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抱著飛機窗,不再是像抓著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說什麽也不放手。


    “阿宴,我好多了。”


    南星辭語調微微上揚,輕快地回應。


    蕭宴栩緊繃著的神經,這一刻才開始慢慢鬆懈下來,深呼吸一口氣,將南星辭擁入懷中,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那手法力度,像是要把南星辭嵌入他的四肢百骸。


    “阿宴,我有時候就是會這樣,說不上來因為什麽,但突然就會這樣。”


    “也許和小時候被南宮闕和柳月丟在大門外過夜留下的陰影吧。”


    “雖然說被拋棄的次數\/數不勝數,但每次都會抱有一絲僥幸的期待,有時候會覺得自己特別犯賤,是真的很賤,明明他們都那樣對我,可我卻還惦念著他們給我的那一丁點好,遲遲不肯離開他們……”


    南星辭主動開口解釋,她知道,如果她不解釋清楚的話,那阿宴一定不會放心的。


    她應該是嚇到他了吧……阿宴現在的臉色,好慘白。


    “其實我從未想過,我這樣的人,在這世上,會真的有人因為我而出現。”


    “我幻想過很多唯美的愛情故事,也幻想過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最後無一不覺得太過虛假。我相信愛情,但也不相信愛情。”


    “我渴望得到救贖,但更想要自救……”


    南星辭在每一次情緒大跌宕之後,都會變得異常堅韌、和異常的有勇氣。


    人和人之間,有很多的話,在很多的情境下,是說不出的。


    可在特定的環境之下,就像是問你姓甚名誰一樣簡單,可以脫口而出。


    於河白將飛機停穩後,原地等待十分鍾,見沒有人下飛機,便掏出隨身的筆記本電腦,開始工作,輕薄筆記本電腦打開,狗爬式的筆跡——|牛馬點綴生活|勾勒出一幅動態圖,調高音量還能聽到牛馬和鳴——哞哞眸——嘶嘶嘶——


    於河白:吾不過一屆認命工作的牛馬而已……


    飛機內。


    蕭宴栩握住南星辭的手,放在他的心髒位置,無言的言明-他一直都在。


    “因為我能相信的,自始至終隻有我自己一個人。”


    “我沒人可以依靠,阿宴,你體會過那種孤立無援的窘迫境地嗎?隻有絕望,隻有更絕望,一次次的失望,換來的是更深刻的絕望……”


    “我特別想要有一個人能出現,讓我依靠,可我又很抗拒這樣的人出現,因為我自卑、惡劣、自私…其實我很多次,都覺得好累好累,活不下去,可總有一個聲音告訴我,要勇敢要努力,說不準再堅持一下,就會看見耀眼璀璨的光芒呢?”


    南星辭笑得慘淡,笑得眼裏不停地掉眼淚。


    某個瞬間,蕭宴栩像是看見了從前的南星辭,他們彼此交錯,相互融合,並沒有任何的界限,將她們二人隔絕開。


    “最嚴重的時候,我甚至幻想,我拿針,順著我的手腕,劃傷,濺血在南宮闕麵前,想讓他可憐可憐我,心疼一下我……可是我賭不起,我也不敢,因為我知道,我不配!”


    “嗬。”南星辭冷哼一聲,這是她深藏在心底,永遠不敢見人的陰暗心思,如今趁著這個機會,告訴阿宴,她知道阿宴不會走,可她不確定。


    不確定有阿宴會不會還和從前一樣,對她那樣的好。


    越是喜歡一個人,就越是想要折磨他,瘋狂的無止境的沒有底線地折磨他,直到將人傷害得體無完膚,才敢相信對方的心意。


    明明愛到骨子裏,可卻在靠近時,中間卻隔著一道阻礙,一條跨越不過去的鴻溝,將她隔開,她想要向前,卻一步步後退……


    “所以,蕭宴栩,你覺得我配嗎?”


    南星辭猛然將手從蕭宴栩的手中掙脫,將人甩開,居高臨下的站起,捏住蕭宴栩的下巴,“你是金城高高在上的蕭家小少爺,在寸土寸金的環境中長大,你接近我,究竟是為了什麽?”


    “為什麽要靠近我……為什麽……”


    蕭宴栩難得的強勢,將人抱入懷中,力度很大,將人快要勒得喘不過氣,“我就是喜歡你,就是喜歡你,就隻是喜歡你!”


    “你聽明白了嗎?南星辭!老子就是喜歡你!”


    蕭宴栩將人抱著轉了個身,改為他在她的上方,挑起她的下巴,讓她的雙眼,必須和他交匯,他的眼裏,是洶湧澎湃的愛意!


    “確定不是圖個新鮮,得到手後,直接將我踹了?”


    “這樣的遊戲我玩兒不起的,小少爺,我隻有一個我啊!”


    來自人內心最深處的質問,帶著戳人的痛意,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自我詆毀式發問。


    蕭宴栩被人氣哭,卻執拗的忍著沒哭,他一字一句哄著眼重複,“我隻喜歡你,南星辭,隻是單純的喜歡你啊……”


    溫熱的淚水滴落在南星辭的臉上,喚起她心裏的歉意,可話風卻一點也沒鬆,“別裝了,你不過是貪玩而已,現在也該玩兒夠了吧。”


    她自顧自的肯定,自言自語的順著本就沒有邏輯的話往下說,“既然小少爺玩兒夠了,那就放過我也放過自己……嘶——”


    南星辭讓自己痛心疾首、讓蕭宴栩難過萬分的話,被蕭宴栩強勢的吻打斷,她下意識的想要反抗,可當她的臉,被蕭宴栩的熱淚所浸染灼熱,兩行清淚順著眼瞼處滑落,而同時,開始回應蕭宴栩的吻。


    那種病態瘋魔到極致、仿若整個世界隻有他們彼此的令人窒息的求生吻。


    “我沒有別的心思,我就是喜歡你,星星……”


    蕭宴栩淚水不爭氣的往下掉,砸落在南星辭白皙的麵容上。


    “我沒玩兒,從來沒有,任何時候都沒有,星星,你相信我啊……嗚嗚嗚……”


    遮擋不住的淚意、洶湧而出的崩潰情緒,綿長的一吻結束後,蕭宴栩下巴抵靠在南星辭的肩膀上,抽抽噎噎的哭訴。


    “我真的很喜歡你啊,星星,我把我所能想到的,都做了……”


    “如果隻是玩兒,不,沒有玩兒,沒有玩兒啊……嗚嗚嗚……”


    蕭宴栩現在提到‘玩兒’這兩個字,就像是觸碰到洪水猛獸,說話都開始結巴,邏輯直接叫停,可是又偏要繼續說話,怕星星胡思亂想。


    “我好難受,星星,你別說這樣的話,好不好?我真的沒有你不行……”


    蕭宴栩雙眼一閉一睜,碩大的淚滴從眼眶流出。


    南星辭心中早有動容,可有的人天性如此,自卑敏感怕了,理智又冷漠地回答,“這世上,沒有誰離開誰,不能活。”


    她的話,無情無義,可是說這話時她的聲音,發顫發慌。


    鼻尖酸澀,胸口處全然是苦澀,努力開口反駁,卻想要得到對方更強烈的反駁,因為她見過太多太多的戀人,沒有反駁……而最終的結果,便是走向分崩離析。


    南星辭深呼吸一口氣,淡淡呼吸噴灑在蕭宴栩的臉龐上。


    “星星,如果你離開,我會殉情。”


    “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試試。”


    蕭宴栩的語調,突然沉穩幾分,唇角處的肆意微笑,曖昧又迷人的危險,“如果你想,我也可以現在離開這個世界。”


    他這三句話,隻有一個意思——|蕭宴栩離開南星辭,活不了。|


    也許有很多的人,會說他太懦弱太兒戲,可隻有陷入深愛之中的人,才知道,殉情從來都不是遙遠的傳說。


    大多數的人,隻能將這份難以承受的苦楚,暫時的忘卻,替愛人完成那份沒有完成的遺願,形如枯槁地活在世上,如同行屍走肉。


    蕭宴栩眼眸突然變得清澈,泛著明亮的光,再次握住南星辭的手。


    “星星,你總是和我說,讓我直麵我內心的陰暗。”


    “我乖乖你聽的話,我做到了。”


    蕭宴栩吸吸鼻子,哽咽開口,帶著淡淡的笑意,“星星,你可不可以,也為了我勇敢一次,我們一起,你陪著我,我陪著你,我們好好活!”


    喉間的哽咽,生理性的吞咽,讓蕭宴栩眼眶再次濕潤,布滿淚意,卻強壓著沒有掉下。


    他生理性的喉間發出哽咽,就像是突然冷隔上身一樣。


    近在咫尺之人的拳拳愛意,南星辭掌心冰涼的溫度,再一次慢慢回溫。


    他說他會殉情……


    他說隻要她想,他可以離開這個世界……


    南星辭雙眸眼底的淚意,逐漸幹涸,像是突然被太陽所籠罩。


    更像是陰暗土地之下,突然被光線所照射,她的世界,也開始變得亮了起來!


    她唇角微微勾起,明媚地看向蕭宴栩,卻又在下一秒,忍不住像個小哭包一樣,吸吸鼻子,展顏而笑,擲地有聲的堅定回答他,“好。”


    那一刻,時間並未停止,而他們的世界,卻好似被按下暫停鍵。


    南星辭想,她願意,她可以……和他一起,好好活!


    蕭宴栩貼近南星辭,和她臉貼臉的抵觸,細膩皮膚來回輕蹭。


    淚意連連的臉上,早已經被濕意所浸染,多了層溫涼的觸感。


    他寬大的手掌,輕輕覆蓋在南星辭柔軟嬌嫩的臉龐,溫柔擦拭掉她的淚意,“星星最好了,星星最棒了,阿宴和星星,天下第一好!”


    蕭宴栩溫柔舒朗的男性嗓音,帶著雨後被浸潤的清爽,潤物細無聲的細膩與柔美,在這一刻得到絕佳融合。


    南星辭主動將人抱住,喃喃低語,“阿宴好像在哄小孩子呀。”


    “星星信阿宴,好嗎?”


    蕭宴栩寬大的手掌,落在南星辭柔軟的黑發上,給人順發的同時也在安撫著南星辭剛緩和過來的不安情緒。


    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極盡溫柔與寵溺,他的愛意,根本遮擋不住。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即便是千瘡百孔的心,早已經變得了無生機,可是當那一縷光芒初現時,仍舊會生出貪戀的心思。是人都一樣,都會渴望觸碰暖陽,誰都一樣,因為這是人類近乎刻在心底的執念。


    “好。”


    南星辭應了句,輕輕拍拍蕭宴栩的背。


    當負麵情緒瘋狂傾瀉而下,將人砸得喘不過氣時,誰都會崩潰的。


    當洶湧的負麵情緒慢慢消散退去時,向陽而生的積極向上的樂觀,也會將人包裹,一進一退、一來一往,很是自然。


    情緒趨於穩定時,人也會開始適當地反思自己,在情緒崩潰時的一言一行。


    “阿宴,剛才對不起,怪我。”


    “不怪你,星星……”


    蕭宴栩連忙否認掉,南星辭抿唇,想了一會兒,再開口時,還是想要道歉,“對不……(起)”


    蕭宴栩食指指腹抵在她寡淡無色的唇上,“星星,我很開心,你能和我說這些,因為這代表著你將自己攤開在我麵前。”


    “以前我經常看見的,是冷靜調節我情緒的你。”


    “其實你不知道,有時候我也想要成為你的依靠,我也想讓你的情緒穩定,而不管是好的方麵,還是不好的方麵,隻要是你,我都想要了解。”


    蕭宴栩腰側那雙小手的力度,突然緊了緊,而後又鬆了鬆。


    他知道星星在擔心什麽。


    她怕他不要她……


    “我怕星星不要我,是怕到骨子裏的那種,是一個字都聽不得的那種,真的怕,星星……”


    蕭宴栩先南星辭一步,將他的慌張表達,


    南星辭話到嘴邊,卻隻能停頓,良久才道,“可是你真的了解了我,還會和從前一樣對我嗎?我那麽的卑劣、不堪、自私……”


    蕭宴栩一般情況下不會打斷南星辭說話,除非忍不住。


    “星星!”


    他著重的喊她的名字,“你不要這樣說自己,其實每個人都有陰暗麵,隻是鮮少展露罷了。星星,南宮闕和柳月的話,不是絕對的非黑即白。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決定了孩子往後餘生的絕大多數行事作風。


    南宮闕和柳月,沒未讓南星辭體驗過家的港灣的存在,卻持久性的讓南星辭陷入自我否定、自我懷疑的自證陷阱中,但凡南星辭後來沒有讀很多書、沒有見很多人……她都不會從一汪死水中,獲取到一線生機!更不會,從她黯淡無光的世界中,自己開辟出一束光!


    “星星的世界本無光,是星星自己給自己創造了一束光。”


    “星星很勇敢,很好,特別好,非常好,最最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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