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姨搖了搖頭。


    “聽你父親說,好像是寧家的一個傳世之寶。”


    “他來這裏目的就是為了拿回它,但具體是什麽東西,你父親沒跟我說。”


    我強壓下心中的情緒,示意媚姨繼續說下去。


    媚姨繼續講述著。


    劉震雲獲得了這樣東西,極為激動,答應死保小辮子。


    父親與汗巾豹兩人,帶著安興一百多號人,圍了劉震雲的拳台,與城寨一群亡命拳手對峙著。


    當時那場麵,轟動了整座城寨。


    可關鍵時刻,安興老板卻送來了消息,命令所有下屬不得妄動。


    這中間的原因不言而喻。


    安興老板與父親之間,無非就是互相利用關係,之前為了利益,他可以死撐我父親去奪連合的場子,但麵對城寨大姐劉震雲,安興老板並不想得罪。


    可不管怎麽說,父親當時畢竟還算是安興老板的下屬,他如果不撐自己人,會被江湖上的人恥笑一輩子,於是他放了一句話出來,讓劉震雲派小辮子與父親來一場水鬼鬥,以輸贏來了結此事。


    劉震雲也深知,為了奇寶去保一位盜寶奪妻的混蛋比較理虧,一口答應。


    父親同樣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讓身旁弟兄與一群亡命拳手廝殺受到傷害,表示同意。


    在港市期間,父親與媚姨產生了很深的感情,水鬼鬥之前的晚上,他將自己在安興所賺到的錢,全部交給了媚姨,囑咐她拿錢去給孩子治病,若他出事了,讓她不要再想他這位過路客。


    媚姨一生淒苦,父親的到來,點燃了她生命的光,怎麽可能做到?


    但她崇拜、深愛著我父親,也不敢忤逆他,隻得哭著答應了。


    “那天晚上,大雨漂泊,定山肩背一把金龍古刀,左手拎禮包、右手執竹節,前往了城寨。由於安興老板下令,所有人不得參與,當晚除了鐵哥們汗巾豹,沒人敢陪著你父親去,他像是一匹孤獨的狼……”


    媚姨聲音顫抖,情緒激動,眼淚噗呲呲掉。


    左手拎禮包,右手執竹節。


    這是舊江湖武門規矩,表示有禮有節。


    父親在向城寨乃至整個港市江湖宣告,自己守江湖規矩,希望對手也能牢守江湖規矩,禍不及親朋兄弟。


    媚姨焦急萬分地守到後半夜,卻見到汗巾豹全身刀傷,背著皮膚已經大麵積潰爛,血水隨著雨水不斷下淌,人事不省的父親回來了。


    汗巾豹像一頭徹底瘋了的豹子,雙目猩紅,眼球都要凸起來了,對媚姨說了兩句話。


    “定山哥是一位頂天立地的漢子!城寨五鬼不講規矩,暗中下毒奪刀!”


    “阿媚,你馬上送定山哥去醫院,我去搶回刀!”


    講完之後。


    汗巾豹往城寨深處踉踉蹌蹌地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高唱著洪門義氣歌。


    媚姨嚇瘋了,趕緊送父親去了醫院。


    可幾天之後,媚姨離開病房去打飯,回來之後卻發現人去床空。


    我父親好像突然人間蒸發。


    她從此再也沒見到過他。


    至於那天夜裏,城寨發生了什麽、五鬼是誰,她一概不知。


    後來,媚姨聽說消失了好幾年的汗巾豹突然出現,但人已經瘋了,她曾去找他問情況,可汗巾豹胡言亂語,牛頭不對馬嘴。她見汗巾豹可憐,曾接他到清水灣,想給他一口熱飯吃,但每次汗巾豹都自己瘋癲溜走。


    有人曾暗中警告媚姨,讓她不要再與汗巾豹接觸,也別再提當年之事,她與汗巾豹能活到現在,完全是因為當年寧定山背禮包、執竹節,讓惡毒無比的對手都折服了,才放過了他們,否則他們兩人早已經喂了香江的魚。


    媚姨堅信我父親還活著,一直固守著這間洗衣鋪,艱難無比地養活著自己腦瘤的兒子,期待有一天,她心中那位頂天立地的男人,能夠回來。


    聽完之後。


    我腦子一片空白,說不出任何話,甚至沒法做任何軀體動作。


    媚姨講完,又將臉埋在膝蓋上,肩膀聳動著哭泣。


    黎沫夏隻得輕拍著她的背,再次柔聲安慰。


    好一會兒之後。


    我緩過勁來,瞅著眼前這位曾救過我父親兩次的女人。


    “謝謝!”


    媚姨聞言,怔了一下,久不吭聲。


    黎沫夏問:“姨,怎麽了?”


    媚姨回道:“阿風,你講謝謝的樣子,與定山好像。”


    我指著床上的少年。


    “弟弟現在怎樣?”


    媚姨轉頭瞅了瞅,眸子泛紅,長歎了一口氣。


    “活不了多久了。”


    我又問:“你欠了多少錢?”


    正在此刻。


    門外傳來了一片嘈雜聲。


    “剛才打我的小子就在裏麵!紅哥,我不知道他是哪個山頭的,但一定是咱對頭派來砸場的!”


    “撲他老母的!老子的場子也敢來挑?!去把那個蛋散給叫出來!”


    “……”


    媚姨一聽,本來一張毫無血色的臉更白了,若驚弓之鳥。


    “跛腳龍帶人來了,不管發生什麽千萬別出去,我多答應他一點利息算醫藥費,實在不行,我……反正你們記得,等下逮到了空,就往死裏跑,我會拖住他們!”


    一位善良溫柔的女人!


    “砰”一聲響。


    門被撞開了。


    媚姨立馬將我們給擋在了身後。


    跛腳龍衝我大吼。


    “撲街仔!出來!”


    我沒理會媚姨焦急扯衣角,將她給拉到身後,抬腳出去了。


    哥們現在火氣正在燃燒。


    這幫沙袋來得非常及時。


    “紅毛哥,就這小子!”


    我一看,跛腳龍的上頭竟然是壺山的手下,也就是那位讓我當馬卻被嚇尿,後來在夜宵攤被我威脅之後與小生門打架的聰明家夥。


    腹中一腔火氣頓時像被澆了一潑冷水。


    太沒意思了。


    “噗通”一下。


    紅毛見到我之後,殺伐果斷地跪下了,雙手高舉過頭頂,一聲不敢吭。


    跛腳龍本來還仰仗著自己大哥出頭呢,見此情況,頓時懵逼了。


    我抬起刀一指紅毛。


    紅毛非常乖巧,開始一下又一下地狠抽自己耳刮子。


    “我真不知道洗衣媚……媚奶奶是風哥的姨,她欠的錢全免了!”


    “跛腳龍眼瞎了,我馬上帶他回去好好治眼病,請風哥原諒。”


    跛腳龍聞言,瞪大了眼睛。


    “這這這……紅哥,這小子不會是傳說中的黃帽風吧?“


    黃帽風?


    我的花名已經打響了?


    紅毛勃然大怒,從地上跳了起來,掄起一拳狠狠砸在了跛腳龍的臉上。


    “你特麽嘴巴也得治!把他給帶回去好好收拾!”


    他身邊的幾位家夥立馬拖著跛腳龍走了。


    我問滿臉露出舔狗一般微笑的紅毛。


    “紅哥,剛才免錢的話算數麽?不算也行,欠債還錢,我講規矩的……”


    紅毛立馬打斷了我。


    “算數!絕對算數!風哥慢慢聊,我不打擾了,祝您在清水灣一切愉快!”


    這家夥轉身撒丫子跑了。


    我回頭對媚姨說:“姨,我認識一位很厲害的大夫,弟弟的病可能會有治。”


    “你如果還欠其他錢,千萬先別還,轉過天我給你全頂了。”


    沒再管瞠目結舌的媚姨,我招手讓黎沫夏離開。


    出了清水灣,我沒有上車,站在欄杆旁,眼望著毫無漣漪的香江,默默地抽著煙。


    黎沫夏則安靜在旁邊陪著我。


    半晌之後。


    她問:“你打算怎麽做?”


    我說:“希望他們全都還活著。”


    黎沫夏不解:“啊?”


    我將煙頭摔在地上,用腳狠狠碾滅,冷聲說:“城寨五鬼,必須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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