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太後站在裏頭等著,內心是一樣的複雜。


    陛下並沒有叫人監視的意思,送老國公來的是秦征,伺候過先帝,如今又伺候當今的秦征。


    秦征送了他進來就道:“老國公跟太後娘娘說話吧,奴婢就先走了。”


    “你也歲數大了,平日裏好生保養著。”謝太後對秦征道。


    “哎,多謝娘娘,奴婢知道。”秦征感慨的告退。


    “臣請太後娘娘的安。”魯國公說著彎腰。


    “父親不必多禮,坐著說話吧。”謝太後緩緩的出了一口氣。


    多年不見,她很想念父親,可是真的見了麵,卻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謝太後這裏的奴婢送上了茶水點心,就都退出去,很默契的隻留下了父女兩個人說話。


    “娘娘一向可好?”


    謝太後笑了笑:“好,尊貴的太後,自然是好。”


    問的人知道話不該問,可還能說什麽?


    答的人答的都是假話,可還能說什麽?


    “……娘娘還是要想開些,莫要自苦才是。”魯國公歎息。


    “父親……”謝太後看過去,一時還是開不了口。


    自嘲一笑,搖搖頭才道:“兄弟們過世,父親難過嗎?父親會覺得他們可惜了,那是父親的骨肉至親,也是謝家的脊梁,可他們沒了。父親一定萬分悲傷吧?”


    魯國公不說話,這是自然。


    “可是父親,他們是母親生出來的。父親再傷心,也不懂十月懷胎的女人失去了兒子是什麽感覺。父親喪子固然痛不欲生,可他們是戰死,他們死後還有殊榮。可我的兒子,是被他的父親打壓,一天一天,一步一步,從希望到絕望。被他的兄弟算計謀害,像淩遲一樣,失去了他所有的兒子。然後絕望的死了。”


    “他到底是哪裏做的不對?祖宗規矩,立嫡立長,他是嫡子,大皇子去了之後,他也是長子。他並不是個傻子,他隻是心善。可心善就是錯了?”


    “成王敗寇,成王敗寇。可是誰來理解我這個做娘的?我救不了他,一步步看著他跌下去,先帝奪走了他的一切,還要他的命!時至今日,我也不知道他的病是怎麽來的,可先帝與我身子都好,他出生的時候也是個健康的孩子。怎麽就一日日的病下去了?”


    “父親,作為母親,我永遠放不下喪子之痛。我永遠記得我兒受過多少苦。作為皇後,我永遠不能釋懷我受過的屈辱,這些難道是我的錯嗎?我不該記得嗎?”


    “娘娘,事已至此,還有三位郡主,隻能靠娘娘照顧。娘娘還是要想開才是啊,先帝也已經去了……”魯國公長歎一聲。


    “父親不會覺得不甘心嗎?”謝太後問。


    “臣並無不甘,身為臣子,本該忠君。”魯國公垂眸。


    何嚐不恨?


    謝家的兒女被皇室用的幹淨,他怎麽會一點都不恨。


    隻是恨,他也隻能是個忠臣。


    他隻想做個忠臣。


    他這一把年紀,還能如何?


    下麵還有幾個孩子,宮中如今還有一個皇後。


    還有兩個早早守寡了的兒媳婦,叫她們守寡多年已經是可憐,難道還要再連累她們麽?


    “我知道父親想什麽。如果我沒有死了兩個兒子,我也會沉默,可是我忘不了。”


    “娘娘!”魯國公起身跪下:“謝家經不起風波了。”


    謝太後眼睛都快出血了,可她又不忍心看自己的老父親跪著,她也跪下,來拉自己這老了也沒彎過腰的老父親。


    她是長女,父親還小的時候就有了她。


    記憶中,與父親相處的時光很少。


    可父親說的話,她一向是聽的。


    到了現在,他們父女之間卻也說不出什麽親密的話來,每個人心裏都是密密麻麻的傷口,區別隻是她還在流血,而父親的傷疤表麵上愈合了。


    隻是誰也經不起折騰,一不小心,就要血流不止。


    “父親不必如此,我聽父親的便是了。”謝太後垂眸。


    她要是不顧謝家,早就……


    可惜,再是恨,血緣也斬不斷。


    魯國公看她許久:“是為父對不住你。”


    叫你陷在深宮掙紮了一輩子,叫你明明也有強勁的母族,卻被人欺壓。


    可是魯國公很清楚,他是武將,他隻有一輩子忠君,不與宮中女眷牽扯,才能保證先帝的不疑心。


    他隻有從來不管謝太後,先帝才會信得過他。


    他也才有可能成為謝太後的靠山。


    可是終究他也護不住自己的女兒,更不可能護得住恭敬太子。


    魯國公並未留膳,趕來的謝皇後得了祖父的四個字:皇恩浩蕩。


    皇恩浩蕩啊。


    謝家三代人五味雜陳的時候,碧霄殿中,陛下正在承受來自裴時沅的怒火。


    裴時沅將繡繃甩在他身上:“什麽破東西,紮死我了!”


    裴時沅捏著指頭,怎麽都控製不住內心那怒火,指頭疼的要命,火氣也是燒的她就想發脾氣,根本控製不了一點。


    福瑞攔了一下沒能攔住,忙撿起那繡繃,就哎喲了一聲……


    好嘛,他也被紮了一下。


    李意尋皺眉:“放肆!”


    他才進門,就被迎頭砸了。


    “誰叫你了!”裴時沅煩躁的直跺腳。


    “手怎麽了?”李意尋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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