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到是鬆針和被風落的樹葉,仿佛一層棕綠地毯,卻為雨所浸透。


    落葉在腳下咯吱作響。光禿禿的大橡樹、高聳的哨兵樹和成片的士卒鬆矗立在旁。又一座古老圓塔位於山崗,裏麵空空的,牆壁滿厚厚一層綠苔蘚,幾乎直達塔頂。“這些石東西是誰修的?”耶哥蕊特問他,“王嗎?”


    “不,是曾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修築的。”


    “他們後來怎麽了?”


    “死了,或是離開。‘布蘭登的饋贈’數千年來都有人耕種,但隨著守夜人軍團的減,沒有多餘人手用於犁地、養蜂或種植果園,因此許多田地和廳堂被荒重新占據。‘新贈地’本有村落和莊園,其中稅收供養著黑衣弟兄,或以貨物,或以勞,提供食物衣衫。但這些大多也不存在了。”


    “他們是傻瓜,離開這樣一座好城堡。”耶哥蕊特評論。


    “這隻是一座塔樓。某個小領主曾帶著家族和效忠他的武士住在這兒,掠襲者到來時,便會燃起烽火報警。真正的城堡,比如臨冬城的塔有這個的三倍高。”


    她似乎認為他在編故事。“沒有巨人托起石頭,怎能造得那麽高呢?”


    傳說“築城者”布蘭登正是憑借巨人的幫助才建起臨冬城,但瓊恩不想把話題複雜。“人們可以建比這高出許多的城堡。舊鎮有座塔是全世界最高的建築,比長城還高呢。”他看出她不相信。如果我可以向她展示臨冬城……為她摘一朵玻璃花園的花,與她在大廳裏歡宴,給她看坐在王座上的王石像。我們可以在溫泉裏洗澡,在心樹下,讓舊神看護我們。


    甜美的夢……但臨冬城永遠不是讓他給人展示的。它屬於他哥哥,北境之王。他姓雪諾,不姓史塔克。私生子,背誓者,變……


    “也許以後我們可以回到這兒,住在那座塔裏,”她說,“你想不想這樣,瓊恩·雪諾?以後?”


    以後。這個詞像長矛般刺入他心房。戰爭以後。征服以後。人突破長城以後……


    父親大人談論過提拔新領主,安置在廢棄的莊園,作為抵擋人的屏障。這一計劃需要守夜人讓出贈地裏的一大片區域,但叔叔班揚相信可以說服莫爾蒙總司令,隻要新領主們向黑城堡納稅,而非向臨冬城。“但那是天的夢想,”艾德公爵說,“而凜冬將至,縱然許以土地,也無引人們前往北方。”


    若冬天來去得快,而天接著降臨,我也許會被選中,以父親的名義占據這些塔樓之一。然而艾德公爵死去,班揚叔叔也失了蹤,他們設想的屏障再也不會實現。“這兒屬於守夜人。”瓊恩說。


    她嗤之以鼻,“沒人住在這兒。”


    “他們是被掠襲者趕走的。”


    “那他們就是膽小鬼。想保住土地,就該留下來戰鬥才對。”


    “也許他們厭倦了戰鬥。厭倦了每晚上閂,琢磨叮當衫之會不會破門而入,擄走子。厭倦了收獲或任何可能擁有的家什都被你們盜走。搬到掠襲者所能達到的範圍之外會比較安逸。”倘若長城淪陷,整個北境都將遭受掠襲者的侵擾。


    “你什麽都不懂,瓊恩·雪諾。我們隻搶女兒,不搶子。再說,你們才是真正的強盜。你們霸占整個世界,然後築起長城,將自由民擋在外麵。”


    “是嗎?”瓊恩有時會忘記她是個十足的人,每到這時候,她的言行就會主提醒他,“什麽意思?”


    “諸神創造世界給人類共享。然而所謂的王們帶著王冠和鋼劍到來,宣稱那全是他們的。‘這是我的樹’,他們說,‘你不能吃上麵的蘋果。’這是我的河,你不能在這兒捕魚。這是我的森林,你不能過來打獵。這些是我的土地,我的,我的城堡,我的女人,把你們的手拿開,否則休怪我剁了它。當然啦,朝我下跪的話,我也許會讓你們嗅一嗅。你們稱我們是賊,但賊至少得敏捷、機智和勇敢。下跪的人隻會下跪。”


    “哈瑪和骨頭袋子可不是為魚或蘋果而掠襲。他們掠奪長劍和斧子,香料、絲綢與皮,攫取能找到的每枚幣、每枚戒指和每隻珠寶杯子,夏天搶酒,冬季搶,任何季節都搶女人,並將她們擄過長城。”


    “那又怎樣?我寧願被強壯的男人偷走,也不要被父親嫁給懦夫。”


    “說是這麽說,但你怎知對方是好是壞?若被討厭的人偷走怎麽辦?”


    “要偷走我,他必須敏捷、機智和勇敢。這樣他的兒子也會又強壯又聰明。我為什麽要討厭這樣的人呢。”


    “也許他從不洗澡,臭得像頭熊。”


    “那我就把他推河裏,或者潑桶到他上。不管怎麽說,男人不該聞起來像花。”


    “花有什麽錯?”


    “沒什麽——對蜂而言。上嘛,我要這樣的。”耶哥蕊特伸手他馬前褶。


    瓊恩住她手腕。“如果偷走你的人是個酒鬼呢?”他持,“如果他殘忍呢?”他使勁捏,加以強調。“如果他比你強壯,又喜歡揍你呢?”


    “那我就趁他著時割他喉嚨。你什麽都不懂,瓊恩·雪諾。”耶哥蕊特像鰻魚一樣扭,掙了他。


    我懂,你打骨子裏是個十足的人。當他們一起歡笑、一起接時,這點很容易忘記。但隨後其中一人會說些什麽,做些什麽,於是他會突然記起他們的世界之間隔著一堵牆。


    “男人要麽占有女人,要麽得到匕首,”耶哥蕊特告訴他,“每個女孩小時候都從親那兒得到了教誨。”她挑戰似地揚起下巴,晃晃濃密的紅發。“而且人們不能占有土地,正如不能占有海洋和天空。你們下跪之人自認為可以,曼斯會讓你們知並非如此。”


    這話很是英勇自豪,卻十分空。瓊恩回頭瞥了一眼,確定馬格拿聽不到。埃洛克、大癤子和繩丹跟在後幾碼行走,但都沒留意。大癤子正抱怨他的。


    “耶哥蕊特,”他壓低聲音說,“曼斯贏不了這場戰爭。”


    “他能!”她持,“你什麽都不懂,瓊恩·雪諾。你從沒見過自由民打仗!”


    自由民打起仗來像英雄還是像惡魔,取決於你的談對象,但說到底是一回事。他們憑著魯莽的勇氣,為榮耀而戰。“我絲毫不懷疑你們的勇敢,然則戰爭需要紀律,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曼斯終將像以前的外之王一樣失敗,而當他失敗時,你們會死!你們所有人都會死。”


    耶哥蕊特看起來非常生氣,他甚至以為她要打他。“我們所有人,”她說,“你也一樣。你現在不是烏鴉了,瓊恩·雪諾。我曾發誓說你不是,所以你最好不是。”她將他推向後麵一棵樹的樹,就在這衣衫襤褸的隊列中間,拚命接,貼。瓊恩聽見山羊格裏格的聳恿,還有人哈哈大笑,但他渾不理會,也回向她。終於分開時,耶哥蕊特臉上泛著紅暈。“你是我的,”她輕聲說。“我的,就像我也是你的。如果要死,就一起死好了。凡人皆有一死,瓊恩·雪諾,但首先得好好地活。”


    “是的,”他的聲音含糊不清,“首先得好好地活。”


    聽到這話她咧笑笑,讓瓊恩看到彎彎曲曲的牙齒,他現在居然有點喜歡起那些牙齒來。你打骨子裏是個十足的人,他再次想到,心口有種沮喪悲哀的感覺,劍的手不開開合合。倘若耶哥蕊特知他的心思,會怎麽做呢?倘若拉她坐下,告訴她自己仍是艾德·史塔克的兒子,仍是守夜人的漢子,她會不會背叛他?他希望不會,但不敢冒險。太多人的安危取決於他,得設趕在馬格拿之前抵達黑城堡……假設能找到機會逃跑的話。


    他們通過灰衛堡南下,該要已被廢棄了兩百年,而一個多世紀之前,巨大的石階梯就已崩塌,即使如此,下來也比攀登容易。斯迪率隊由此深入贈地,以免遭遇守夜人的巡邏隊。山羊格裏格帶路,繞開少數幾個尚有人居住的村子。行途中,除開一些四分散、像石手指般伸向天空的圓塔,看不到任何文明的痕跡。穿越冷的丘陵和強風刮的平原,沒人監視,沒被發現。


    不管要你做什麽,都不準違抗,統統照辦,斷掌吩咐,與他們一起行軍,與他們一起用餐,與他們一起作戰,直到時機來臨。他跟他們了無數裏格,如今又改為步行,他跟他們共享鹽和麵包,還與耶哥蕊特同共枕,但仍不受信任。瑟恩人夜夜地監視,提防任何背叛。他無,然而過不多久,一切就太遲了。


    跟他們一起作戰,科林死在長爪之下以前如是說……好在迄今為止,勢尚不至於此。哪怕奪走一個弟兄的生命,我就會失,就會永遠越過絕境長城,再也無回來。


    每天行軍之後,馬格拿都會召他來提一些關於黑城堡的尖銳而明的問題,以了解守軍況和防禦工事。瓊恩在敢於說謊的地方騙他,有時則佯作不知,但山羊格裏格和埃洛克就在旁邊,他們知得不少,足以讓瓊恩警惕。太過明顯的謊話將意圖。


    真相十分可怕。除開長城本,黑城堡沒有防禦工事,連木柵欄和土堤都無。而所謂的“城堡”不過是些木造城樓和石砌高塔,其中三分之二業已塌陷損毀。至於守軍,熊老出擊時帶走兩百人。有人回來嗎?瓊恩無從得知。城中約剩四百人,多半是工匠和事務官,並非遊兵。


    瑟恩人是毅的戰士,比尋常人更有紀律——無疑這是曼斯選擇他們的原因。而與之相對,黑城堡的防禦者包括盲人伊蒙學士,照料他的半盲事務官克萊達斯,獨臂的唐納·諾伊,醺醺的賽勒達修士,聾子迪克·佛拉德,“三指”哈布,老文頓·史陶爵士,還有霍德、陶德、派普、阿貝特及其他曾跟瓊恩一起受訓的男孩們,他們的指揮官是胖胖的總務長、紅臉孔波文·馬爾錫——莫爾蒙總司令缺席期間,由他擔任代理城主。憂鬱的艾迪照“熊老”配莫爾蒙的樣,為馬爾錫取了個外號“石榴老”。“等哪天你在戰場上跟敵人堂堂正正地手,就會發現他是你最需要的人,”艾迪以一貫沉的聲調說,“他會幫你把對方人數點得清清楚楚。那家夥是個活算盤。”.


    倘若馬格拿出其不意地襲擊黑城堡,將是一場血腥屠殺,那些男孩還沒明白過來,就會在夢中死於上。瓊恩必須警告他們,但怎麽做呢?他從未被派出去征集或打獵,也沒被允許單獨站崗。他還為耶哥蕊特擔心。他不能帶走她,但若將她留下,馬格拿會要她為他的背叛負責嗎?兩顆已跳如一的心……


    他們每晚共用一張毯子,入時總有她的頭枕在前,紅發輕蹭下巴。她的成了他的一部分。她彎彎曲曲的牙齒,她的房在手中的感覺,她巴裏的滋……是他的快樂,也是他的無奈。無數個晚上,躺在耶哥蕊特溫暖的軀旁,他疑地想,不管自己生是誰,父親大人想必也有同樣的感覺吧?耶哥蕊特設好陷阱,曼斯·雷德將我推去。


    每天和人一起生活,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去履行必須履行的責任。他要想方設背叛這些朝夕相的人,而一旦找到方,他們就會因此而死。他不能接受他們的友誼,正如他不該接受耶哥蕊特的。然而……瑟恩人講古語,很少跟瓊恩談,但賈爾的掠襲者們、那些攀登冰牆的壯士就不同了。起初並非願,但他逐漸開始了解這些人:瘦安靜的埃洛克,朋友的山羊格裏格,男孩科特和波吉,製繩子的繩丹。其中最糟的是戴爾,一位與瓊恩年紀相仿的馬臉少年,他會如夢似幻般地講述打算去偷的那個人女孩。“她是幸運的,跟你的耶哥蕊特一樣火而生喲。”


    瓊恩隻好忍住不開口。他不想知德爾的女孩,不想知波吉的親,不想知“頭盔”亨克位於海邊的家鄉,不想知格裏格探訪千麵嶼上綠人的渴望,也不想知一頭駝鹿怎樣趕著“手指腳”上樹。他不想聽“大癤子”講上的癤子,不想聽“石拇指”能喝多少麥酒,也不想聽科特的小弟懇求他不要像賈爾那樣死去。科特本人不超過十四歲,卻早已給自己偷到老,並且有個孩子即將出世。“也許他將出生在某個城堡裏,”那男孩誇口,“像領主一樣,出生在城堡裏哦!”他對看到的“城堡”十分入,實際上那隻是些嘹望塔。


    瓊恩不知白靈現在在哪兒。他去了黑城堡,還是跟狼群一起在森林裏逡巡?他感知不到冰原狼的存在,甚至在夢裏也做不到,這讓他覺得自己的一部分被切斷了。縱然邊有耶哥蕊特,他仍感到孤獨。他不想孤獨地死去。


    那天下午,樹木變得稀少,他們沿緩緩起伏的平原向東發。青草長到齊之高,株株麥隨風輕曳。白天大多數時間溫暖明亮,然而,到得落時分,烏雲從西方壓來,很快吞噬了橙的太,萊恩估計一場大風即將來臨。他親是森林女巫,掠襲者們都認定他有預言氣象的天賦。“附近有個村子,”山羊格裏格告訴馬格拿,“離這兒兩三裏地。我們可以在那兒過夜。”斯迪立刻同意。


    等到達那地方,天早已黑暗,風開始肆。村子坐落在湖邊,很久以前就被廢棄,所有房屋都已倒塌,甚至那木結構的小客棧也倒了一半。過去,旅人看到它定會十分寬,而今這沒屋頂的廢墟卻怎麽也讓人高興不起來。我們在這兒得不到遮蔽,瓊恩沮喪地想。每次閃電劃過,都能看見湖中央小島上矗立著一座圓形石塔,但沒船,過不去。


    埃洛克和戴爾躡手躡腳地前去偵察廢墟,後者幾乎立刻就回來了。斯迪當即止住隊列,派出十幾個瑟恩人,手持長矛,一路小跑往前行。這時瓊恩也發現了:閃爍的火光映紅了客棧的煙囪。我們並非唯一的訪客。恐懼像蛇一樣繞在他心中。他聽見一聲馬嘶,然後是呼喊。與他們一起行軍,與他們一起用餐,與他們一起作戰,科林的吩咐……


    戰鬥剛開始就告結束。“隻有一個人,”埃洛克回來報告,“一個老頭跟一匹馬。”


    馬格拿用古語大聲發號施令,二十個瑟恩人分散開來,圍住村子,其餘部下則於房屋之間巡察,確保沒人躲在雜草叢或亂石堆裏。掠襲者們擠在那沒屋頂的客棧,互相推攘著向壁爐靠近。老人用來點火的斷枝所產生的煙似乎比熱量還多,但在這樣一個狂的雨夜,哪怕一點點暖意都令人心。兩個瑟恩人將老人推到地上,搜查他的隨物品,另一個牽了他的馬,還有三個在翻他的鞍囊。


    瓊恩走開了。一個爛蘋果在腳下碾碎。斯迪會殺了他。馬格拿在灰衛堡就聲明過,遇到任何下跪之人,都要立刻死,以確保他們無示警。與他們一起行軍,與他們一起用餐,與他們一起作戰。這是否意著,必須沉默無助地看著他們割開無辜老人的喉嚨?


    在村子邊緣,瓊恩麵對麵遇上一名斯迪安排的守衛。瑟恩人用古語低沉地說了些什麽,並用矛尖指指客棧。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去,瓊恩猜測。但我屬於哪兒呢?


    他走向湖邊,在一堵傾斜的土木牆邊發現塊燥的地方——那堵牆屬於一幢搖搖墜、大部坍塌的村舍——坐下來呆呆地望著雨點打的湖麵。耶哥蕊特正是在這兒找到了他。“我知這地方的名字,”她坐在他邊,他說,“下次閃電的時候注意看塔頂,告訴我看到了什麽。”


    “好,隻要你喜歡,”她回答,然後續,“一些瑟恩人聽見那兒有響聲,似乎是裏麵傳出的喊。”


    “多半是打雷吧。”


    “他們說是喊。也許有鬼呢。”


    那要黑乎乎地矗立在風中,而它所在的岩島四周,雨不停地鞭擊湖麵,看起來確實有點森森,像是鬼出沒之所。“我們可以過去看看,”他建議,“反正子夠,不會更糟了。”


    “遊泳?在風中遊泳?”她報以大笑,“是想騙我衣服嗎,瓊恩·雪諾?”


    “為此還需要騙你?”他調皮地回答,“還是你本連劃都不行呀?”瓊恩自己是個遊泳能手,小時候在臨冬城的寬闊護城河裏學就的。


    耶哥蕊特捶了一下他的胳膊。“你什麽都不懂,瓊恩·雪諾。我就是半條魚,你會明白的。”


    “半條魚,半頭山羊,半匹馬……你的一半也太多了,耶哥蕊特。”他搖搖頭,“我們不需要遊泳,如果這就是我所知的那個地方,我們可以走過去。”


    她退後一步,瞪著他瞧。“在上走?這是南方佬的哪門子巫術?”


    “不是巫——”他剛開口,便有一巨大的閃電從天劈落,打在湖麵上。刹那間,世界如正午般明亮。雷霆爆裂,耶哥蕊特驚呼一聲,捂住耳朵。


    “你看到沒?”瓊恩問,此時聲音已滾向遠方,夜晚再度黑暗,“看清了嗎?”


    “,”她說,“你指這個?頂上豎立的石頭有些是。”


    “那些石頭我們稱之為‘城垛’。很久以前,它們被漆成金。這裏就‘後冠鎮’。”


    湖對麵那座塔又變回沉沉的模樣,黯淡的影子依稀可見。“那兒曾住著一位王後?”耶哥蕊特問。


    “一個王後在那兒住了一晚上。”故事是老奶講的,但其中的梗概為魯溫學士所證實。“亞莉珊王後是‘仲裁者’傑赫裏斯王的子,他也被稱為‘人瑞王’,因為統治時期有好幾十年。但他坐上鐵王座時還很年輕,喜歡周遊全境。有一天,他帶著王後、六條及半數廷臣來到臨冬城,並跟北境守護商議事,亞莉珊王後覺得無聊,因此乘她的‘銀翼’飛到北方去看絕境長城。這個村子是她路過的地方之一。她走之後,百姓們將要頂塗成金,使其看起來像是她跟他們共度那一晚所戴的金冠。”


    “我沒見過。”


    “沒人見過。最後的巨一百多年前就死了。這是比那更早的事。”


    “你說她亞莉珊王後?”


    “人稱她為‘善良的亞莉珊’。長城上有個城堡‘王後門’就是為她而命名的,那裏從前‘風雪門’。”


    “如果她真那麽善良,就該把長城推倒。”


    不,他心想,長城保護著王全境,抵禦異鬼……還有你們,親的。


    “我有個朋友夢到過。他是個侏儒,他告訴我——”


    “瓊恩·雪諾!”一個皺眉頭的瑟恩人出現在上方,“宋,馬格拿要。”瓊恩覺得這就是攀登冰牆前夜在山外找到自己的那個人,但無確定。他站起,耶哥蕊特跟隨——這點一直讓斯迪不滿。然而每次他要她離開,她總會回答:她是個女自由民,不是下跪之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們發現馬格拿站在一棵從客棧大廳地板裏長出來的樹下,俘虜跪在壁爐前,周圍是一圈亮出木長矛和青銅劍的瑟恩人。斯迪看瓊恩走近,沒有說話。積沿牆淌而下,雨點啪啪敲打仍附在樹上的最後幾片葉子,火堆裏升起盤旋的濃煙。


    “他必須死,”斯迪馬格拿說,“你來手,烏鴉。”


    老人沒說話。他隻是站在人中間望著瓊恩。雨和煙霧中,僅靠那火堆的光亮,加上披的羊皮鬥篷,他不可能看清瓊恩的黑衣。他究竟能看清嗎?


    瓊恩拔出長爪。雨衝刷著瓦雷利亞鋼劍,火焰沿刃麵反出鬱的橙光。燃起一小堆火,卻要了這老人的命。他記起斷掌科林在風聲峽說的話:火是生命之源,也是取死之。然而那是霜雪之牙,長城外沒有律的荒;這裏是贈地,受守夜人和臨冬城的保護。人們可以隨意生火,不必因此而死。


    “還猶豫什麽?”斯迪說,“快手!”


    即使到這個關頭,俘虜也沒說話。他可以說“饒命”或者“您們奪了我的馬、我的錢和我的食物,就讓我留下這條命吧!”或者“不,求求您,我沒有做傷害您們的事!”……他還有其他上千種說,或者哭泣,或者呼喚信仰的神靈。但什麽言語都救不了他,或許正因為明白這點,所以老人閉上巴,以譴責與控訴的眼光望向瓊恩。


    不管要你做什麽,都不準違抗,統統照辦。與他們一起行軍,與他們一起用餐.與他們一起作戰……但眼前的老人毫無反抗。他不過是運氣不好。他是誰?來自何方?要那可憐的駝背馬去哪兒……在人眼裏,全都無關要。


    他是個老人,瓊恩告訴自己,五十歲,甚至有六十歲,比大多數人活得長。但瑟恩人會殺了他,不管我說什麽或做什麽都救不了。長爪仿佛比鉛還重,難以提起。那人繼續瞪他,眼睛像又大又黑的井。我會掉這井裏淹死。馬格拿也在看他,他幾乎可以聞到猜疑的。這人一定會死,由我來殺,又有什麽關係呢?隻需利落一刀,用盡全力氣。長爪是瓦雷利亞鋼鑄成。跟“寒冰”一樣。瓊恩記起另一次行刑:逃兵跪在地上,腦袋滾落,雪地上明亮的鮮血……父親的劍,父親的話,父親的臉……


    “手,瓊恩·雪諾,”耶哥蕊特催促,“你必須手,證明自己不是烏鴉,而是自由民的一員。”


    “殺一個火堆旁的老人?”


    “歐瑞爾也在火堆旁,你殺他卻很快。”她的眼神決而嚴肅。“你也打算殺我——盡管那時我還在覺——直到發現我是女人。”


    “那不一樣,你們是戰土……是守望者。”


    “對,你們烏鴉不願讓人發現,我們現在也一樣。一樣!快殺了他。”


    他轉背對老人,“不。”


    馬格拿走上前,高大,冷酷,不懷好意。“我說要。我是指揮。”


    “你指揮瑟恩人,”瓊恩告訴他,“管不了自由民。”


    “我沒看到自由民,隻看到烏鴉和烏鴉的老。”


    “我不是烏鴉的老!”耶哥蕊特拔出匕首,快速跨出三步,抓住老人的頭發,將腦袋向後一扳,割了喉嚨,從一邊耳朵劃到另一邊耳朵。即使死去時,那人也沒出聲。“你什麽都不懂,瓊恩·雪諾!”她衝他大喊,將染血的刀扔到他腳下。


    馬格拿用古語說了些什麽,也許是要瑟恩人就地決瓊恩,但真相他已永遠無知曉。閃電陡然劈落,一耀眼的藍白光芒打在湖中央塔樓的頂端。他可以感覺到它熾烈的憤,雷聲降臨,震撼黑夜。


    死亡咆哮著撲來。


    閃電的強光令瓊恩看不清楚,但在聽見慘之前的刹那,他瞥到一個疾的影子。頭一個瑟恩人死得和老人一樣,血從撕裂的喉嚨裏湧出。然後閃光消失,影子轉,一聲咆哮,又一人在黑暗中倒下。到是咒罵、呼喊和痛苦的嚎。瓊恩看見大癤子跌跌撞撞地向後倒去,撞翻了三個人。是白靈,他瘋狂地想,白靈跳過長城來救我。接著,閃電又將黑夜變成白晝,他看到那頭狼踩在德爾膛,黑乎乎的血從口中下。灰的。他是灰的。


    黑暗隨著隆隆雷聲一起到來。狼在瑟恩人中穿梭,他們則用長矛亂刺。老人的馬被屠殺的氣刺得發了狂,後人立,蹄子猛踢。長爪仍在手中,瓊恩·雪諾突然意識到,不可能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狼上,他砍倒第一個,推開第二個,劈向第三個。狂亂之中,有人喊他的名字,但無斷定那是耶哥蕊特還是馬格拿。奮力控製馬匹的那位瑟恩人本沒看見他,而長爪輕若鴻。他揮劍砍向對方小,感覺到鋼鐵劈開骨頭。人倒下去時,馬衝了出去,瓊恩左手抓鬃,一下子躍上馬背。腳踝被手攫住,他向下猛砍,然後看到波吉的臉在血泊中消失。馬兒人立,揚猛踢,擊中某瑟恩人的太,發出“喀嚓”一聲響。


    隨後人馬開始狂奔。瓊恩沒有引導方向,隻盡力伏在馬背上,穿越泥沼、雨和雷電。草打著臉,一支長矛從耳際飛過。若馬跌斷腳,他們便會追上來,把我殺死,他心想,但舊神與他同在,馬兒沒事。閃電劃過黑暗的天頂,雷聲在平原上翻滾,呐喊在後減弱消失。


    午夜後,雨停止,瓊恩獨自徘徊在高高的黑草海中,右大痛得厲害。他低頭看去,驚訝地發現一支箭戳大後麵。什麽時候的事?他抓住箭杆,拉了一下,但箭頭深埋中,越拔痛得越厲害。他試圖回想客棧中狂亂的景象,但隻能記起那頭灰的,瘦而可怖。它太大,不是普通的狼。冰原狼。隻可能如此。他從沒見過行為如此之快的物。就像一陣灰的風……難羅柏回了北方?


    瓊恩搖搖頭。找不到答案,難以思考……那頭狼,那個老人,耶哥蕊特……這一切……


    他笨拙地下馬的背,受傷的頓時一,令他不得不咽下尖。會很痛苦。然而箭必須出來,等待沒有好。於是瓊恩住箭羽,深一口氣,往前推去。他悶哼,接著咒罵。實在太,做到一半就停了下來。我像頭被屠宰的豬一樣血如注,他心想,但隻能繼續,別無選擇。於是他滿心不願地再度嚐試……很快又顫抖著停止。再來一次。這次他喊出聲,箭頭總算從大前麵穿了出去。瓊恩將染血的子往後褪開,以便抓得更牢,然後皺了臉,緩緩將箭杆穿過部。他不知自己為何沒有暈厥。


    之後,他抓著“戰利品”,躺在地上,靜靜地血。太虛弱,走不。過了一會兒,他意識到如果不強迫自己起來,很可能血至死。於是瓊恩到淺溪旁——馬正在那兒喝——用冷清洗大,然後從鬥篷上扯下一條布,包紮起來。他把箭也洗了洗,拿在手裏仔細觀察。羽是灰的還是白的?耶哥蕊特用淡灰鵝做箭羽。箭是她放的嗎?他不能怪她。不知她是瞄準自己還是瞄準坐。若那馬倒下,我就完了。“幸虧擋在中間。”他喃喃。


    他休息片刻,讓馬去吃草。它沒遊太遠,真不錯,否則他一瘸一拐地拖著傷,本追不上。他好不容易才著自己站起來,上馬背。之前我是怎麽的,沒馬鞍,沒馬鐙,手裏還拿著一把劍?這又是一個無回答的問題。


    遠傳來輕微而沉悶的雷聲,但頭頂的烏雲已經散開。瓊恩抬頭搜尋,找到冰星座,然後調轉馬頭,向著北方的長城和黑城堡發。膝蓋頂上老人的馬,大肌便一陣劇痛,令他。回家了,他告訴自己。如果真是這樣,為何心底如此空?


    他一直到黎明,繁星如無數隻眼睛,向下俯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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