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光穿過窄窗,阿蓮伸著懶起。吉思爾聽到響,慌忙披上袍。屋內還充斥著夜晚的寒意。等到冬天,這裏就不能住了,阿蓮心想,這裏會冷得跟墳墓一樣。於是她穿好袍子,係起帶。“爐火滅了,”她吩咐,“煩你,加點柴。”


    “是,小姐。”老婦人答應。


    阿蓮在女塔的住所寬敞華麗,與萊莎夫人在世時她所寄居的小臥房自不可同而語。現今她有了單獨的更衣室和廁所,還有一個白石雕刻的台,足以俯瞰穀地。趁吉思爾照米鬥壁爐的工夫,阿蓮赤腳走出去。腳下石頭冷冰冰的,屋外山風凜冽——鷹巢城上一貫如此——但眼前的風景讓她暫時忘卻了所有不適。女塔是七座尖塔中最東邊的一座,因此視也最好,晨光之下,森林、河與田紛紛慵懶呈現,光輝在山頭閃爍,好似無數傳說中的金字塔。


    好漂亮。白雪皚皚的巨人之籠罩在前,雄渾豪邁的山岩與冰雪使得它肩膀上的城堡顯得如此渺小。夏裏阿萊莎之淚騰湧的懸崖,如今垂下第二十尺高的冰柱。一隻獵鷹在崖邊盤旋,張開藍的翅膀,翱翔於晴空之中。我有翅膀就好了。


    她把手放在雕細琢的欄杆上,向外眺望。六百尺的正下方乃是長天堡,繼而無數鑿刻的石階組成蜿蜒的路穿過雪山堡和危岩堡,直下穀地。月門堡的塔樓與工事細小得像孩童的玩,而城堡之外,公義者同盟的士兵們也從帳篷裏起,來來往往,好比蟻丘中的螞蟻。他們真是螞蟻就好了,她心想,伸就能踩扁。


    小杭特伯爵的隊伍於兩天前抵達,其他人則早到了。奈斯特·羅伊斯關門抗拒,但他麾下士兵尚不滿三百,而前來的六鎮諸侯每人皆帶來一千銳。阿蓮像清楚自己的真名一樣清楚這些人的名諱:本內達·貝爾摩,洪歌城伯爵;賽蒙·坦帕頓,九星城的士;霍頓·雷德佛,紅壘伯爵;安雅·韋伍德,鐵橡城伯爵夫人;傑伍德·杭特——呼為“小杭特”——長弓廳伯爵;以及六鎮中強大者約恩·羅伊斯,外號“青銅約恩”,聲名顯赫的符石城伯爵,乃奈斯特的表兄和羅伊斯家族本家的族長。自萊莎·艾林墜落之後,這六鎮諸侯就在符石城商討,最終簽訂了盟約,誓言共舉義旗,保境安民,並為勞公爵和穀地而戰。他們的聲明中絲毫沒提到峽穀守護者,反而要求“終結亂政”,清理“宵小臣”。


    冷風拍打著小,她回屋換裝,準備用餐。培提爾將前的衣櫥盡數贈予,裏麵有她做夢也不敢想象的無數絲衣、綢緞、天鵝絨與皮,不過大都既肥且寬——萊莎多次懷孕又多次死產產後,已徹底沒了形——阿蓮隻穿得上奔城年輕二小姐的那些舊服。吉思爾負責把其他衣服一件一件改好,畢竟,十三歲的阿蓮已比她第二十歲時高出一脛。


    今天早上,她看上一件徒利家族紅藍相間的服,邊緣鑲有鬆鼠,於是吉思爾幫她穿喇叭袖,捆好背帶,再梳挽她的長發——昨晚臨前,阿蓮剛重新染過。將她棗紅的秀發染成了深棕,然而過不多久,發又會變紅,所以得時時補料。染料用完後我該怎麽辦呢?畢竟那是從狹海對岸的泰洛西得來的稀罕之物。


    下樓梯時,她再度感歎於鷹巢城的寂靜,隻怕七上下沒有比這裏更沉默的城堡了。此地的仆從不僅稀少,而且個個老邁,時也識趣地壓低聲音,以免驚擾躁的少主。山上沒有馬廄,沒有獵狗咆哮,沒有士練比武,連守衛們在白石廳堂裏巡邏的腳步聲也顯得疏遠縹緲,她唯一能清晰分辨的,乃是寒風席卷尖塔的嗚咽與歎息。想起剛來城裏時,至少還能聽見阿萊莎之淚的綿,如今吉思爾說瀑布要到天才會解凍。


    勞大人獨坐在廚房上方的明月廳內,無打采地用木匙掏著一大碗蜂麥片粥。“我要蛋,”他看見她便抱怨,“我要三個煮得的蛋,外加煎好的培。”


    他們沒有蛋,更沒有培。鷹巢城糧倉裏儲備的燕麥、玉米和大麥足以支一年之久,但新鮮食品都是由一位名米亞·石東的私生女孩從穀地帶上來的。如今公義者同盟封鎖了山路,米亞不敢冒險穿越——六鎮諸侯非常清楚這點,他們中最先趕來的貝爾摩伯爵剛到山下便派烏鴉傳信警告小指頭,隻要他還挾持著勞公爵,就別想得到任何供應。換言之,鷹巢城沒有遭到嚴格意義上的圍困,但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等米亞上山您就會有蛋的,要多少有多少,”阿蓮對小公爵保證,“她會帶來蛋、油和瓜果,許多美可口的東西。”


    男孩不為所,“我現在就要蛋。”


    “乖羅賓,這裏沒有蛋,你是知的。好啦,快把粥喝了吧,不錯的。”她自己先舀了一匙。


    勞將湯匙在碗裏拌來拌去,就是不放裏。“我不餓,”他最後決定,“我想回去覺。昨晚我又沒著,阿蓮,總是聽見歌聲!柯蒙師傅給我安眠酒喝,可我喝了還是聽見有人唱。”


    阿蓮放下湯匙,“如果有人唱,我也會聽見。乖羅賓,你在做噩夢,沒別的。”


    “不對,才不是夢!”男孩眼中噙滿淚花,“是馬瑞裏安,他又在唱!你爸爸說他死了,不,他才沒有死!”


    “他死了,”聽勞這樣講,她忽然覺得很害怕。他幼弱多病,如果又瘋了該怎麽辦?“乖羅賓,馬瑞裏安真的死了,他深著你親大人,所以無原諒自己對她下的罪孽,他最終被藍天所召喚。”當然,阿蓮和勞一樣沒看見屍,但歌手的結局早已注定。“真的,他死了。”


    “但我每晚都聽見他唱歌,就連關上窗戶,用枕頭蒙住腦袋也不行。你爸爸該把他頭拔出來,我命令他這麽做,結果他不執行!”


    那當然,得留住頭好讓他在外人麵前招供。“羅賓,乖,把粥喝了吧,”阿蓮哄,“好嗎?就當是為了我?”


    “我不想喝粥,”勞伸手將湯匙擲過大廳,砸在一幅織錦上,潔白的明月錦繡留下了點點汙跡。“大人要蛋!”


    “大人應該滿懷感地把粥喝下去。”培提爾的聲音從後傳來。


    阿蓮連忙回頭,看見他和柯蒙師傅並肩站在拱形門梁下。“請聽聽峽穀守護者的勸告,大人,”學士勸,“您的封臣此刻正上山前來投誠效忠,您需要神抖擻地接待。”


    勞用指關節左眼,“他們走,我才不想看見他們。如果他們持要來,我就要看他們飛!”


    “噢,您這提議很有意思,大人,可惜我保證過他們的安全。”培提爾說,“無論如何,現在要趕他們走也遲了,對方多半已到達危岩堡。”


    “就不能放過咱們嗎?”阿蓮聞言哀歎,“咱們從來都沒傷害過他們。他們想要什麽呢?”


    “他們要勞大人。他,還有穀地。”培提爾促狹地微笑,“一行八人,除了六個鬧事者,還有帶路的奈斯特子爵以及林恩·科布瑞——這種腥風血雨的場麵,他怎會錯過?”


    小指頭的話隻能加劇她的恐慌。傳說在比武場上被林恩·科布瑞殺掉的人和在戰場上被他殺掉的人一樣多。他的士封號是助勞叛亂而獲得的,起初,他在海鷗鎮外對抗瓊恩·艾林公爵,後來投靠叛軍參加三叉戟河決戰,並在會戰中擊殺了著名的禦林鐵衛,多恩的勒文親王。培提爾告訴阿蓮,當勒文親王最終對上科布瑞那柄名劍“空寂女士”時,已然傷痕累累,難以為繼,但他又隨即補充,“這些言語你可不能在科布瑞麵前提起,所有問起他與馬泰爾一戰真相的人,都被他送到地獄裏去向他的對手提問了。”實際上,隻要她從鷹巢城守衛們口中聽來的故事有一半真實,林恩·科布瑞就已經比公義者同盟的六位諸侯加起來還要危險。“他怎麽也來?”阿蓮急促地追問,“我還以為科布瑞家站在您這邊呢。”


    “萊昂諾·科布瑞大人的確傾向於我,”培提爾解釋,“但他弟弟我行我素慣了。在三叉戟河,當他們的父親被砍倒時,是林恩抓起‘空寂女士’,替父報仇。隨後萊昂諾護送老人去後方找學士救治,林恩則率隊衝鋒,不僅擊潰威脅勞左翼的多恩軍隊,還殺掉了對方領袖勒文·馬泰爾。老科布瑞伯爵臨死前,將‘空寂女士’劍傳給了幼子,把封地、爵位、城堡和所有錢財留給萊昂諾,不過做哥哥的並不領,始終覺得自己的權利受到了損害,至於林恩爵士嘛……他對我的感就跟他對萊昂諾的感一樣深,你知,他本來想娶萊莎的。”


    “我不喜歡林恩爵士,”勞話,“我不許他來這裏。你趕他下山,我從沒準許他上來。不準他上來!咪說過,這裏是攻不破的!”


    “你死了,大人,而直到你十六歲命名之前,穀地由我統治,”培提爾轉吩咐廚房台階上的駝背仆女,“美拉,給大人拿一個新湯匙,大人想喝粥。”


    “我才不想喝!我想看它飛!”勞兜起大碗擲過去,麥片與蜂霎時在空中飛濺,培提爾·貝裏席見狀敏捷地閃躲開來,柯蒙師傅就沒那手了,結果被木匙結結實實地打中膛,食物濺滿臉龐和肩膀,令他顧不得學士的尊嚴,驚惶地出聲尖。阿蓮連忙上前安,可惜遲了,發病的男孩用顫抖的手抓起一壺牛奶再度扔出去,然後他試圖站起來,結果撞翻了椅子,摔成一團,亂蹬的地踢中阿蓮的肚子,差點令她背過氣去。“噢,諸神在上。”培提爾厭惡地說。


    麥片粥點綴在柯蒙師傅的頭發和臉龐上,他跪在主子麵前,呢喃著安的話語。一顆米粒自他右頰緩緩落,仿佛一大顆灰的淚珠。這次發作沒有上次強烈,阿蓮試圖往積極的方麵想。癲痢病發作完畢後,培提爾召來兩名穿天藍披風和銀鎖甲的守衛,“帶他回房,用蛭放血。”峽穀守護者下令,兩名守衛中的高個子便一聲不吭地將主人攬入懷中。連我都能輕輕鬆鬆抱起他,阿蓮心想,他就像他的布偶那麽輕。


    柯蒙多留了片刻,“大人,會麵可否緩一?自萊莎夫人死後,這孩子的病一天比一天厲害,不僅發作得更頻繁,每次發作也更加劇烈。我已在所能允許的最大範圍內為他放血,給他喝安眠酒和罌粟花奶,以助其入,然而,他需要休息……”


    “他一天能十二個鍾頭,”培提爾打斷,“而我隻要他在必要的時刻保持清醒。”


    學士尷尬地用手指梳梳頭發,甩開無數米粒,落到地板上。“從前,每當他焦躁不安時,萊莎夫人會喂他奶喝。安布羅斯博士說有奇特的功效。”


    “這就是你的諫言嗎,學士先生?你要我們為鷹巢城公爵和艾林穀守護者找個奶?那等他結婚那天,該怎樣讓他斷奶呢?或者教他放棄奶的頭直接找上新娘子的?”培提爾公爵哈哈大笑,“不,不妥,我建議你另選一條路子。孩子都吃甜食,對吧?”


    “甜食?”


    “甜食。蛋糕、派餅、果醬、果凍、蜂……諸如此類,或許……在牛奶裏加一點甜花,你試過嗎?隻加一點點,以安神經,幫他擺癲痢病的困擾。”


    “一點?”學士的喉結急促地前後蠕,“一點點……也許,也許罷……不能太多,也不能太頻繁,然而,我可以試……”


    “一點,”培提爾公爵保證,“在你帶他出來接見封臣們之前。”


    “遵命,大人。”學士急匆匆離開,每走一步,頸鏈都輕聲作響。


    “父親,”等眾人離開後,阿蓮發問,“您用早餐嗎?我去盛粥。”


    “我討厭麥片粥,”他用小指頭的眼睛打量她,“一個親足以當我的早餐了。”


    真正的女兒決不會拒絕為父親獻上親,因此阿蓮奔上前了他,那是巴巴、急促的一碰,剛剛碰到臉頰,旋即急促地分開。


    “多麽地……盡職盡責,”小指頭的在笑,眼睛卻沒有,“好吧,我正好有職責要給你。去找廚子,溫幾壺紅酒,加上蜂和葡萄,我們的客人了很長的路,想必又冷又渴。等他們抵達,你得親自出去迎接,奉上麵包、奶酪和葡萄酒……我們還剩下什麽樣的奶酪?”


    “嗆口的白奶酪和發臭的藍奶酪。”


    “端白的出來。此外,你得更衣。”


    阿蓮低頭審視自己的服,那是奔城的深藍和暗紅,“您覺得這太——”


    “——太徒利化了。我的私生女兒炫耀地穿著我前的衣服會刺‘公義者’們。趕快去換,嗯,需要我提醒你天藍和白也不行嗎?”


    “是,”天藍和白乃是艾林家族的彩。“他們有八個,您……青銅約恩也在其中?”


    “他是這八個裏麵我唯一關心的。”


    “青銅約恩認得我,”她提醒培提爾,“他兒子披上黑衣時,他隨行來臨冬城做客。”阿蓮模糊地憶起,自己是如何瘋狂地上了威瑪爵士……那仿佛是一生之前的事了,是某位笨女孩的夢想。“後來,羅伊斯大人他還……他還在君臨見過珊莎·史塔克,在首相的比武會上。”


    培提爾以一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羅伊斯見過這張俏臉不假,但這張臉不過是一千張臉譜中匆匆閃過的花朵。下場比武的戰士關心的是自個兒的安危,不是人群中的孩子;而臨冬城的珊莎是個棗紅頭發的小女孩,我女兒是高大美貌的女,頭發更有栗子的顏。人們隻會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阿蓮,”他了她的鼻子,“瑪迪燃起書房的爐火,我將在那裏待客。”


    “不在大廳嗎?”


    “不成。我不能太靠近艾林家的王座,否則會挑起更深的怨恨,他們認為像我這樣出低微的人注定沒資格向往那高高在上的座位。”


    “書房……”她本該就此住,卻不知怎的又補問了一句,“若您把勞……”


    “……和穀地給他們?”


    “他們已經占有了穀地。”


    “噢,他們是占有穀地的一大塊,這我承認,但遠遠沒到控製局麵的程度。我在海鷗鎮很受歡迎,也有別的諸侯肯當我的朋友。格拉夫森、林德利、萊昂諾·科布瑞……當然,他們的勢力比不上公義者同盟。不過阿蓮,你覺得我們還能上哪兒去呢?返回我在五指半島上的雄偉要嗎?”


    她考慮過後路了,“喬佛裏給了您一座雄偉要,您理所當然應該回赫堡。”


    “那隻是虛位,我需要用它來迎娶萊莎,僅此而已——當時總不能讓蘭尼斯特把凱岩城封給我吧。”


    “是,但城堡已經屬於您了。”


    “,那是怎樣一座城堡!般的殿堂與荒廢的塔樓,鬼與靈四出沒,無人打理,難以防禦……還有關於詛咒的小煩。”


    “詛咒是歌謠和故事裏才有的事。”


    這話令小指頭不微笑:“已經有關於中毒矛慘死的格雷果·克裏岡的歌謠了嗎?或者關於在他之前的傭兵,被他肢解四肢的那位?那位又是從亞摩利·洛奇爵士手中接管城堡的,而亞摩利·洛奇爵士得自於泰溫公爵,結果前者教熊吃掉,後者死在自己的侏儒兒子手上。我還聽說河安老夫人也死了。羅斯坦家族、史壯斯家族、哈羅威家族,史壯斯家族……碰過赫堡的人統統不得好死。”


    “那就把它給佛雷侯爵!”


    培提爾輕笑出聲,“也許吧,或者給咱們親的瑟曦太後……噢,可不該說她的壞話,她把那些華麗的織錦給我送來了,你說,她不是仁慈的嗎?”


    提起太後的名字便令她全僵。“不,她才不仁慈,她讓我害怕。如果她知我在這裏——”


    “——那我隻好讓她提前出局了,如果她還沒把自己置於死地的話,”培提爾用小指頭的笑她,“在權力的遊戲之中,最卑微的棋子也有自己的望,有時候會拒絕執行你為它們設計的行。記住這點,阿蓮,這是瑟曦始終學不會的一課。好啦,你不是還有職責要辦嗎?”


    她乖乖照辦,首先監督廚子溫酒,接著找來一大白奶酪,並令下人烤好第二十人份的麵包,以防諸侯們帶的隨從過多。吃了我們的麵包與食鹽,他們就是賓客,再也不能傷害我們。雖說在孿河城,佛雷家族公然踐踏關於賓客的律,謀殺了她的親大人和哥哥,但她不相信高貴的約恩·羅伊斯會墮落到那種程度。


    隨後她開始布置書房。書房已鋪有密爾地毯,沒必要再撒香草,阿蓮吩咐兩名男仆抬來擱板桌,再端來八張沉重的橡木皮革座椅——若是尋常宴席,該把兩張椅子分別放在桌子首尾,再左右各放上三張,可這次不一樣,阿蓮另有主意,她在桌子的一麵放了六張椅子,另一麵放上兩張。


    同盟的諸侯們應該到達雪山堡了吧,山十分辛苦,騾子需上一天,走路得花好多子了。會談將在夜間舉行,蠟燭必不可少。於是等瑪迪燃好爐火後,阿蓮又她取來若熏香蜂蠟,這是魏克利伯爵送給萊莎夫人的求婚禮物。隨後她又回去廚房,確保麵包和葡萄酒準備妥當。一切都很順利,還有時間留給她梳洗換裝。


    她首先看中一件純紫的絲服,接著又為一件暗藍鑲銀絲的天鵝絨服著,最後她想起阿蓮不過是私生女,打扮不能招搖醒目。結果她換上一件羊服,暗棕,做工樸素,前與衣袖上繡了藤蔓與枝葉的裝飾,還鑲有金邊。這件服適貼,卻幾乎可算是仆女的服裝。培提爾將前的珠寶也盡數給了她,此刻她拿許多項鏈試了又試,覺得它們都過於華麗,最後隻係了一條天鵝絨緞帶,鍛帶是秋天的金。吉思爾將萊莎的銀鏡端來,她發現這個顏與阿蓮蓬鬆的深棕頭發很配。羅伊斯伯爵認不出我來的,她心想,連我自己都認不出自己。


    自覺備了培提爾·貝裏席的信心之後,阿蓮·石東戴上微笑,跑去迎接客人。


    鷹巢城是七大王裏唯一一座需要客人從地下入的城堡。蜿蜒的石階穿過雪山堡和危岩堡,在長天堡終結。最後六百尺是垂直的懸崖,迫使來客放棄坐,作出選擇:要麽和蘿卜一起搭乘搖搖晃晃的木籃子上山,要麽在山中攀登鑿刻的搭手。


    雷德佛伯爵和韋伍德伯爵夫人是同盟中的長者,眾人將吊籃讓給他倆坐,籃子回來時又載了肥胖的貝爾摩伯爵上去。其他諸侯自行攀登。阿蓮在新月堂溫暖的壁爐前以勞公爵之名歡迎他們,奉上麵包、奶酪和盛在銀杯中溫熱的葡萄酒。


    先前培提爾給她一張紋章卷軸加以研習,因而她能通過紋章辨認出所有人。顯然,前繡有紅城堡的是雷德佛,他材矮小,灰胡子修剪整齊,慈眉善目;安雅夫人是公義者同盟中唯一的女,深綠外套上用黑玉鑲有韋伍德家族的破碎車徽章;紫衣上繡六隻銀鈴的是貝爾摩,梨形肚子,圓肩膀,多的下巴伸出無數淡間灰的短須;賽蒙·坦帕頓與他剛好相反,胡子又黑又尖,外加尖鼻子和冰藍眼睛,使得這位九星城士猶如天上的猛禽;小杭特伯爵的白貂皮披風乍看上去沒有特,直到她發現係外套的別針——五呈扇形散開的銀箭。此人年過第四十十,阿蓮私下覺得他已接近五旬,乃父統治長弓廳近第六十十年之久,最近突然病亡,謠傳是做兒子的迫不及待要繼承權位。小杭特的臉跟鼻子紅得像蘋果似的,無疑是貪杯的緣故,她決心多給他倒幾杯酒。


    來客中最年輕者前繡有三隻烏鴉,每隻爪下都抓著一顆血紅的心髒,此人褐的頭發披到肩膀,前額垂下一綹散亂的發卷。這便是林恩·科布瑞爵士,阿蓮一邊想,一邊警惕地掃視著對方剛的形和令人不安的眼神。


    羅伊斯兄弟走在最後,奈斯特子爵陪伴著青銅約恩。符石城伯爵如獵狗般高大,縱然頭發灰白,麵容滄桑,仍有說不出的魄力,那雙糾結的巨掌仿佛隨時能將年輕人的脖子輕輕折斷。看他嚴肅的神,珊莎不由得憶起臨冬城的往事,憶起伯爵大人坐在桌邊和親低語;憶起他外出打獵,收獲了一隻雄鹿,歡呼呐喊聲震城堡;憶起他在校場裏以比武用的鈍劍將她父親打倒在地,還打敗了羅德利克爵士。不行,他一定能認出我來,他怎麽可能不認識我?阿蓮猶豫要不要跪在對方麵前尋求庇護。他沒為羅柏而戰,怎會為我而戰呢?戰爭已告結束,臨冬城成了廢墟。“羅伊斯大人,”她怯生生地問,“您需要美酒以驅除寒意嗎?”


    青銅約恩瓦灰的眼珠半隱藏在她所熟悉的濃眉下麵,當他們目光匯時,那雙眉不一皺,“姑娘,我們會過麵嗎?”


    阿蓮驚得幾乎把頭吞下去,幸好奈斯特子爵替她解了圍,“阿蓮是峽穀守護者的私生女兒。”他聲告訴表兄。


    “小指頭的小指頭折騰得歡的嘛。”林恩·科布瑞掛著一絲惡作劇的微笑評論,貝爾摩聽了哈哈大笑,阿蓮隻覺紅暈上臉頰。


    “你多大了,孩子?”韋伍德伯爵夫人問。


    “十四歲,夫人,”她差點忘了阿蓮的年齡,“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是有過月事的女人。”


    “是嗎?還沒開苞吧?”小杭特伯爵的大胡子將他的表完全遮住。


    “現下還沒有,”林恩·科布瑞接,當她不在場一樣,“不過我瞧這妞兒是含苞放了。”


    “心宿城的守規矩已淪落至此了嗎?”安雅·韋伍德也是頭發花白的老人,眼角皺紋斑斑,下巴皮膚鬆弛,可語氣中的尊貴令人肅然起敬,“這姑娘年紀輕輕,溫順知禮,卻不幸經曆過恐怖的事件。注意你的言辭,爵士。”


    “我的言辭我自己知關心,”科布瑞反相譏,“夫人您注意自個兒就好了。許多死人可以告訴您,我可不是喜歡聽人教訓的士。”


    韋伍德伯爵夫人不再理他,“帶我們去見你父親,阿蓮,這裏的事越早理完越好。”


    “峽穀守護者在書房等候大家,請大人們移步。”眾人出了新月堂,上一段大理石階梯,途經地窖和三個殺人——諸侯們假裝對頂上的機關不聞不問。等到達頂端,貝爾摩已是氣喘籲籲,如同鐵匠的風箱,而雷德佛的臉變得跟他的頭發一樣灰敗。守衛們打開閘門,“這邊走,大人們,請隨我來。”阿蓮引大家穿過一條掛有無數華麗織錦的拱廊,來到羅索·布爵士把守的書房門口。他為大家開門,並跟著去。


    培提爾坐在擱板桌前,一隻手著一杯葡萄酒,另一隻手翻著一張脆弱的白卷軸。當公義者同盟的諸侯們入時,他翻起眼睛打量大家。“大人們,歡迎之至,還有您,我的好夫人。,登山使人勞累,快請落座。阿蓮,親的,給我們的貴客倒酒。”


    “是,父親。”她欣地發現,香蠟已然點起,書房中彌漫著豆蔻與其他貴重香料的。她取酒壺時,客人們一個接一個地落座……奈斯特·羅伊斯猶豫半晌,最終不得不坐到培提爾公爵旁的空位子上,林恩·科布瑞則站在壁爐旁邊,伸手取暖,劍柄的心形紅寶石映照出耀眼的紅光。阿蓮看見他衝羅索·布爵士微微一笑。以“老男人”的標準而論,林恩爵士長得俊,她心想,可我一點也不喜歡他的笑容。


    “我正在閱讀諸位大人的嚴正聲明。”培提爾開口,“寫得真好,刀的學士深諳筆墨之。諸位,什麽時候讓我也聯名簽署呢?”


    他的話大大出乎來客們的意料。“你?”貝爾摩說,“簽字?”


    “我的筆墨功夫雖不及這位淵博的學士,書寫文字卻也綽綽有餘,況且最關心勞大人的難不是區區在下嗎?至於這幫‘宵小臣’,讓我們齊心協力地挖出來。大人們,我全心全意地支持您們的事業,懇請您們即刻賜教簽署盟約的手續。”


    阿蓮一邊倒酒,一邊聽見旁邊的林恩·科布瑞“嗤嗤”發笑。其他人則倍感困,直到青銅約恩·羅伊斯清脆地捏了捏指節,:“我們此行的目的不是要你在盟約上簽字,也不是來跟你玩文字遊戲的,小指頭。”


    “是嗎?真可惜,遊戲乃是生活的調料,”培提爾把卷軸放到一邊,“好吧,讓我們直入正題,大人們,夫人,您們想把我怎樣呢?”


    “我們不想把你怎樣,”賽蒙·坦帕頓用冰藍眼珠瞪著峽穀守護者,“我們要你滾。”


    “滾?”培提爾佯作驚訝,“我能上哪兒去?”


    “王給了你赫堡,”小杭特伯爵指出,“任何人都該滿足了。”


    “河間地正需要有人統治,”老霍頓·雷德佛說,“奔城被圍,布雷肯和布萊伍德公開戰,三叉戟河兩岸的土匪氣焰囂張,殺人放火,到都有未及掩埋的屍首。”


    “好一幅人圖畫,雷德佛大人,”培提爾應,“不過很可惜,我在穀地肩重責。況且勞大人目前還算安穩,難要我把這病弱的孩子帶往一片混亂血腥中去嗎?”


    “公爵大人留下,”約恩·羅伊斯宣布,“我將把他帶去符石城,讓他成為一個能令瓊恩·艾林驕傲的士。”


    “符石城?”培提爾好奇地問,“為何不是鐵橡城或紅壘?為何不是長弓廳?”


    “隨便哪裏都可以,”貝爾摩,“公爵大人會造訪每家的城堡。”


    “是嗎?”培提爾的語氣中充滿懷疑。


    韋伍德伯爵見狀歎了口氣,“培提爾大人,別再使小兒科的離間計了。我們大家說好了,乃是同氣連聲的盟友。就我看,符石城相當合適,約恩大人培養出了三位好男兒,沒有誰比他更適合教導小公爵,那裏的亨威格師傅比您的柯蒙師傅年長,經驗更豐富,也更適合調養勞大人的;那裏強壯的山姆·石東乃是全天下最的教頭,可以教導這孩子戰爭之;那裏的盧科斯修士潛心於七神信仰。此外,符石城還有許多同齡孩子,比老女仆或傭兵更適合與勞大人做伴。”


    培提爾·貝裏席輕撚胡子,“我不否認,公爵大人需要夥伴,然而您們仔細瞧瞧,阿蓮她能算是老女人嗎?您們不清楚,勞大人很喜歡我女兒,待會兒您們可以親自問他。此外,我已邀請格拉夫森伯爵和林德利伯爵各遣一子歸我收養,兩人均與勞年紀相仿。”


    林恩·科布瑞笑:“呦,兩隻小狗的狗崽子。”


    “當然啦,勞也需要年長的孩子為伴,最好是前途光明、表現利索的侍從,以便小公爵當成榜樣觀摩學習。”培提爾轉向韋伍德伯爵夫人,“好夫人,聽說您的鐵橡城中正有這麽一位上上之選。您能遣哈羅德·哈頓前來與勞大人作陪嗎?”


    安雅·韋伍德似乎頗感有趣,“培提爾大人,您真是我所見過的最大膽的強盜了。”


    “喲,我可不是要偷走那孩子,”培提爾擔保,“隻希望他能與勞成為朋友。”


    青銅約恩·羅伊斯傾向前,“勞大人和年輕的哈利理當成為朋友……他們將聯袂在符石城做我的養子與侍從,在我的照應下成長。”


    “把男孩出來,”貝爾摩伯爵喊,“我們保你平安無恙地離開穀地,去做你的赫堡公爵。”


    培提爾稍帶責難地回望向他,“您的意思莫非是:若我不肯照辦,就要嘍,大人?實在太奇怪了,我尊貴的前尚且認定我職責所在,應當守護穀地,須臾不得離開,諸君反倒苦苦相,竟然容不下我。”


    “貝裏席大人,”韋伍德伯爵夫人朗聲,“萊莎·徒利乃是瓊恩·艾林的寡婦和勞·艾林的親,為攝政統治穀地,咱們敬她是主。你呢……直說了吧,你沒有艾林家族的血統,與勞大人更無親屬關係,憑什麽坐在山上使喚大家?”


    “若您記憶不差,可知萊莎封我為峽穀守護者?”


    小杭特伯爵接口:“萊莎·徒利並非穀地人,她沒資格安排峽穀的事務。”


    “那勞大人呢?”培提爾反問,“萊莎夫人連自己親生兒子的事也安排不了了?”


    奈斯特·羅伊斯一直保持沉默,此刻大聲說:“我曾滿心希望迎娶萊莎夫人,杭特大人的先父與安雅夫人之子也有此打算,科布瑞更有整整半年待在山上。想想看,若夫人選的是我們中的一位,諸位決不會質疑他峽穀守護者的權威。說到底,萊莎夫人隻不過剛巧挑了小指頭大人,並將兒子其關照罷了。”


    “他也是瓊恩·艾林的兒子,表弟,”青銅約恩朝月門堡的守護者皺眉,“他屬於穀地。”


    培提爾提出解答:“鷹巢城與符石城一樣,都在穀地的範圍之內,難上山就升天了嗎?”


    “盡管說你的笑話,小指頭,”貝爾摩伯爵咆哮,“我們要男孩。”


    “雖然很不願令您失望,貝爾摩大人,可我不得不遺憾地通知您,我不能與我的繼子分開。您們都很清楚,他子有些纖弱,經不得長途奔波。為他的繼父和峽穀守護者,我不能容許他有任何意外發生。”


    賽蒙·坦帕頓清清嗓子,“我們每人帶來一千兵,此刻兵士都駐紮在山腳下,小指頭。”


    “希望他們住得服。”


    “如果必要,我們能召集更多人手。”


    “想用戰爭來威脅我嗎,爵士?”培提爾的語氣中沒有一絲恐懼。


    青銅約恩吼:“我們要帶走勞大人!”


    會談陷入了沉寂。這時,林恩·科布瑞忽然從壁爐邊不耐煩地轉過,“鬧夠了沒有?聽得我起皮疙瘩,蠢貨們,論皮功夫,小指頭可以說到你們個個支不住,眼皮打架!跟他這路貨有什麽好廢話的……快點,靠家夥決定吧。”他拔出劍來。


    培提爾連忙攤開雙手,“我沒有武器,爵士。”


    “這個問題好解決,”燭光在科布瑞的煙灰劍刃上跳躍,沉暗的金屬令珊莎想起了父親的巨劍寒冰。“你的蘋果食客帶了刀,他給你,或者把你自己的匕首找出來比畫比畫。”


    她看見羅索·布向劍柄,但劍未出鞘,青銅約恩便跳如雷地站起來,“放下武器,爵士!你到底姓科布瑞還是姓佛雷?我們是這裏的客人!”


    韋伍德伯爵夫人抿,“實在太不成統了。”


    “收劍,科布瑞,”小杭特伯爵應和,“你的行為讓大家蒙羞。”


    “是的,林恩,”雷德佛用和緩的語氣勸,“這對我們沒好,讓‘空寂女士’歇息去吧。”


    “我的女士口渴著呢,”林恩爵士不肯讓步,“她若出鞘,見血方休。”


    “口渴就衝我來!”青銅約恩結結實實地擋在科布瑞前。


    “好個公義者同盟!”林恩·科布瑞惡地咒,“瞻前顧後,難成大事,不如改名老婦人同盟!”他將沉暗的劍收回鞘內,推開布,旁若無人地大步離開。阿蓮聽見腳步聲清徹地回響。


    安雅·韋伍德與霍頓·雷德佛換了一個眼,杭特了杯中酒,伸出杯子讓阿蓮滿上。“貝裏席大人,”賽蒙爵士鄭重其事地說,“請您原諒剛才的意外事件。”


    “原諒?”小指頭冷冰冰地,“是誰把他帶來的,大人們?”


    青銅約恩解釋,“我們並非有意——”


    “是您們把他帶來的!這太荒唐了,簡直是公然蔑視律,我有權召喚守衛,大人們——”


    杭特匆忙起立,差點撞翻阿蓮手中的酒壺,“你保證過我們的安全!”


    “……是的,您們應該心存感,我總還有榮譽感,與某些人不同。”培提爾的聲音中蘊涵有她從未聽過的惱,“我讀了您們的聲明,也聽了您們的要求,現在請聽聽我的:即刻從山下撤軍回家,別再擾我兒子。我不否認,從前是有統治不善的地方,可那是萊莎的,非出於我。給我一年時間,我將與奈斯特大人攜手整治,一年之後,諸君將不會有任何委屈。”


    “空口無憑,”貝爾摩說,“我們憑什麽信任你呢?”


    “您居然質疑我的人品?到底是誰在會議上亮家夥,?您們自稱要保護勞大人,卻不給他吃的,令他營養不良,這樁樁悖行應該畫上句號了。告訴您,大人,我不懂如何帶兵打仗,但假若真被上絕路,也會奮起抵禦。峽穀裏並非隻有你們六鎮諸侯,君臨的王室更是支持我的統治。如果你們想要戰爭,盡管直說,隻怕穀地將血成河。”


    阿蓮察覺到公義者們眼中逐漸擴散的猶疑。“一年時間並不太長,”雷德佛大人遲緩,“或許……如果您保證……”


    “沒人想要戰爭,”韋伍德伯爵夫人確認,“秋天即將結束,大家要準備過冬。”


    貝爾摩清清喉嚨,“在年底之前……”


    “……若我不能滿足諸位,便自放棄峽穀守護者的稱號。”培提爾對諸侯們保證。


    “條件很公平。”奈斯特·羅伊斯子爵話。


    “不許有任何報複行為,”坦帕頓稱,“不許指名誰為叛逆或亂黨。對此您得發誓。”


    “很好,”培提爾承諾,“我要的是朋友,不是敵人。您們願意的話,我即刻為大家各寫一張赦免狀,連同林恩·科布瑞在內,不管怎麽說,他哥哥是個實在人,我不會讓尊貴的科布瑞家族蒙上汙點。”


    韋伍德伯爵夫人轉向同伴們,“大人們,我們可否加以考慮?”


    “沒什麽好考慮的,事很清楚,他贏了。”青銅約恩用灰的眼睛久久地打量著培提爾·貝裏席。“我不喜歡這安排,但看來不得不給你一年時間。抓享受吧,大人。記住,並非所有人都是傻瓜。”他猛地掀開門,幾乎把它扯了下來。


    接下來舉辦了一場簡單的宴席,培提爾忙不迭地為樸素的食物歉。勞穿一件白與天藍相間的外套跑出來,很稱職地扮演著小公爵的角。青銅約恩沒有列席,他直接下山去了,林恩·科布瑞走得更快,其他人做客到第二十天清晨方才告辭。


    他縱了這場會議,當晚,阿蓮躺在上,聽著窗外呼嘯的風聲,靜靜地想。她不明白,也不知懷疑因何而生,總覺得有那麽一點線索,令人無入。她翻來覆去地想,好像一隻叼著老骨頭的狗,最後她起換好衣服,離開熟的吉思爾。


    培提爾還在燈下寫信。“阿蓮,”他說,“親的,這麽晚了,還不呢?”


    “我想知實,一年之內會發生什麽?”


    他擱下筆,“雷德佛和韋伍德老了,一年之內,或許死一個,甚至死倆;傑伍德·杭特將被他的弟弟們殺掉,多半是小哈蘭手,他也是謀害老伊恩爵爺的元凶——瞧,這就是我常說的,‘一不做二不休’嘛;至於貝爾摩,此人生活腐化,容易收買;坦帕頓我會結之為友;遺憾的是,青銅約恩將繼續與我為敵,不過還好,隻需將其孤立,便不能構成威脅。”


    “林恩·科布瑞爵士呢?”


    燭光在公爵眼中閃爍,“林恩爵士將成為我不共戴天的仇敵,他將以最惡毒最輕蔑的語言來詆毀我,並參與每一個針對我的密謀。”


    這下她的懷疑終於得到了證實,“為這份服務,您準備怎樣獎勵他?”


    小指頭掌大笑,“有什麽,不過是金子、男孩和承諾唄。林恩爵士的胃口不大,親的,他隻要錢財、孩童與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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