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等人被攙扶著下了車。大太太環顧四周,隻見幾個丫鬟婆子站在門口,一個個喜笑顏開地看向自己。


    婉初垂眸,當初唐氏到了冀州薑府,大太太可是帶著全府有頭有臉的人,都在外麵迎接。


    如今自家到了定國公府,卻隻有幾個管事婆子出來...


    婉初看了一眼大太太,果然見她臉色如結了一層霜一般。


    陳媽媽自然也看在眼裏,忙笑道:“薑大太太勿怪。今日是臘八節,府上來往的客人眾多。”


    “若是尋常人也就罷了,偏生今日來了楊家的老太君。我們夫人抽身不得,隻能叫奴婢先將薑大太太請去大奶奶那兒。”


    陳媽媽口齒伶俐,三言兩語便交代了個清楚。


    能先見淑寧自然是好的。有些話,也隻能背著盛家和唐氏的人說。


    大太太很快整理好心情,露出一抹笑意:“親家夫人客氣了。”


    陳媽媽見大太太沒了惱意,連忙叫下人抬了轎子過來。又請大太太和嫻寧婉初上轎,往國公府深處去了。


    婉初一進轎子,頓覺熠熠生輝。


    尋常家裏的轎子,往往都是硬木板,坐得人生疼。


    盛家的轎子,卻是一層錦緞裹著棉花,細細地將座位包住,身後還放了個月藍色的綢緞軟枕。


    轎簾處,還掛了一個香囊。細細聞聞,還有桂花的香氣。如今是臘月,想來這些桂花都是秋天裏下人們收集起來曬幹所得。


    婉初摸了摸邊角處,才發現這軟枕包邊竟然是繡死在椅上的。


    也就是說,盛家接人的小轎,隻怕春夏一套,秋冬一套。


    婉初抿抿嘴,難怪大太太無論如何也不肯舍棄這門婚事。


    不過是頂接人的小轎,竟然如此奢華。綢緞的軟枕,自己在薑家也隻見到幾位太太和老太太房裏所有。


    更不要提那幹桂花,更是費時費力費人手。薑家才不會把下人用在這些風雅之事上。


    婉初輕輕掀開簾子,就見前頭嫻寧所坐的轎子,轎簾也輕輕的掀開了。轎中嫻寧的人影若隱若現,似乎在打量著定國公府。


    婉初放下簾子,等了約莫兩炷香的功夫,轎子才輕輕停下了。


    陳媽媽的聲音在前頭響起來:“薑大太太,這邊就是大奶奶的院子了。”


    旁邊幾個丫鬟圍上來,將轎簾掀開,大太太下了轎子,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這才抬頭觀望起來。


    婉初緊跟著嫻寧身後,也下了轎子。就見淑寧的院門被妝點一新,門上的油彩似乎也是新塗的,比尋常人家的門要寬大上許多。青磚瓦牆更是砌得老高,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起,好不氣派。


    婉初還在觀望,大太太和嫻寧已經跨過了大門,由張媽媽引著,往裏麵去了。婉初忙收斂目光,提著裙擺匆匆跟上。


    誰知淑寧住的院子居然比大太太在冀州的正院還大。


    走了兩進房子,卻還要穿過一條抄手遊廊,才到了穿堂。


    嫻寧漸漸有些吃不消了。慢慢的,嫻寧的步子漸緩。大太太察覺到了,借著和陳媽媽聊天,也放緩了步子。


    終於到了垂花門外,彩屏已經迎在外麵。見了大太太,彩屏忙上前幾步,福身給大太太等人請安。


    大太太見彩屏臉上帶笑,心中安定不少。


    彩屏笑道:“太太,大小姐在屋裏等您呢。”說著,便掀了簾子請大太太嫻寧,婉初她們進屋。


    淑寧的房內,自是一派華貴氣象。


    入得門來,腳下是青石板地麵,四角皆鋪著錦繡氈毯。一張烏木梨花床榻橫於裏間,床柱上雕著四季花卉,嵌以細碎珠玉,床幃乃是蘇杭的綾羅所製,繡著百蝶穿花圖,那蝶兒似要振翅飛出一般。


    臨窗擺著雞翅木的大案,案上一方端硯,墨錠散發著幽幽墨香,旁邊的羊毫筆懸於筆架。


    牆上掛著一幅古畫,畫中青山隱隱,流水潺潺。一側的博古架上,汝窯的瓷瓶與和田的玉如意相鄰,珊瑚樹紅得似火,靜靜散發著富貴的氣息。


    饒是見慣了富貴的大太太都忍不住咋舌。更不要提嫻寧了。


    婉初立在一旁,就見嫻寧從進門起,整個人就顯得格外拘束。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嫻寧的後背緊繃,脖子也微微抬起,似乎生怕盛家的丫鬟看輕了自己一般。


    婉初垂下眼眸。果然,嫻寧對盛家人的態度十分重視。


    但願她能得到她想要的吧。


    婉初想起之前淑寧回冀州省親時,她與淑寧第一次見麵的樣子。


    那時候,但凡有女子在盛行遠麵前冒頭拔尖,淑寧就如同護食的野獸一般,惡狠狠地看向她們。


    自己的親妹妹肖想自己的丈夫,又給自己下了麝香....不知道淑寧知道這些,會有什麽反應。


    婉初沒有多想,就聽見內室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嫻寧想上前一步,就見周媽媽和彩屏兩人將熱氣騰騰的薑茶端了上來。


    嫻寧無法,隻得接過熱茶,慢慢喝起來。彩屏上前,和嫻寧寒暄:“上次隨大小姐回冀州,二小姐正在休養。如今瞧著,顏色大好了。”


    婉初捧著薑茶暖身,耳朵卻聽著嫻寧和彩屏的對話。


    彩屏雖然是淑寧的丫鬟,可大太太在這兒,彩屏一定還是會聽大太太的。


    可見是大太太和淑寧有什麽體己話要說。


    不過,有什麽體己話是不能當著嫻寧說的呢?


    自己也就罷了,畢竟不是親生的。可嫻寧和淑寧一母同胞,還有什麽是避諱著嫻寧的呢?


    婉初默默想著,她與嫻寧都是未出閣的女子,能叫嫻寧避諱的,想來隻有淑寧這一胎了。


    畢竟,兩人都是黃花大閨女,淑寧和大太太隻怕不好在兩人麵前說起身孕之事。


    可若是淑寧身子康健,這胎懷得順順利利,老太太和大太太也不會叫大房在新年之前就搬來京城。


    婉初想起來,那一夜,在祖母內室中,隱隱約約聽見大太太和祖母所說的,不穩當,流血之類的話,又想起先前香杏聞到的麝香味道。


    婉初幾乎敢斷言,淑寧的這胎,似乎是很不妙。


    不然的話,大太太千裏迢迢來看她,按理說,淑寧不說迎在國公府門外,至少也要在自己的院子外麵迎接。


    可現實卻是,大太太都進了外屋了,卻絲毫沒見到淑寧人迎出來。


    婉初暗自心驚,淑寧這胎,竟然差到這個地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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