎泥們。”


    說罷,她看著院子裏來來往往搬運東西的不良人們,又有些遲疑:“就是地方不夠大,可能住不下這麽多人……”


    “吃你的東西,小孩子插什麽嘴。”


    “哼。”阿姐大為不滿,氣衝衝的狠抓一把肉脯塞進嘴裏,以致臉頰鼓鼓的,倒有些可愛的緊。


    降臣從箱子裏抓起一塊金錠,在黯淡的天色下舉在眼前細細打量一番,進而隨手重新丟進木箱裏:“宮裏賞下來的,盡是這些俗物?不說有什麽夜明珠、東海珍珠,連件首飾也沒有?”


    “天下的武人,誰不喜愛這種銀白之物。”


    正配合姬如雪整理一應輿圖文書的蕭硯不禁失笑,道:“再言之,朱溫知我府中沒有女眷,賞賜那些做甚?”


    不過他馬上朝著另外幾個箱子努了努嘴:“倒是有十幾匹上好的蜀錦,你們可以拿去裁幾件衣裳,質地還不錯。”


    聽得前麵那句話,正默默收拾信件的姬如雪下意識指尖一頓,進而耳尖稍有些泛紅,迅速偏頭遮掩了去:“兩隻信鴿還在後院,我去提來。”


    “我也去我也去!”


    阿姐跳下胡凳,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不著急,明日才出發,不用急著收拾。”蕭硯笑道,全然沒有了在節度使府那副怒色的模樣。


    在不遠處,降臣狡黠一笑,然後手指纏繞了一圈發絲,狐媚子臉上揚,用桃花眼向蕭硯輕輕一眨,以示挑逗,唇語道:“姐姐我,可以勉為其難當一下你的女眷。”


    蕭硯不由輕笑,隻是搖頭,就當沒看見。


    降臣也不以為意,她近些時日的心情很不錯,甚而在蕭硯身邊待的暫時不想離開了。她不止一次告訴自己,這很不屍祖,可謂是嚴重擾亂了她原本的生活軌跡。


    “……”


    降臣正陷入何時去留的沉思,院子裏,付暗牽來一匹烏黑高大的駿馬。


    “校尉,這十匹賞下來駿馬也要一並帶走嗎?據交付的官員所說,它們恰才被運轉至幽州沒幾日。”


    姬如雪抬頭望去,見這匹戰馬果然很是健碩,體態優美,鬃毛烏黑發亮。作為上陣的武夫而言,一匹合適的坐騎堪比一個親密無間的戰友,這種神俊的坐騎,她隻在岐王那裏看見過。


    朱溫獨霸中原,但北方一直都是他的勁敵,卻是一直頭疼戰馬的供給問題,這也是大梁禁軍中的馬軍遠不如晉國的原因。此番能夠豪擲十匹出來,確實是對蕭硯特殊優待了。


    對這樣的神駒,恐怕單是照養都是一件麻煩事。


    但出乎二女的意料,蕭硯卻並未表現的多麽欣喜,而是頂著雪花蹲伏下去,仔細打量了下,進而起身搖頭道:“可惜,這匹已被去勢了。”


    姬如雪眉頭顰起,卻馬上猜到了蕭硯想做什麽。


    “有沒有沒去勢的公馬?”蕭硯看向付暗。


    後者思索了下,點頭道:“是有那麽兩匹,性格溫順一些,據那位馬官所言,不溫順的戰馬都已被去勢了……”


    “將那兩匹馬帶回曹州,讓段成天安排,可以用作種馬留存,好東西,朱溫倒是舍得。”蕭硯捋著那匹戰馬的鬃毛,輕笑道:“餘下的,給王彥章、元行欽、李莽,以及田道成和餘仲,他們五人每人都留一匹,你也領一匹,剩下的看看諸位兄弟裏有沒有表現好的,一並送了。”


    王彥章三人不必多說,是蕭硯麾下最主要的三個將領,而田道成是蕭硯提拔的遼東燕人,現領著燕地新卒駐在漁陽。至於餘仲此人,則是定霸都的一位軍官,昔日蕭硯贈刀於他,此人算是定霸都內第一個投效蕭硯的軍將,現也被提拔成了定霸都步軍都校,管理著定霸都左右兩廂的步軍。


    付暗自然是明白這些人物關係,但仍是撓了撓後腦勺,頗有些汗顏:“校尉,屬下幾無寸功,焉能厚顏據一駿馬……”


    “漠北有更好的。”蕭硯淡淡道:“且你半年前在古北口阻擋述裏朵南下,當時我無物賞賜你,正好今日補上。”


    付暗恍然明白了過來,進而又大為動容,抱拳道:“敢為校尉效死!”


    “還有這幾箱銀錠,待會取兩箱去與分舵下的兄弟分了,我一個人也用不上這般多的錢財。”


    “遵令。”


    付暗不再推托,向蕭硯抱拳一禮,再向兩個主母行了一禮,大步離去。


    當然是兩個主母,對於兗州分舵的不良人來說,姬如雪伴在蕭硯身側長達一年,是無數人都看在眼裏的,隻要不是傻子,當然能明白過來。


    至於降臣這位屍祖,付暗等人更是門清,平素除了尊敬還是尊敬,半點也不敢在這位跟前放肆。


    “真要走?”


    降臣見這動靜不似作偽,不禁好奇起來。


    “李振急著卸我的兵權,自然會想法設法讓我不能留在河北。”蕭硯走到桌案前,打量著盛於木盤中的鑲金玉帶,道:“我不走,他心難安。”


    “好吧。”


    降臣有些猶豫起來,她自是不會去中原的,玄冥教遍地都是,更別提汴梁還是其總舵所在。


    她在玄都塢過著隱居生活,本就是不想理這些瑣事,偏偏跟在蕭硯身邊又很容易引人注意,去了汴梁還得易容,麻煩死了。


    想到此處,她便有些意興闌珊起來,一時竟有些難以自抑的情緒彌漫上心頭。


    但降臣仍然認為,她隻是舍不得這種愜意的生活而已,可不是舍不得這個姓蕭的的小賊!


    而一旁的姬如雪,也突然有些慌亂起來。


    她已接到了妙成天給她發來的信件,言了女帝欲認她為義妹的事情……


    少女難得的有些心緒複雜起來,瞥著蕭硯的背影,稍有些怔怔。


    一時間,廳中所有人,都各自揣了淡淡的心思。


    當然,除了那個吃完肉脯,正滿足仰躺在胡凳上傻樂的小蘿莉。


    ……


    翌日,天色放明。


    近兩百挎弓佩刀的悍騎護送著三輛馬車,數輛大車,緩緩出了南城。


    城外的民夫很輕易就注意到了這一支隊伍,有人想駐足觀看,但馬上又被官吏催著湧上了城牆邊的腳架。


    除此之外,窩棚下的流民亦是遠遠看見了這一隊南向的車馬,都隻是麻木的觀望著,幾無表情。


    後日就是春節,但城內新來的主政官仍然沒有過多關注他們的死活,救濟糧也確確實實的停發了。城內給出的消息是城內輜重不足,北麵有禍亂,需要優先保障城內補給,城外的難民,等到大梁的供給運來,就會馬上得到解決。


    這幾日,僅有去修繕城牆的民夫,有資格領上一份口糧。在這個大雪漫天的春節,或不知有多少人會被凍死、餓死在這個往日充滿希望的幽州城下。


    有傳言,那位愛民如子的蕭軍使因功勞太大,遭到汴梁來的同僚嫉恨,人都已被排擠到不得不回返汴梁避禍的程度,而在得知這一消息後,最後一抹希望也被徹底碾碎,不少為了活命的難民甚而已開始悄悄向北而去。


    大道上,蕭硯披著鬥篷,回頭看了一眼幽州城樓,進而夾了夾馬腹,頭也不回的轉向南麵,漠聲道:“出發吧。”


    最前頭,付暗發出了命令,整個隊伍便開始駛向南麵。


    不過須臾,後麵卻傳來了密集的馬蹄聲,惹得不少不良人紛紛回頭去看。


    “蕭帥!”


    後麵,幾騎終於趕了上來,王彥章及幾個龍驤軍將領不待坐騎停穩,就忙不寫的落馬而下,攔住了蕭硯。


    王彥章臉上有些難掩的落寞,喪氣道:“你走了,咱們怎麽辦?”


    旁邊幾個龍驤軍將領紛紛應是:“河北是軍使打下來的,那李公焉能這般急著趕蕭帥回返汴梁?就算鬧到朝廷去,咱們也敢為蕭帥說話!”


    “呸!”王彥章怒聲道:“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等鳥文人,李振這廝分明就是想奪蕭帥的功,又因為蕭帥一箭射死了他一個手下,說什麽蕭帥不宜待在河北,我看不過是這廝心生嫉恨罷了!”


    他環顧四麵,毫無顧忌的大聲道:“我朝武夫,還有被文人騎在頭上的道理?!”


    這動靜不小,惹得遠處的窩棚裏都冒出來幾個人頭,好奇的向這邊望來。


    “王大哥小聲些,那李公就在城頭上……”一個將領拉扯著王彥章的衣袖,好意提醒道。


    “我怕個鳥!”


    王彥章一把甩開他的手,梗著脖子道:“大不了我辭了這龍驤軍右軍軍使的差遣,去蕭帥府上當一家將!”


    左右無不失語。


    王彥章這廝最是頭鐵,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恐怕還真做得出這件事來。


    “好了。”


    馬背上,蕭硯終於開口,道:“不管李振到底是什麽心思,但他說的不錯,我繼續留在河北反而是禍事。不必過多猜疑,鬧出去像什麽話。你們留在幽州,自要聽從康太保差遣,莫要鬧事。還有……”


    他指了指王彥章,叱道:“伱幾番拚死,不就是為了這軍使之位來的?休要再提什麽辭去一言,要知道,你的辭呈,還得交到侍衛親軍司給我看的,我不同意,你一輩子都得待在龍驤軍!”


    王彥章猛地一拍掌,猛地反應過來,後知後覺道:“還真是這個理,回了汴梁,我等亦是蕭帥統屬。”


    幾個龍驤軍將領又是一陣無語。


    “滾回去,莫要在這丟人現眼。你們這等表現,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蕭硯不耐一揮手,就欲策馬離去。


    王彥章卻是抱著蕭硯坐騎的馬脖子,虎目四下掃了掃,壓低了聲音道:“蕭帥,依末將來看,你這次養寇自重的事,還是鬧的太小,不然李振豈有膽子讓你回汴梁?我不是說回去就是什麽壞事,但這下子,你出兵漠北又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同樣知根知底的一眾將領雖未出聲,但亦是點頭讚同。


    “最關鍵的是,李振這廝竟然不再向諸軍發賞賜。”王彥章小聲道:“那廝說什麽一應犒賞,朝廷早有定額,說你私開府庫發賞,就不該繼續發賞,而應用於重建河北。


    這廝真是昏了頭,這般下去,諸軍定然不滿。他真以為憑著康懷英和那幾千禁軍就能壓住諸軍,你這一走,諸軍的牢騷聲更大,都怕李振會卸磨殺驢,趁機打散義昌軍、幽州軍、盧龍軍……”


    蕭硯稍稍眯眼,他很清楚李振的水平不至於這般低。


    但其有一點,就是急著立功。


    李振代天巡狩的這段時間裏,河北的所有政績基本都是他的功勞。重建河北是很緊急的事情嗎?也不見得需要火急火燎的去做,但蕭硯珠玉在前,李振自然也不肯落後,若是其能在很短的時間裏讓河北為朱溫納上豐厚的賦稅,功勞實則不會比蕭硯少到哪裏去。


    所以李振才會用河北諸軍的利益來換取自己的功績,且河北諸軍都是降兵,朱溫不可能不做安排,必然會分拆幽州、義昌、盧龍三軍,才能夠安心坐在汴梁那個皇位上。


    李振現在做的,無非就是揣摩朱溫心意,甚而他可能就是揣著朱溫的旨意來拆分各軍,以讓河北徹底被納入大梁旗下。而蕭硯若是留在河北,這件事必然會被交給他來做,這也是李振要趕走他的一個理由,不得不說,這卻也是一樁大功。


    不過,很顯然李振的這件事做的太急了。


    “河北的事已與我無關。”蕭硯搖了搖頭,道:“你等也安分些,後麵討平北麵亂事,必也會用上你們,說不得又是一樁功勞。”


    王彥章愣了愣,進而低聲道:“我們,真要認真討賊嗎?蕭帥,你難道真沒安排後手?”


    蕭硯笑而不語,一夾馬腹,撥開王彥章,終於向南而去。


    幾個龍驤軍將領避到道旁,抱拳彎腰而下。


    “蕭帥,汴梁再會!”


    王彥章的眼珠子咕嚕嚕打轉,似是明白了蕭硯那個莫名的笑意。


    他回過頭望向北麵,摸了摸大胡子。


    他有預感,這再會的時間,恐怕不會太長。


    ——————


    幽州城頭,李振一身紫袍,捋須而立,旁邊有一人替他打傘,怡然自得。


    康懷英淋雪站在旁邊,一張馬臉上看不出什麽神色,待看見車馬的影子徹底消失在南麵,才淡聲道:“李公此舉,是不是太過於得罪蕭硯了些?”


    “談何得罪,怎麽,白白的功勞送到康太保手裏,太保反而懼了?”


    “倒也不是,惡了蕭硯,某認為不是什麽好事。”


    “無妨,老夫有讓他心甘情願的手段。”


    李振淡定的捋須,道:“太保接下來,隻管掃平亂軍,按陛下旨意整軍便是。這河北的大功,焉能讓他一人吃完?”


    旁邊,替他打傘的朱漢賓低笑了下,稍稍屈身。


    “李公英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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